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晚宴
窗外傳來嘈雜的動靜,軍隊行軍聲、樂器奏鳴聲、齊聲高唱聲……一片笙歌鼎沸、鼓樂齊鳴,驚醒了尚在沉睡之中的妖都。 所向披靡的軍隊踏上了為他們鋪設(shè)的紅毯,浩浩湯湯地向妖王宮行來。 居民們紛紛從睡夢中醒來,匆忙穿戴好華麗的衣裳,提起早已準(zhǔn)備好的鮮花與水果,井然有序地站在道路兩側(cè),將飄飄揚揚、五顏六色的花瓣撒下,共同迎接這數(shù)千年不曾回都的妖界大將軍。 而在聚妖樓的高樓之上,一雙幽綠色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著熱火朝天的街道,散發(fā)出了陰沉、怨毒的光芒。 “羅迦回來了?!彼麑﹄[藏在陰影之中的妖說道。 那妖冷哼一聲,不屑地回道:“當(dāng)年他僥幸躲過一劫,如今竟還敢如此招搖。他落荒而逃躲在北境數(shù)千年,今日回來便要他死無葬身之地?!?/br> 行走在軍隊之首的羅迦皺了皺眉,瞇起眼掃了一眼高樓之上的窗口,冷笑一聲收回視線繼續(xù)向前走去:不長眼的東西,妄自尊大的廢物。 …… 柳聞辭臉色一變,向凌蝶兒和茈蘿告辭之后便匆忙離去。 凌蝶兒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微微蹙起眉。 “蝶姑娘,怎么了?”茈蘿擔(dān)憂地問道。 凌蝶兒搖了搖頭:“無妨,只是柳統(tǒng)領(lǐng)看起來如此匆忙,與平時的他大相徑庭。” 茈蘿贊同地點了點頭:“確實很少看見他如此心浮氣躁的模樣?!?/br> “茈蘿,”凌蝶兒看著她,“柳統(tǒng)領(lǐng)可在你面前提起過羅迦?” 茈蘿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從未?!?/br> “好。”凌蝶兒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追問。 她起身,扶著茈蘿的肩膀示意她坐下,笑道:“柳統(tǒng)領(lǐng)府中并無侍女,那今日便由我來為你梳妝?!?/br> 茈蘿紅著臉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開她一直抱在懷中的木盒。 “這是……”茈蘿微微睜大眼,輕手輕腳地拿出了其中的衣裳和首飾,嘆為觀止。 只見一件輕如蟬翼的淺粉色衣裙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中,衣袖與衣擺處設(shè)計成了重重迭迭花瓣的模樣,并從淺粉色漸漸過度為了桃粉色,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就像是一朵傲然盛開的巨大桃花;不計其數(shù)的小桃花點綴其間,它們姿態(tài)各異,或含羞、或綻放,盡態(tài)極妍;而在桃花深處,還別具匠心地用金線勾勒出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小白兔,它們無憂無慮地奔跑嬉戲;就連那首飾也是用稀世罕見的金石制成,雕刻成了桃花與兔子的模樣,莊重卻不壓抑,帶了些許生動與活潑。 “看來柳統(tǒng)領(lǐng)這次是下足了心思?!绷璧麅盒χ此?。 茈蘿點了點頭,眼睛中也隱隱約約起了朦朧的水霧。 凌蝶兒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這是好事,不必哭泣?!?/br> 茈蘿垂下眼眸,說道:“蝶姑娘,茈蘿不過是地位低微、實力不濟的兔妖,又怎能擔(dān)得起柳統(tǒng)領(lǐng)的殊愛?!?/br> 凌蝶兒的手頓了頓,輕柔地說道:“茈蘿單純善良、心細(xì)如發(fā)、嫉惡如仇又百折不撓,而在柳統(tǒng)領(lǐng)心中,無妖比你更值得?!?/br> “蝶姑娘也是這樣想的嗎?”茈蘿抬頭看她,遲疑不決地問道。 “嗯,”凌蝶兒笑著點了點頭,“茈蘿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經(jīng)足夠出類拔萃。” “好在統(tǒng)領(lǐng)府與將軍府同位于第八層,不算太過遙遠(yuǎn),有充足的時間可供準(zhǔn)備。”凌蝶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但若是茈蘿繼續(xù)躊躇不前,那可就要來不及了。” “那可不行!”茈蘿直起身,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重振旗鼓,“蝶姑娘,來吧!” 待柳聞辭來接走茈蘿之時已是酉時,太陽西沉,隱約可見明月的輪廓。 他驚艷地看著盛裝向他走來的茈蘿,俊俏的臉上慢慢爬上了薄紅,險些語無倫次。 凌蝶兒送走了茈蘿,坐在殿中一邊翻閱早已爛熟于心的信紙,一邊等待顏清的到來。 門外傳來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她抬起頭向外望去,視線直直地撞進(jìn)了一雙鎏金色的獸瞳中。 “阿清!”凌蝶兒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向他走去。 “嗯?!鳖伹宸€(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笑著說道,“妖后殿下今日依舊是這般驚鴻絕艷?!?/br> 凌蝶兒好笑地看著他:“陛下今日卻學(xué)會了不少甜言蜜語?!?/br> 顏清輕笑一聲,握住她的手:“妖后殿下,請?!?/br> …… 待他們來到妖樂殿時,受邀而來的妖們已基本入座,他們噓寒問暖,正在侃侃而談。 他們甫一入殿,喧囂驟然而止,眾妖紛紛跪地,恭迎他們的妖王陛下與妖后殿下。 顏清帶著凌蝶兒走上高臺落座,冷聲道:“平身?!?/br> “多謝陛下!”眾妖起身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不敢繼續(xù)相談。 凌蝶兒坐在顏清身側(cè),面不改色地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或探究、或厭惡的視線。有了前一次的經(jīng)驗,此時的她看上去愈發(fā)游刃有余。 她看向臺下,在八大妖族之前又?jǐn)[放了兩張空無一妖的桌案,想來便是柳聞辭與羅迦的席位;而言慎,正在這雕梁畫棟之上。 她繼續(xù)向后看去,禮赴眠依舊掛著他那不形于言、不動于色的笑容,尋不到一絲瑕疵; 孔臨沉注視著自己的酒杯,察覺到她的視線后抬起頭朝她微微點頭示意; 華戈弈和鏡千吟強忍自己內(nèi)心的不屑與厭惡,勉強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堪稱猙獰的微笑; 云未逢結(jié)束了與身邊妖的對話,朝她揮了揮手,爽朗一笑。 凌蝶兒看向柳聞衣,與他相視而笑。她能感覺到,自她入殿那刻起他便一直笑著注視著她,即便不曾言語,他們也早有默契。 還有兩道最為熾熱的視線……她將視線移到最后兩張桌案,那是鹿族族長路閑溪與鮫人族族長泉霽游的席位。 她看向路閑溪,白鹿垂眸而坐,他那銀白色的長發(fā)即便在幢幢燈火之下也依舊是那般不染塵埃,兀自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像是不慎落入燈海之中的銀白光點,惠風(fēng)和暢卻獨清獨醒、確然不群。 察覺到她在看他,路閑溪抬起頭與她對視,葉片狀的發(fā)飾順勢輕輕作響,淺青色的鹿瞳像是最為澄澈的水潭,春風(fēng)化雨、萬物資生。 像極了那棵以自身之磅礴妖力回報天地的鹿鳴草樹。 他僅與她對視一眼后便面色平靜地移開視線,竟讓凌蝶兒覺得他方才的舉動只是她自己的錯覺。 路閑溪微微垂眸:她在看我,她是否已經(jīng)認(rèn)出我了? 凌蝶兒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看向坐在最后、實力卻最為深不可測的妖——鮫人族族長,泉霽游。 他還是如初見時那般漂亮,藍(lán)粉色卷發(fā)乖順地披落在身后,粉藍(lán)色鳳眸微微彎起,就像是深海之中的珊瑚與明珠,絢爛而又旖旎,卻又暗藏著不為人知的危機。 但比起先前的含蓄,他此時的眼神更顯露骨,隱隱藏著興味與探究。 凌蝶兒落落大方地與他對視,莞爾一笑。 泉霽游愣了愣,似乎在驚訝她竟給了他回應(yīng)。但他很快便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宮妖的呼喊:“羅大將軍、柳大統(tǒng)領(lǐng)攜親屬到!”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妖紛紛看向殿門,恭迎這兩位聲名遠(yuǎn)揚的妖界大將軍和禁軍統(tǒng)領(lǐng)。 凌蝶兒更是屏息凝神地注視著那個為首的身影,不愿錯過他的一舉一動,以及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只見一個穿著玄衣的高大身影從容不迫地踏進(jìn)了妖樂殿,剎那間,殿內(nèi)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重若泰山的威壓,壓的不少妖族跪倒在了地上,他們拼命捂住自己的喉嚨,驚恐萬狀地盯著這個閑庭信步的大妖。 羅迦鎮(zhèn)守北境已久,久到他們險些忘了,金翅大鵬羅迦,在兩萬余年前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兇妖!他十惡不赦、罪惡滔天! 凌蝶兒捂住胸口,也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知道羅迦的實力很強,但僅靠威壓便能有如此劇烈的沖擊,他的實力已遠(yuǎn)非一個“強”字所能概括。 顏清皺了皺眉,將她攬入懷中,威壓頓時退散,再也無法近她的身。 凌蝶兒松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顏清,與他對視后繼續(xù)看向泰然自若的羅迦。 與傳聞中的兇神惡煞不同,羅迦其實長得異??±剩罕M管在白雪皚皚的北境鎮(zhèn)守了數(shù)千年,他的肌膚依舊還是健康勻稱的小麥色;他那黑色的卷發(fā)隨意披散在身后,一縷金發(fā)自右邊發(fā)根處挑出,沒入黑發(fā)之中;一雙一深一淺的棕色異瞳傲然睥睨著四周,就像是無法被束縛的猛獸,更無意抑制自己的野性;他的玄衣領(lǐng)口大開,直至腰帶處,露出了大片健壯有力的胸肌與腹肌,無不彰顯他身為金翅大鵬的桀驁不馴。 羅迦微瞇鷹眸,突然抬眸看向凌蝶兒。 怎么是她?待看清她的面容,羅迦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她早就死了,他親眼所見。 羅迦冷笑一聲,但她與她一樣,身上都有鳳棲瑞那令妖作嘔的氣息。 凌蝶兒猛然與他對視,身形一震。他的眼神太過暴戾恣睢,竟僅憑一眼就能將她震懾。 顏清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在。” 凌蝶兒捏了捏他的手,繼續(xù)看向羅迦的身后。 按理來說柳聞辭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與身為大將軍的羅迦同為妖王親信,乃是平級,本應(yīng)并肩而行。 但柳聞辭卻讓了羅迦半個身位,走在了他的左后側(cè),言行舉止中無不表露著對他的尊重與崇敬。 茈蘿站在柳聞辭身側(cè),見凌蝶兒投來視線,唇齒微動,似乎有話要與她說,但礙于距離太遠(yuǎn)、妖多眼雜,最終只能作罷。 他們走到高臺之下,羅迦低下頭微微俯身,右手抬起放在胸口:“臣羅迦,拜見陛下,拜見殿下?!?/br> 柳聞辭單膝跪地,低頭:“臣柳聞辭,拜見陛下,拜見殿下?!?/br> 茈蘿屈膝跪下,拱手于地,額頭點于手背:“民女茈蘿,拜見陛下,拜見殿下?!?/br> “嗯,平身。”顏清冷聲說道,“坐吧?!?/br> “謝陛下!”羅迦直起身子,柳聞辭也扶著茈蘿站起身。 羅迦看了他們一眼,抬步向右側(cè)的桌案走去:“你們?nèi)プ?,不必跟著我了?!?/br> “是,師父?!绷勣o恭敬地回道,目送他坐下后握著茈蘿的手走向了自己的席位。 師父?凌蝶兒大吃一驚,她總算明白了柳聞辭近日的異樣從何而來,也明白了為何方才茈蘿的表情會如此怪異。 柳聞辭幼時便退出樹族,原來離開樹族之后他竟是跟隨羅迦修行! 也是,若自身不堪一擊,又怎能教的出柳聞辭這般超群絕倫、功成名就的大妖。 凌蝶兒轉(zhuǎn)頭看向顏清,他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開始吧?!?/br> “是,陛下?!闭驹谕踝蟮膶m妖恭順地低下頭,隨后敞開嗓子喊道,“晚宴,開始!” 一聲令下,宮妖魚貫而入,將指不勝屈的珍饈美食整齊有序地放置在了桌案之上,琳瑯滿目。 待布菜完畢,舞妖與樂妖有條不紊地進(jìn)入殿內(nèi),她們花枝招展、千嬌百媚,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一派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