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鮫人
凌蝶兒看著顏清匆忙離去的背影,垂眸斂去了眼中的情緒。 “茈蘿?!彼痤^看向虛掩的房門。 過了片刻,茈蘿從門口探出了頭,見屋內(nèi)只有她一人,便小跑著向她奔來:“怎么了蝶姑娘?” “無妨?!绷璧麅盒χ鴵u了搖頭,“明日酉時,你陪我一同前往鮫人族?!?/br> “什么!”茈蘿猛地睜大了眼。 “我我我……”茈蘿慌張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咬緊唇畔,“蝶姑娘突然拜訪鮫人族定是有要事相商,若是將茈蘿也一同帶去,誤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可茈蘿不早已決定好要做我的左膀右臂了嗎?”凌蝶兒挑了挑眉,“茈蘿姑娘莫非是要反悔不成?” “茈蘿絕非此意!”茈蘿立即站正,她認真地看著她,唯恐她不相信。 “那便隨我一同前去?!绷璧麅盒χ此?,“茈蘿心思縝密、心細如發(fā),總能發(fā)覺旁妖無法留意的小事,甚至就連屋中缺少了何物都能立刻察覺。茈蘿如此獨一無二,又怎會成為我的拖累?” 茈蘿怔怔地看著她:“蝶姑娘,您都知道了?” “嗯?!绷璧麅盒χc了點頭,“與書房中那些新的桌椅與筆硯皆是你發(fā)現(xiàn)并添置的,你雖不言,我卻看在心里。” 茈蘿的眼眶微微發(fā)紅,她鄭重其事地看著凌蝶兒:“蝶姑娘請放心,茈蘿定不會拖您的后腿?!?/br> “好,那你先去歇息吧?!绷璧麅盒χ克蛙胩}離開。 待她關(guān)上房門之后,凌蝶兒面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她沉默不語地看著只余她一人的寢宮,杏眸漸漸冷了下來。 阿清…… 第二日酉時,日光已漸漸西沉,落下了如火一般燎盡天際的晚霞,霞光萬道、美不勝收。 凌蝶兒帶著茈蘿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妖王宮,傳送到了鮫人族的領(lǐng)地。 一個穿著淺藍色衣裳的鮫妖早已等候在了傳送陣邊,她們甫一出現(xiàn),他便恭敬地單膝下跪:“淺瑟見過殿下,見過茈蘿姑娘。” “免禮?!绷璧麅狐c了點頭,“帶路吧?!?/br> “是,殿下?!比獪\瑟站起身,彎腰指路,“殿下這邊請?!?/br> “嗯?!绷璧麅焊谒砗?,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景象。 鮫人族的領(lǐng)地宛如翻版的海底之境,即便沒有海水的籠罩,沿路走去五光十色的珊瑚比比皆是,金銀珠寶隨處可見,明珠貝殼更是多如牛毛。 若是有妖不慎誤入此地,恐怕真會以為自己來到了遠在天邊、隱世而居的西海之畔。 “殿下若是對鮫人族感興趣,可隨意前來,我們鮫人族必然倒屣相迎?!比獪\瑟恭敬地說道。 凌蝶兒笑了笑:“鮫人族之風(fēng)景,屬實世間罕見?!?/br> “殿下謬贊?!比獪\瑟在一扇巨大的貝殼門前停下,“族長已在門后等待著殿下大駕,還請茈蘿姑娘在外稍等片刻,其他鮫妖會帶您前去休息。” “我不能陪殿下一同進去嗎?”茈蘿一驚,緊張地問道。 泉淺瑟笑著搖了搖頭:“十分抱歉茈蘿姑娘,族長只邀請殿下一妖進去?!?/br> 茈蘿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凌蝶兒,凌蝶兒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好,本后獨自進去?!?/br> “殿下,請。”泉淺瑟輕輕推開貝殼門,“您只要進去便能看見族長?!?/br> 僅在外看,貝殼門后是一片蔚藍,仿佛被妖力遮掩,無法窺見其后的景象。 凌蝶兒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茈蘿,實則看向了隱在暗處的言慎。直至確認他還在,她才定了定心,抬步走進門內(nèi)。 冰冷的海水撲面而來,強勢地擠占了她的呼吸,卻又輕柔地將她包圍。 預(yù)想之中的窒息卻并未來臨,凌蝶兒緩緩睜開眼,視線所及之處竟是深海之底。 這里藏著仙山瓊閣,鮫人族居住于此,魚群環(huán)游而過,珊瑚遍布海底……她先前在花庭之中與泉霽游的對話,在此盡全數(shù)應(yīng)驗。 但唯一不同的是這深海之中赫然出現(xiàn)了一條通道,將這片海域一分為二,只為供她前行。 凌蝶兒走在流水平鋪而成的道路之上,緩緩向前,她仿佛真的置身于無盡海底,亦成為了那在海中無拘無束的鮫妖。 她踏上道路盡頭那流水堆砌而成的階梯,抬頭瞇起眼向上看去,光從水面撒下,霞光與暗水交織相連,絢爛與深藍難舍難分。 她緩緩走出水面,抬起手擋在自己的杏眸前,待適應(yīng)了光線,她才放下手看向四周。 只見她正站在一塊礁石之上,河水拍打著它,濺起層層白色的浪花,這些浪花在晚霞的照耀之下被染成霞色,接連不斷地從它身邊游過,波光粼粼。 遠處的太陽已經(jīng)躲藏了在云層之后,橙紅的霞光渲染了連綿不絕的白云、映紅了廣闊無邊的天際,卻又在空隙處透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用最后一抹余熱普照大地,當(dāng)真是云興霞蔚、余霞成綺。 凌蝶兒驚艷地看著這片晚霞,此等美景不論是何時看到都能讓人心曠神怡。 耳邊突然傳來了珠圓玉潤的歌聲,水流輕輕拍打而過,凌蝶兒循聲望去,只見在不遠處的水面之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正在與流水嬉戲的身影,他正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流水之間。 “刷啦啦——”他一躍而起,盡情地舒展著他那驚世絕艷的碩大魚尾,晚霞照耀在他那銀藍色的魚尾之上,反射出橙色的光暈。就像是水與火融為一體,但它們并不致力于排除異己,反而競相想為他高歌一曲。 他那藍粉色的卷發(fā)因流水而聚攏在了一起,霞光將它暈染為橙紅;那雙極為漂亮的粉藍色鳳眸向她看來,微微透著緋色。 他被水親昵,卻也被火眷戀。 聽君一曲,余音叁生;見其一面,百世沉淪。凌蝶兒總算明白了為何安挽緣在《尋妖雜記》中會對鮫人族有如此高的評價,他們從夢幻中走來,卻帶給了世間無法磨滅的印記。 泉霽游躍入水中,甩了甩魚尾向她游來。 凌蝶兒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礁石崎嶇不平,她輕聲驚呼,不慎跌坐在了礁石之上。 “唰——”泉霽游游到她的面前,用雙手撐起身子。他的上半身在礁石之上,下半身卻仍在水光滟瀲的河中,水珠從他如白玉般的肌膚之上滑下,一滴一滴地落入水中。 他笑著看向凌蝶兒,銀藍色的耳鰭也歡欣雀躍地撲扇了一下:“霽游恭迎殿下?!?/br> “泉族長。”凌蝶兒笑了笑,“別來無恙。” 泉霽游彎起眼眸:“托殿下洪福?!?/br> “不知泉族長相邀所為何事?”凌蝶兒笑著看他,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自然是為殿下所想之事?!比V游甩了甩他的魚尾,笑著回道。 “泉族長有何高見?”凌蝶兒問道。 “殿下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是嗎?”泉霽游看著她,“您的眼神已經(jīng)告訴了我您的答案?!?/br> 凌蝶兒漸漸收斂了笑,問道:“不知泉族長想要什么回報?” 泉霽游笑著搖了搖頭:“霽游并非是想要回報,殿下您也清楚,憑借霽游的實力,這世上已再無東西能入霽游眼底。況且霽游活了叁萬年,也早已閱盡千帆。” “若說真想要什么……”泉霽游身體微微前傾,“不知殿下可否愿給?” “泉族長直說便是?!绷璧麅盒α诵?,“只要本后能拿得出手,定不吝相贈?!?/br> “既然如此,那霽游便自取了?!比V游身體前傾,閉目吻上了凌蝶兒的紅唇,一觸即離,輕聲說道,“霽游對殿下,一見傾心?!?/br> 凌蝶兒猛地睜大眼,甚至沒來得及反應(yīng)這轉(zhuǎn)瞬即逝的親吻。 泉霽游卻眉眼彎起,心滿意足地說道:“多謝殿下,霽游已得償所愿。” 凌蝶兒怔怔地摸上了自己的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泉族長,你這是?” 泉霽游輕笑起來,伸出手扯下了自己的一片魚鱗,淺粉色的血液順流水而下,他卻對此毫不在意。 他將魚鱗握在手中,一道銀藍色的光芒閃過,他攤開手,魚鱗已經(jīng)變?yōu)榱艘粭l極為漂亮的腳鏈。 泉霽游微微側(cè)身,將腳鏈戴在了她的腳腕之上,他游遠幾步低下頭吻了一下腳鏈,以臣服之姿說道:“鮫人族上下,謹遵殿下差遣。” “泉族長。”凌蝶兒目光冷厲地看著他,“你可想好了?” 泉霽游笑著回道:“無怨無悔。” 他游近,直起身子握住凌蝶兒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目光不曾有過一刻偏移:“殿下只需一用力便可洞穿霽游的胸膛,如此,殿下還不愿相信嗎?” 凌蝶兒與他對視片刻,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么做?” 泉霽游輕笑一聲:“霽游向來隨心所欲,想做便做了?!?/br> 他垂眸看向她:“霽游有把握能夠保住鮫人族并全身而退,但殿下卻需要霽游相助。霽游傾心于殿下,自然不愿殿下為難?!?/br> 凌蝶兒與他對視,好半晌才說道:“多謝泉族長。” 泉霽游笑著搖了搖頭:“殿下不必言謝,接下來還請殿下為霽游詳細講述您的安排?!?/br> ……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距離顏清那晚獨自離開,已有兩年之久。 這兩年間,他將妖界的統(tǒng)治權(quán)交給了凌蝶兒,由她暫列妖王之位,命羅迦、柳聞辭、言慎全身心輔佐于她。 初聞此消息,各妖族爭議不斷,其中以虎族、蛇族為首,甚至勢要將她拉下臺來。 然而出乎所有妖族意料的是,第一個站出來擁護她的妖族竟然是向來低調(diào)、從不惹事的鹿族。 路閑溪率先單膝下跪,無視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恭順地說道:“鹿族謹遵妖后殿下旨意。” 更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是,接下來出場的竟是隱世已久、神秘莫測的鮫人族。 泉霽游環(huán)顧一眼四周,隱有警示之意。 樹族緊隨其后,柳聞衣笑著看向坐在王座之上的凌蝶兒,朝她點了點頭。 孔臨沉握緊掌心,也站了出來,表明了羽族的立場。 云未逢沉思片刻,不再質(zhì)疑顏清的決定,豹族也加入其中。 禮赴眠見時機已到,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狐族愿全力輔佐殿下?!?/br> 由此,八大妖族中已有六大妖族同意,更有大將軍羅迦和禁軍統(tǒng)領(lǐng)柳聞辭坐鎮(zhèn),反對聲如石沉大海,再無回應(yīng)。 …… 凌蝶兒利用這兩年的時間設(shè)下了鋪天蓋地的情報網(wǎng),源源不斷的情報每日都會從妖都經(jīng)由鮫人族、樹族領(lǐng)地傳往妖王宮,由茈蘿負責(zé)整理歸納。 茍荀經(jīng)深思熟慮,最終還是決定由自己擔(dān)任這送信之妖。而令他最為震驚的是,與他接頭的妖竟是他早已認為尸骨無存的寧與書。 寧與書雖尚且年幼,但學(xué)習(xí)速度極快,更有柳聞辭與言慎兩位大妖言傳身教,隱有他們二妖的風(fēng)范。 茍荀感激地看著凌蝶兒,為先前對她的懷疑與怨恨而感到愧疚;并在朝夕相處之中為她的權(quán)謀手段所折服,更為堅定地奉她為主。 而凌蝶兒也因此清楚了寧與書的真實身份,他并非貓妖,而是比貓族更為兇猛、強悍的妖族——猞猁。 自此妖都的風(fēng)吹草動,基本皆在凌蝶兒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