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張桌子的兩名侍女，一名正忙著上新菜色，另一名捧著托盤跟萬太太去了主桌，萬大姑娘在這時候“不小心”碰掉了湯勺，把meimei萬四姑娘的袖口給沾污了。萬四姑娘今天穿的這一身衣裙十分華美，這種料子一但沾了油污，就必須盡快擦掉，否則油污一干，就會一直停留在料子上，這件衣裳就會廢了。于是萬四姑娘慌慌張張地起身離席，要去更衣處清洗自己的袖口。她自己帶有一名侍女，又去過更衣處兩三回了，熟門熟路的，想必不會出什么差錯。她這一走，周圍好幾位女客都留意到了，但只撇了撇嘴，沒有過多地留意，認定她再離席第四回 ，也同樣不會有所收獲。

    謝慕林正聽著萬太太說話，沒有留意到這一幕，不過不打緊，她早前就對這種事有過預(yù)案，事先囑咐過燕王府的侍女們，因此，萬四姑娘一離開，侍立在宴會場邊上隨時聽候差遣的一個年輕媳婦子便跟了上去，熱情主動地要為對方引路。萬四姑娘雖然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但看到前方不遠處，還能看到前往男賓席給四皇子送東西的三名侍從的身影，她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胡亂應(yīng)承一聲，也不理會那媳婦子是如何引路的，便徑直跟著那三名侍從往前走去。

    等謝慕林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萬四姑娘離席這件事來時，后者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兒了。她忙問了左右，得知有人跟著萬四姑娘，方才暗暗松了口氣?；仡^看向剛剛回到座位上的萬太太那隱隱有些得意的表情，她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忙低聲把這事兒稟報了燕王妃。

    燕王妃皺了皺眉頭：“有人跟著就行，旁的不必多管。驚動了太多人反而不好。”永平郡主則瞪大了雙眼：“她都離席四回了，光是弄臟了衣裳這一條，就有兩次了。她不覺得自己很失禮么？！誰往別人家里做客是這副作派？！下回還是別再請她們來了，省得我們跟著cao心生氣！”

    謝慕林自己的娘家就是萬家的姻親，萬家還是借著謝家的面子，才成了燕王府座上客的，這會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主動向燕王妃表示：“您不必太顧慮我父母的想法。他們其實對萬太太的一些舉動也十分不贊同的?！?/br>
    燕王妃笑道：“好孩子，你且安心。這事兒與你沒關(guān)系，王爺與我只是顧慮著平昌侯府的體面而已。萬參議是男人，興許不清楚這里頭的輕重。聽說他們家另有女眷要北上，籌備萬隆的婚禮，到時候若來給我請安，我自與她說清楚就是了。”

    三人正說話，卻看見一名媳婦子快步走到吳瓊?cè)~姑姑身邊耳語幾句，吳姑姑隨即變了臉色，走到燕王妃身邊低聲稟報：“萬四姑娘借口看到一只貓，追著貓跑了！”

    謝慕林與永平郡主都聽得目瞪口呆。追貓？這是什么鬼理由？！

    第1283章 相見

    謝慕林強行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沖動。

    追貓？且不說燕王府沒有貓，單只見到一只可愛的小貓就想要追上去這種行為……更象是不懂事的孩子才會干的。萬四姑娘今年幾歲？有十二了吧？都是情竇初開能向男子表白求愛的年紀了，怎么還會象個孩子似的，在別人家里見到一只貓，就要甩開侍女追上去？！

    謝慕林不知道該對此有什么反應(yīng)才好，永平郡主更是直接嗤笑出聲：“她都多大年紀了？見到只小貓就要追上去，該不會還覺得自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吧？若真是如此，倒也罷了，估計她說仰慕四殿下也不過是不懂事的孩子說笑而已?？扇暨@只是她匆忙間尋的借口，那就太不聰明了些。且不說咱們燕王府有沒有貓，就是真有貓，也不是她這么大的小姑娘可以隨便在別人府里亂跑的理由！”

    燕王妃也懶得多說什么了，只道：“她這是要擺脫隨行的侍從而已，她的丫頭呢？可跟上去了？”

    吳瓊?cè)~姑姑低聲回答：“沒有，那丫頭原本要了水盆來侍候萬四姑娘洗臉，萬四姑娘跑了，她想要追，卻又礙著手上有一盆水，攔著咱們王府的人問該怎么辦，咱們王府的人方才沒能追上去。”

    明白了，萬家的丫環(huán)自然也是幫兇。

    燕王妃嘆道：“四殿下就在前頭男賓席上，萬四姑娘自然是要沖著他去的?？伤幢卣J得路，也未必有膽子出現(xiàn)在所有男賓們面前，所以……她大概是要到接近男賓席的地方，想碰運氣能不能遇上四殿下吧？”

    謝慕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方才萬四姑娘離開時，我們都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就是因為萬太太忽然過來給王妃與郡主敬酒，只怕也是有意為之。當時王妃與郡主剛剛打發(fā)人往前頭給四殿下與儀賓送東西傳話，萬四姑娘該不會是留意到了這一點，所以跟著那幾個人去了前頭吧？王妃與郡主身邊的人，自然知道四殿下身在何處?！?/br>
    永平郡主有些著惱：“真是狡猾……有這樣的聰明，用在什么地方不好？非得用來追男人——人家還不樂意看到她呢！”

    謝慕林想了想：“四殿下坐的位置雖然與其他賓客稍有些距離，但也不是什么邊邊角角可以隨便讓人接近的地方。王妃派人在附近盯著，一路反向找過來，估計很快就能把人找到了?！?/br>
    燕王妃微微點頭，用眼神示意了吳瓊?cè)~一下：“你去吧，找到了人，別聲張，悄悄把人帶回來就好。今兒的賓客暫時都沒發(fā)現(xiàn)這點小風(fēng)波，沒必要再給人增添談資了。不是我憐惜小姑娘的名聲，而是不想再叫人笑話我們燕王府門戶不嚴謹，能隨意叫外人在府中走動！”

    吳瓊?cè)~姑姑領(lǐng)命而去。謝慕林想想還有些懊惱。她都安排得這么仔細了，居然還能叫人鉆了空子，可見當初考慮得還不夠周全！且不說以后萬家母女還會不會成為燕王府的座上客，燕王府內(nèi)部的空隙若不能消除，總會有人為了自己的私心，在燕王府里搞事的。她能防得一個人，還能防得了所有人？這次的教訓(xùn)十分深刻，看來她將來行事還是要更謹慎周全一些才好。

    謝慕林暗暗反省著自己，燕王妃反倒安慰她：“不必太在意，你一個人能辦得了多少事？總難免會有疏忽的地方。吃一塹，長一智，你還年輕，這時候吃點虧，不是壞事。我這么大年紀了，從前還沒少叫人鉆空子呢。你好歹已經(jīng)防住了萬四姑娘的幾次小動作，只是這一回我打發(fā)人去前頭送東西，才讓她尋著了機會罷了，其實并不是你的過錯。我都還沒沮喪呢，你有什么好懊惱的呢？”

    謝慕林啞然。事情不是這么算的……

    罷了，燕王妃只是不希望她為這件事過于生氣，才出言安撫罷了，本是好意。她領(lǐng)受了婆婆的好意就是。反正婆婆性子溫和一些，寬容一點兒，對她這個兒媳婦來說，絕對是好事。

    過了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吳瓊?cè)~姑姑領(lǐng)著萬四姑娘回來了。萬四姑娘看著一切正常，等走近了，才能發(fā)現(xiàn)她似乎重新洗臉上過了妝，眼角還略帶幾分紅暈。她嘴角還帶著淡淡的微笑，面色微紅，眼神比先前離開時有神多了。回席之前，她還十分有禮貌地謝過吳姑姑為她引路，似乎并不在意對方把她找了回來，擾了她的好事。

    吳瓊?cè)~姑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向萬太太點頭致意，然后回到燕王妃身邊。

    萬太太隱晦地看了看與她們母女三人同桌的一位別家誥命，借著為小女兒整理發(fā)鬢，避開旁人，低聲問萬四姑娘：“如何？可見到人了？”萬大姑娘也關(guān)心地望了過來。坐在她旁邊的那位誥命太太一副什么都沒聽見的模樣，含笑看著別的方向，實際上也豎起了耳朵，留神萬四姑娘會如何回答呢。

    萬四姑娘低聲道：“遠遠地見了一面，沒有說話。不過，他看見我了，擔心我出事，還特地吩咐侍女帶我下去洗臉，又讓王妃身邊的姑姑帶我回來，可見心里是有我的?！?/br>
    萬太太有些不滿足，但想到小女兒上一回一無所獲，這回好歹還得了四皇子的善意安排，總算是個進步了不是么？兩個年輕人畢竟只匆匆見過兩次面——不，三次，還得算上女兒在城門口對四皇子一見鐘情那一回。她總不能指望就這么匆匆兩面，才十二歲的四皇子就能對她的小女兒生出愛慕之情。但只要再給兩人見面、相處的機會，她就不信，四皇子日后選妃時，不會想起她一片癡心的小女兒來！

    這時候，萬四姑娘的丫環(huán)也被人帶回來了，萬太太揮手示意她侍立在旁時，瞥見了對面別家女眷好奇想要探聽她們母女對話的情形，當即決定閉嘴：“咱們回家再說?！毙念^的大石卻放下了大半，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起了。

    只是吳瓊?cè)~姑姑這邊，跟燕王妃、謝慕林與永平郡主稟報的，卻是另一個版本：“確實找著了人，就在離四殿下席位大約十來丈遠的地方，不過隔著院墻與花木，也看不清什么。當時四殿下正與儀賓說話呢，還有兩位男客遠遠地向四殿下敬酒。萬四姑娘想必是沒膽子走過去，又怕遇見人，只能躲在樹從后頭，想等到四殿下離席更衣的時候再說。正巧小林侍衛(wèi)瞧見了，怕她真?zhèn)€闖到四殿下面前去了，便忙忙打發(fā)人來稟報，叫我遇上了。我趕過去時，正瞧見萬四姑娘離得遠遠地看著小林侍衛(wèi)，哭得象只花臉貓似的，妝都花了。小林侍衛(wèi)束手無措，遠遠地朝我作揖，我就讓人領(lǐng)萬四姑娘洗臉去了……”

    第1284章 遮掩

    謝慕林有點好奇，萬四姑娘遠遠地沖著小林侍衛(wèi)哭什么？

    她現(xiàn)在看起來可一點兒都不象是行動失敗后的失望模樣，反倒瞧著還有點小開心？

    為什么會覺得開心？難道沒見到四皇子，反而中途被人攔回來了，她還會覺得是件好事？！

    謝慕林看著燕王妃與永平郡主，有些欲言又止。

    永平郡主沖著燕王妃，也有些欲言又止，不過終究沒止?。骸澳稿?，你覺得這萬四姑娘是不是真的認錯……”話未說完，就被燕王妃瞥過來一眼止住了。她頓時閉了嘴，隨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果酒，卻不知為何，露出了幾分忍笑的模樣來。

    燕王妃一臉沒事人的模樣，柔聲囑咐吳瓊?cè)~姑姑：“是誰給萬四姑娘引的路？又有誰見到她往前頭去了？都囑咐一聲，讓人別透露出去，省得又惹來滿城風(fēng)雨。四殿下未被打攪，這就夠了。若事情鬧大了，只怕太后娘娘還要埋怨我們燕王府門戶不嚴呢。”

    是呀，雖然萬四姑娘未能成功找到四皇子跟前去，可她畢竟差一點兒就找到了，居然在距離男賓席只有幾十丈的地方待了好一陣子，還撞上了四皇子身邊的侍衛(wèi)，期間竟然還無人發(fā)現(xiàn)。這自然是燕王府的失職之處。謝慕林自己都認了，燕王妃也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但反省歸反省，日后也是要去向太后請罪的，不過能不把事情鬧大，自然是不要鬧大的好。燕王妃不想自己再被人說嘴，也是愛護新進門的兒媳的意思。謝慕林自然也會領(lǐng)受婆婆的好意。

    吳瓊?cè)~姑姑再次領(lǐng)命而去。這種事就不好叫旁人傳話了，自然是她本人出面更妥當些，也更有威懾力。她走后，燕王妃又對謝慕林說：“瑞哥兒媳婦一會兒去跟萬太太聊兩句吧，不管她們母女心里有什么算計，為了女兒名聲著想，還是稍稍愛惜一下顏面比較好。事情若再次傳得滿城風(fēng)雨的，她家的姑娘就越發(fā)難嫁了。況且，就算這事兒是在北平發(fā)生的，難道就沒人傳到京城去？”

    謝慕林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王妃放心，兒媳明白該怎么做?！?/br>
    她瞅準了與萬家母女同席的那位女客到別的桌子上與人聊天說笑去的時候，走到萬太太身邊坐下，抬頭沖萬四姑娘笑了笑：“萬四姑娘可好些了？方才那只貓沒嚇著你吧？”

    萬四姑娘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貓？什么貓？”小姑娘家正美滋滋地回憶著自己和“四皇子”面對面相遇時的情形呢，早把自己尋的借口給忘了個精光。萬太太與萬大姑娘也不知道她臨時想出來的可笑理由，因此也沒反應(yīng)過來。萬太太還一臉戒備的模樣：“郡王妃想說什么呢？咱們兩家可是姻親，比別人更親近幾分?？ね蹂趺吹古軄砀覀兒f八道了呢？！”

    還好萬四姑娘的丫頭沒忘了貓的事，忙在她耳邊小聲提醒了。萬四姑娘臉色一變，忙笑道：“哦，是那只貓呀，沒事沒事，我早就沒事了。我挺喜歡貓的，并沒有被它嚇著，反倒覺得它討人喜歡，方才想要逗它玩玩，誰知它一跑就沒影兒了?！?/br>
    謝慕林并不理會萬太太的質(zhì)問，只笑瞇瞇地對萬四姑娘說：“你沒嚇著就好。其實我們燕王府應(yīng)該沒養(yǎng)貓，但誰知道呢？興許是哪個下人偷偷在屋里養(yǎng)了，也未可知?？上а嗤醺疀]什么鄰居，不然還可以打聽打聽是誰家的貓，這么可愛，竟引得萬四姑娘情不自禁地就追著跑，我都好奇它是什么樣子了。

    “畢竟平昌侯府家大業(yè)大，侯府的千金什么沒見識過呢？能讓萬四姑娘都為它沉迷不已，丟下丫頭們跑個沒影兒，可見它的魅力實在驚人。改日我得找人打聽打聽去，若能找著這只貓，說不定還能開個賞貓宴，讓全北平城的人都來瞧瞧它有多么迷人！到時候，萬四姑娘可得現(xiàn)身說法才是?！?/br>
    萬太太與萬大姑娘這回聽懂是怎么回事了，面色都有些難看。追貓什么的，不過是萬四姑娘臨時想出來跑開的借口罷了，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還真能被一只貓迷住了呀？可若是燕王府把這事兒傳開來，別人知情的就會嘲笑他們?nèi)f家的女兒連個好點兒的借口都不會找，然后拿萬四姑娘在別人家宴會上亂跑的事兒嚼舌，再次鬧得滿城風(fēng)雨；不知情的，說不定就真的以為萬四姑娘十二歲了，還象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到只貓就追著它跑了！

    十二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萬太太認為自家小女兒完全可以議親了。但若是別人因為追貓這件事，認定萬四姑娘還是一團孩子氣，誰又會覺得一個孩子有資格嫁給四皇子為妃？！她還盼著女兒能先于正妃嫁給四皇子呢，怎么可能允許到嘴的鴨子飛了？！

    萬太太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惱怒地低頭想著該如何把這事兒給搪塞過去，萬大姑娘索性直接沖著meimei發(fā)火了：“家里難道沒養(yǎng)貓？京城侯府里也沒少養(yǎng)，你就這么稀罕這些畜牲，連做客的禮數(shù)都忘了？！該不得方才是吳姑姑領(lǐng)你回來的呢，你竟然又在王府鬧了笑話。你都這么大了，什么時候才能不讓母親與我為你cao心呢？！”

    萬太太見狀忙勸住長女：“她還小呢，你跟她生什么氣？”又轉(zhuǎn)向謝慕林，干笑了兩聲，“郡王妃見笑了。她們姐妹倆還以為是在家里呢，竟然當著您的面就吵了起來。貓的事兒，是我們四丫頭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這事兒說來也不怎么光彩，她都這么大的孩子了——您就別多問了，行么？更別開什么賞貓宴，叫人知道我們四丫頭鬧了什么笑話。咱們兩家怎么說也是姻親，您就當作是替您meimei的臉面著想。”

    只要萬家不自個兒宣揚，燕王府才沒有空閑到處傳播萬四姑娘的閑話呢！

    謝慕林笑笑：“萬太太言重了。我也就是有點好奇罷了。既然萬太太覺得不妥，那就算了吧?！苯又掞L(fēng)一轉(zhuǎn)，“聽說您家里過些日子會有一位長輩過來？不知是哪房的太太？是要來幫襯籌備三妹夫的婚禮嗎？不知侯府是否有來信，說那位長輩會幾時到？我母親還想著到時候得給姻親接風(fēng)呢?！?/br>
    萬太太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哦……出發(fā)的日子還在商議呢。畢竟時間還早著呢，我?guī)孜绘ㄦ矀冊诩乙裁Φ煤?，不可能在北平待太久的?！?/br>
    謝慕林笑笑：“不要緊，反正京城與北平之間，來往交通還算方便，通信更是便利。等這事兒有了準信，您就跟我母親說一聲好了?！闭f罷她微笑著起身離開，只留下萬太太若有所思。

    第1285章 走運

    萬四姑娘還是挺走運的。

    她差一點兒就實現(xiàn)了自己今天的目標，雖然最終鎩羽而歸，但沒有驚動太多人，東道主燕王妃更是決定要壓下此事，不讓流言傳播開去，所以她算是逃過了一劫。

    留意到她離席的賓客并不多。雖然她離開的時間稍有些長，但她回來的時候，不只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洗過了臉，重新上了妝，這似乎可以解釋她離開的時長問題。別人頂多就是議論她第四次企圖離席搞事，卻還是落了空，還被吳姑姑領(lǐng)回座位上來，小姑娘家家的實在太不要臉了，但真正知道她實際上摸到了男賓席邊緣的人壓根兒就沒幾個。

    萬太太與萬大姑娘自然不會拆她的臺，與她們同席的那位女客，并不是布政使衙門的官員內(nèi)眷，而是來自其他衙門的官員之妻。因為丈夫與萬參議是平級，她又沒帶其他人隨行，因此才會被安排跟萬家母女坐了一桌。她雖隱約聽到點兒萬家母女交談的內(nèi)容，但顧慮到對方是平昌侯府的人，多少給了點面子，沒有把自己聽到的事當場傳播出去，只私底下盤算著回家后要跟丈夫與心腹侍女好好八卦一番。

    因此，直到今天的宴席結(jié)束，眾位客人紛紛告辭離開，在場知道萬四姑娘做了什么的人，依然是原來的那幾個，并沒有增多。

    萬太太再眼里沒人，這會子也知道是主人家燕王府有心幫她女兒遮掩了，心里倒也知道好歹。她今天曾經(jīng)為了掩護女兒，忽悠過主人，離開之前，還是特地帶了兩個女兒去向燕王妃賠禮。反正今日之后，她們多半就不會再在燕王府見到四皇子了，所以也不太在意把話點明后，是否會惹惱燕王妃。

    燕王妃已經(jīng)送走了女兒女婿，這會子已經(jīng)累了，實在不想見她們，就把人交給了兒媳婦謝慕林。

    謝慕林跟萬家母女就是老熟人了，見了面只管微笑，也不多說，就這么結(jié)結(jié)實實地受了萬太太一禮，也接受了她的賠禮道歉，末了才道：“萬太太既然知道這事兒做得不對，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王妃寬宏大量，郡主今日也高興，并不在意這些小事。只要四殿下不曾受打攪，太后娘娘不生氣，旁的便都沒什么要緊的?！?/br>
    萬太太頓了一頓：“太后娘娘……很生氣么？”為什么要生氣？她的孫子有姑娘喜歡，難道不是件好事？萬太太自己就不介意有姑娘喜歡自己的兒子，只不過娶媳婦的事就另說了。

    謝慕林笑道：“太后娘娘確實說了些抱怨的話，不過更多的是針對那日說話的徐夫人等人。畢竟四殿下的婚事是由宮中決定的，哪里輪得到遠支宗室插言？更別說徐夫人的身份……也不適合對皇子的婚事指手劃腳。至于旁的，我也就沒聽說了。想來太后娘娘身為四殿下的親祖母，心里還是更盼望他能迎娶一位知書達禮、端莊賢淑的王妃的。”

    所以言行舉止達不到這個目標的姑娘，就別整天白日做夢了。喜歡一個男孩子，真不是這么追的！更何況，萬四姑娘到底弄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了嗎？！

    萬家母女正心虛呢，聽了謝慕林的話，干笑著搪塞過去了，然后就是急急行禮告辭。

    萬太太心里還有個新計劃呢。今日已經(jīng)是她們能見到四皇子的最后機會，明日雖然燕王府還要再擺一天宴席，但萬家人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除非萬隆這會子在北平，而不是京城，他倒還有資格參加這第三天的喜宴。想到今天小女兒稍稍取得的些許進展，以及她認定四皇子對她并非全然無意這一點，萬太太覺得，有些事還是要打鐵趁熱的好。若是眼睜睜看著四皇子隨太后在數(shù)日后離開北平，返回京城，從此與她小女兒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那即便今日小女兒得了四皇子的青睞，那也是白搭——她難道還能全指望四皇子記住小女兒，在將來選妃的時候主動向皇帝提起么？自然是要再接再勵，讓他們多見幾面呀！

    萬太太急急帶著兩個女兒上了馬車離開，謝慕林也盯著王府下人把殘席收拾妥當，方才筋疲力盡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朱瑞已經(jīng)回來了，剛剛洗過澡，換上了舒適寬松的家常衣裳，正坐在窗下的長榻上閉目養(yǎng)神，順便醒酒呢。見妻子回來了，他立刻便起身迎了上來，笑著噓寒問暖，還主動親手奉上香茶，順便還替謝慕林捏了捏肩膀。

    別說，他捏得還挺舒服的，看得出來是位熟手，想必從前沒少實際的機會。

    謝慕林夸了他兩句，便忙忙去凈房洗澡換衣裳了。等她清洗一新走出來時，朱瑞又讓人送了參湯上來：“喝幾口補補身子吧，娘子今天一定累極了?！?/br>
    “還好，比昨天輕松一些，畢竟有過經(jīng)驗了，沒那么緊張?！敝x慕林坐下來喝了參湯，還跟他聊起了今天的八卦，尤其是萬四姑娘的saocao作。

    她其實也挺好奇的：“萬四姑娘為什么要遠遠看著小林侍衛(wèi)，淚流滿面？我其實挺想知道，她到底認清楚人了嗎？她若真?zhèn)€對騎馬進城的少年貴公子一見鐘情，那就絕對不可能是四殿下。她這兩次在燕王府見四殿下，都有小林侍衛(wèi)在場，她弄清楚了誰是正主兒沒有？如果這樣都沒弄清楚，誰才是她一見鐘情的對象，那她這么熱情的表白，在知情人眼里還挺尷尬的。將來哪天知道了實情，這姑娘要怎么自處呀？”

    朱瑞頓了一頓，笑道：“今日那萬四姑娘被送走后，其實小林曾經(jīng)向四殿下回稟過此事，四殿下還把我叫過去旁聽了。其實四殿下與小林心里都有數(shù)，當日萬四姑娘見到的自然是小林。上回在王府花園里，她同時遇見了四殿下與小林。四殿下與小林又都是常服打扮，不知道的人還未必能認清他們的身份呢。當時……萬四姑娘沖上來時，四殿下退后了幾步，小林擋在了前頭，萬四姑娘那番表白，差不多可以說是沖著小林說的。小林一臉尷尬地讓她自重，不要再說下去了，但她仍舊堅持要說完。說到后來，小林自己都聽出不對勁了，四殿下更別說。四殿下與小林都沒有跟萬四姑娘說清楚兩人身份，只怕也有幾分給小姑娘留面子的心思，怕她知道實情后受不了……”

    謝慕林訝然：“當時他們就聽出來了？！那……后來為什么沒有讓人私底下傳話，解開這個誤會呢？”

    朱瑞嘆了口氣：“這個誤會如何能解開？進城的人里只有一位少年人，便是小林，就算解釋說當時是侍衛(wèi)走在前頭，四殿下在后面，也是說不過去的。我們不清楚萬四姑娘當日是否看清楚了進城的人都是什么模樣的，萬一說穿了小林的身份，她發(fā)現(xiàn)了四殿下不在進城的人當中，豈不是麻煩？萬家的女兒，背后有平昌侯府在，我們可不敢賭，她會一個字都不跟家人說。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四殿下與小林索性閉口不言，就讓小姑娘誤會下去吧，反正……以后他們也不會再見了?！?/br>
    第1286章 爭吵

    所有人都不敢冒險，也不打算冒險。

    反正只是一個小女孩的一點小心思罷了。

    如果她清楚地認出了正主兒四皇子，向他表白，那興許能證明她并不是什么一見鐘情，純粹是沖著四皇子的身份地位去的，那眾人興許還不會太當一回事，找個借口搪塞一下，把事情混過去就是了。

    但她表白的對象，卻似乎就是進城的當事人小林侍衛(wèi)，看起來并沒有“認錯”，這倒讓人不敢輕忽了。因為誰也不清楚，她當天到底看清到了什么地步，不但能對騎馬快速前進中的小林侍衛(wèi)“一見鐘情”，還牢牢地記住了他的模樣。萬一她還留意到，除了為首的少年騎士外，后頭隨行的人除了滿臉皺紋的中老年人，就是長著大胡子的壯漢了呢？叫人從哪里再變出一個人來解釋說是四皇子本人？

    雖說四皇子是奉了圣旨，才沒去普陀山，而是隱藏身份隨太后北上的。但他如今正因為易儲之事，在京城處于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之上，實在不想節(jié)外生枝，再給朝臣們一個攻擊他的理由了。把事情推到皇帝旨意上，固然可以讓他避過“違抗圣旨”的指責，但這么一來，就等于是把壓力推給了皇帝，讓皇帝欺騙朝臣的事實暴露人前。

    四皇子是先以乖巧、體貼、孝順的品質(zhì)贏得皇帝的青睞，再用智慧證明自己有資格坐上儲位，才有了今天的。他當然不可能在這點小事上頭，就把壓力推給皇帝，顯得自己很沒有擔當，不懂得體諒皇父。而連一個小姑娘都應(yīng)付不來，也顯得他很無能。如此一來，還不如直接讓萬四姑娘繼續(xù)誤會下去得了。

    只要這件事一年半載地沒被人揭穿，往后就算萬四姑娘再發(fā)現(xiàn)真相，也影響不大了。到時候想必皇帝已經(jīng)順利下旨廢了太子，另立了新儲君。四皇子地位穩(wěn)固，一個小姑娘說幾句閑話，又能對他有何損害呢？更何況，她除了自己，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哪怕說自己親眼目睹了進城的人里沒有四皇子本人，四皇子一方也可以借口時間過去太久了，她記憶不清晰為由，反駁回去。

    當然，這只是最糟糕的情況。更多的可能是，四皇子隨太后離開北平，返回京城后，再也不會有跟萬四姑娘見面的機會了。小林侍衛(wèi)是他的心腹，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跟萬四姑娘碰面的可能也不大。萬太太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萬四姑娘也可能會對“一見鐘情”的少年念念不忘，但時間一長了，所有的執(zhí)念都會慢慢消失的。萬太太總不能為了把小女兒送給四皇子做妾，就完全不給她說親了。而萬四姑娘的情誼再深，她終究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罷了，長大了，說了親事，心思自然也就慢慢淡了。

    朱瑞跟謝慕林道：“即使萬四姑娘就認定了小林侍衛(wèi)，不肯另嫁他人，那也不打緊。小林雖說家世尋常，但他為四殿下立了不少功勞，又忠心耿耿的，無論是皇上還是四殿下，都不會虧待他。將來他定有錦繡前程，婚姻自然也不會將就。若他另有姻緣，也就罷了。萬一他也對萬四姑娘有意，就算對方是平昌侯府的千金，配儲君的心腹也不委屈。四殿下自會促成這門姻緣，正好成就一樁佳話。

    “至于到時候萬太太是否樂意女婿的人選由四皇子變成宮廷侍衛(wèi)，那就輪不到她做主了。好歹小林娶的還是元配正妻不是？平昌侯與萬參議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況且萬太太把女兒對人一見鐘情的故事宣揚得人盡皆知，若是回頭又不肯認了，豈不是自打嘴巴？自己挖的坑，當然是要自己填回去了?！?/br>
    謝慕林聽得啞然失笑。雖然心里不喜歡萬四姑娘的性子，但若小姑娘是真心喜歡一見鐘情的對象，不在意對方到底是高貴的四皇子還是普通的侍衛(wèi)，都愿意嫁給他，那這樁姻緣對她而言自然是幸運的結(jié)果。但愿她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吧，不然，就算四皇子不會對她和她母親做什么，也會因此惡了他們?nèi)f家的人。將來要是四皇子上位做了新皇，平昌侯府想要重振門楣，可就難上加難了。而精于鉆營的萬參議，謀升遷的道路只怕也會更加難走。

    謝慕林與朱瑞小夫妻倆關(guān)于萬四姑娘與小林侍衛(wèi)的討論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朱瑞提起了一樁在席上聽人提起的“趣聞”：“聽說昨兒宴席散了之后，仁和縣主帶著儀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順義郡王府見徐氏，結(jié)果母女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仁和縣主今天就告病在家了，儀賓早上起來就給幾家親友送了信，抱怨徐氏不自重，不守規(guī)矩禮儀，太過高看了自己，又為了緊握郡王府大權(quán)，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了，也不在意順義郡王的香火承繼，實在是太過自私，令人不齒。”

    謝慕林聽得瞪大了雙眼：“仁和縣主這是要跟她親娘翻臉嗎？真是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