第60章
“怎么突然就20歲了,開玩笑似的?!眲⒈卑餐鵂T光說,“我一點兒準(zhǔn)備也沒有,挺納悶兒的。就像走在街上,被高空墜落的花盤突然砸中了腦袋?!?/br> 我盤算了下自己的生日,還有四個月。 “真好,你才19?!碧K喻羨慕似的說,她兩個月前也過了生日。 “快許愿吧,”蘇喻催促道,“蠟燭油都滴到蛋糕上了?!?/br> “打算許個什么愿?祈禱世界和平?”我戲言道。 劉北安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了一句:“你也好我也好,都好好活著吧。” 第16章 現(xiàn)實1 視野被一片純白支配,唯有一個黑點游離其中。 一旦視線離開那個黑點,視野就會像陀螺一樣瘋狂旋轉(zhuǎn),想吐。為了抑制眩暈,我不得不將注意力集中于那一黑點。 眼前偶爾會出現(xiàn)不規(guī)律的色塊。像是人的面孔。我試圖看清他們是誰。但眼球稍一轉(zhuǎn)動,幾張不同的臉就疊印在一起。 我繼續(xù)凝視黑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它的距離開始一點點拉近。它不是純黑的,而是深到近乎于黑的褐色。它的形狀也并非圓點,更接近于一個五邊形,帶著鋸齒狀的邊緣。 我想它大概是一塊霉斑。 認(rèn)清黑點的真身是霉斑后,它終于不再晃動,固定于視野的一角。我仔細(xì)分辨純白的邊界,發(fā)現(xiàn)四處都有拐角。原來那是天花板的顏色。 天花板是房間的天花板,房間又是哪里的房間? 我將目光下移,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墻上有扇玻璃窗,窗口從內(nèi)側(cè)被封上了。窗簾已被拿掉,幾塊厚厚的木板打橫釘在窗框上。板與板之間留有幾厘米空隙,傍晚的陽光從中穿過,在地板上留下火紅的水平條紋。 我怎么會在這里? 毫無印象。記憶一片空白。 一個穿白大褂,像是大夫似的男子未敲門就闖入房間,說道,你醒了。 “哦。”由于嘴唇肌rou尚且無法自如運作,不知對方耳朵聽到的是什么,純粹聽成一聲呻吟也未可知。 醒了就好。大夫說道,服用安眠藥后絕不能再喝酒,這次你差點永眠了——聽他的意思,好像在斥責(zé)我的過失。我想告訴他,雖然我現(xiàn)在幾乎什么也想不起,但以自己的智商,絕對做不出就酒吃安眠藥這種蠢事。 可大夫并不想聽我解釋。他檢查了我的體溫和脈搏,問我能不能動動手指。我用食指試了試,關(guān)節(jié)雖然僵硬,但勉強能伸展。 指尖成功活動之后,原先遍及全身的麻痹感逐漸退去。饑餓感襲來,感覺自己餓得像多日沒吃飯了一樣。 餓?很正常。大夫說,掛一周營養(yǎng)液了。 檢查完,他沒留給我多問半句的空隙,自顧自走了。 我再度獨自一人。 地板上夕陽的顏色愈發(fā)濃烈,入夜前的垂死掙扎。 或許那個醫(yī)生打扮的人說了實話,我已昏睡了整整一周。因為印象里自己確實做了個長夢。異常清晰鮮活的夢。較之夢,感覺上更像是由于什么閃失混入睡眠的記憶邊角料。夢里,自己重溫了一遍大學(xué)時代的經(jīng)歷。 夢境的結(jié)尾,我們在給劉北安過二十歲生日。 我支起上半身。木板縫隙處,窗玻璃模糊映出我的臉,胡子拉碴,皮膚粗糙,不年輕了,年過三旬的男人面孔。 可那無疑是自己的面孔。 三十減二十,結(jié)果是十。 我深吸一口氣,將可動用的腦力全部投入記憶的梳理工作,試圖回憶起十年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十年——作為時間長度是長是短,自己難以判斷。事后回顧起來,既覺得仿佛是近乎永恒,又似乎相反,短得令人意外,稍縱即逝。時間的概念隨參照系而變化。 十年來,我們都按部就班地過著正常的人生。考試、升學(xué)、畢業(yè)。除了劉北安,他自退學(xué)后一直上班。 蘇喻畢業(yè)后,劉北安與她同居,并計劃結(jié)婚,但那一天終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來的,蘇喻那充滿疑點的消失。 之后我離開這座城市,放逐自我,開始一事無成,絕對一事無成的五年。 直到有人打了一通電話給我,我才意識到去找劉北安的公司找他。意識應(yīng)該就在那里中斷的,因為喝了他給的紅酒。 這就是十年來經(jīng)歷的大致模樣了。細(xì)節(jié)想不起,剛一開始細(xì)思,意識就黏乎乎滯重起來,腦袋深處仿佛有煙霧騰起。 何以至此呢?劉北安為什么要給我的酒里下藥?疑問像是沼澤里蒸騰的氣泡,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告訴我啊,為什么一切會攪和成這樣?”我用手捶擊墻壁,發(fā)聲問道。 墻壁當(dāng)然不發(fā)一語,我現(xiàn)有的力氣連自己的手都捶不疼,于是它僅僅無言地反射著晚霞的絳色。 劉北安在第二天一早走進房間。 他身穿淺藍色西裝,腳蹬淺褐色皮鞋,綠表盤的勞力士在手腕上閃閃發(fā)光。手里托著一個餐盤。 他身后跟著一個男人,中等個頭,粗壯得離奇。脖子粗如常人的腰,肩甚寬,穿一件大碼運動背心,胸口勒得緊緊繃繃。怎么看都像健身房的私人教練。 “健身教練”在門口停步,沒進房間。他似靠非靠地倚著門,像是觀察墻上的污跡似的望著我。 劉北安把餐盤放在床頭柜上,在床邊選了個位置坐下,態(tài)度淡然。幾乎感覺他要問出“昨晚休息得可好”一類的客套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