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逼钤茘樂路鸱讲诺氖虑橥耆珜λ麤]有絲毫影響，面不改色道，“是我未控好力道，你不必介懷?！?/br>
    看不見的側(cè)后，他的耳根卻略有些淡淡的紅。

    江眠月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心中稍緩，經(jīng)此一遭，她方才難過的情緒也沖淡了不少 ，如今只剩下滿腦子的窘迫與難堪。

    不遠(yuǎn)處恰有一石桌石凳，祁云崢用手掌引了引。

    “坐著說?！?/br>
    祁云崢聲音并不如平日里那般嚴(yán)肅，仿佛只是想與她閑談一般。

    江眠月有些意外的看著他，緩緩在石凳上坐下。

    她原本以為他是路過，可一想此處是槐樹林，除了槐市開放時，根本無人會來。

    難道，他是為自己而來？

    祁云崢見她略有些訝然的模樣，只問道，“哭什么？御賜之物不喜歡？”

    江眠月明白，他在自己收到那金筆時，他應(yīng)當(dāng)看出來了。

    看來，自己裝模作樣的假把式，根本騙不了幾個人。

    她也不知該如何與祁云崢說此事，便只搖了搖頭，“回稟祭酒大人，沒有什么事，是我自尋煩惱?！?/br>
    “有何煩惱？”祁云崢徑直問。

    江眠月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兩人沉默著，江眠月一直不開口，只雙手淺淺的放在腿上，垂著頭不語。

    她想護(hù)住她的家人，可待她卒業(yè)之前，那些事情便有極大可能會發(fā)生，她身為監(jiān)生的身份根本無能為力，其他身份……除了如上輩子那般哀求于高位者，她實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招數(shù)了。

    可上輩子的經(jīng)歷告訴她，依靠任何人，都沒有用。

    她若知道上輩子爹爹在朝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有機(jī)會去預(yù)防，去抵抗，去嘗試，去先下手為強(qiáng)。

    可她上輩子被鎖在內(nèi)院三年，什么也不知道，如同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現(xiàn)在便只能像個無頭蒼蠅，除了橫沖直撞，便只能盡力萬事都做到最好，去努力抓那虛無縹緲的希望。

    “對金筆有何不滿？”祁云崢猜出了她難過的原因。

    “實不相瞞，祭酒大人?！苯咴乱娝欢ㄒ穯?，心中隱隱有種他應(yīng)該有辦法解決此事的預(yù)感，心中蠢蠢欲動，猶豫半晌，終于還是說出口。

    “學(xué)生有一閨中好友，家中遭難，案情還……沒有什么下落，懸而不決，需要一塊免死金牌，來保她全家人性命。”

    “所以你希望，今日那御賜之物，是免死金牌？”祁云崢問 。

    “是?！苯咴驴嘈σ宦?，“ 可終究天不遂人愿?！?/br>
    祁云崢見她眼眸中有沉沉的失落和絕望，眼眸瞇起，忽然開口問。

    “你可明白，那只金筆是何意？”

    江眠月皺眉想了想，輕聲應(yīng)道，“是皇上鼓勵我……”

    “錯?！逼钤茘樌渎暣驍嗨脑捳Z，語氣有些嚴(yán)厲提醒道，“你哭昏了頭嗎？江眠月，再好好想想。”

    江眠月一愣，眼眸紅紅的看著他，忽然腦中像是翻過了什么關(guān)鍵的訊息，猛地睜大了眼。

    “朝、朝中事……”江眠月猛地站起身 ，“我可以干涉朝中事？”

    “御撰金筆，擁有這支筆，你可以直接上疏皇上奏報大小事宜，無需經(jīng)手于人，幾乎與我無異。” 祁云崢語氣放緩了些，“江眠月，你可知這是多大的權(quán)力？”

    江眠月呼吸急促，她長長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她局限了，是她太傻了！

    在免死金牌出現(xiàn)之前，她能做的，不止有干等，如今得了這金筆，她便能插手一些事情，去與皇上奏報，事先得知消息。

    連同爹爹在朝堂的情況，她也許也能從其他渠道去了解許多。

    并不是在坐以待斃 ，她的努力有用，只是沒有在預(yù)想的道路上開啟一扇門，而是另辟了一條蹊徑，只看她如何去用。

    江眠月幾乎又哭又笑，絕望之中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她一聲聲急促道 ，“祭酒大人 ，謝謝您的指點！”

    祁云崢聲音溫和，“有些話，早些說……你也不必哭成這樣?！?/br>
    “多謝祭酒大人教誨?！苯咴赂┥硇卸Y，摸了摸眼角的淚水，終于笑了，“ 大人說的是，此事是我莽撞了，我光顧著想那免死金牌……”

    “不過……”祁云崢看著她刺目的笑容，心中不忍，卻只此時不說，她日后會更加的失望。

    “免死金牌只能保一人性命。”祁云崢的聲音平靜，落在江眠月的心中，卻恍如驚雷 。

    “你不在朝中，不知此事也實屬尋常，免死金牌只能惠及一人，且機(jī)會只有一次?！逼钤茘樐抗庥纳羁粗?，“這是我朝新令，皇上曾對所有我朝官員說及過此事。”

    看著江眠月驚愕難言的面容，祁云崢語氣依舊淡淡，“并非如你從書中所見，也并不如前朝那般……可保全家?！?/br>
    江眠月腿腳一軟，緩緩坐回了石凳上。

    沒想到，她萬萬沒想到，竟……竟然如此。

    若不是今日遇到祁云崢說及此事，她恐怕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以此為目標(biāo)一直在努力，總覺得仿佛擁有了免死金牌便能一勞永逸，便能護(hù)住所有人，卻沒想到，她不僅天真，還愚蠢至極。

    書中說，免死金牌可免全家死罪。

    上輩子她曾聽聞外頭傳言，國子監(jiān)有監(jiān)生在皇上臨雍講學(xué)時得到了免死金牌，如何如何光宗耀祖，如何如何惠及全家。

    可她從未想過，有些消息，是尋常百姓所不能得知的。

    父親常年在朝中，就算知道，可這種無關(guān)自己的消息，要有什么樣的機(jī)緣巧合，才能讓她知曉？

    “有些時候?！逼钤茘樕钌畹乜粗?，“你聽到的，看到的，接觸到的，甚至親身經(jīng)歷的……也許都不是真相?！?/br>
    江眠月心中一震，一時間幾乎無法呼吸。

    他這話……

    她抬眸看向他，他也正看著自己。

    兩人雙眸對視，江眠月硬著頭皮看著他的眉眼，似乎想仔細(xì)的看到更加深處去。

    祁云崢難得見她目光不躲閃，微微挑眉，眼眸平靜如常，似乎還帶著幾分疑惑，他輕輕一笑，面容溫和緩緩道，“還有什么想問？”

    江眠月依舊看不穿他，如此一來，心中更加混亂不堪。

    她總覺得，祁云崢今日說這話，別有深意。

    半晌，她開口問，“祭酒大人，學(xué)生有一個問題?！?/br>
    “說?！逼钤茘樀?。

    江眠月輕聲問，“若有一件事，明知希望渺茫，明知道路坎坷，若是做不到，便如臨深淵，后悔一生，您會如何？”

    “作為祭酒。”祁云崢聲音平緩，“答曰，不怨天，不尤人，全力以赴 ，應(yīng)天順命，無需強(qiáng)求?！?/br>
    江眠月捏緊了拳頭，卻又聽他開口。

    “作為祁云崢，答曰——

    不擇手段，在所不惜?！?/br>
    江眠月離開槐樹林的時候，懷中抱著御撰金筆，心中卻懷著沉沉的念頭。

    不擇手段，在所不惜……

    祁云崢依舊是那個祁云崢。

    雖為祭酒，平日里溫和如君子，可一旦將他放在權(quán)力巔峰，便能發(fā)覺實則此人專斷獨行，頗有手段 ，腦子也靈光 。

    可奇怪的是，江眠月卻不喜歡他作為祭酒的那個答案。

    順應(yīng)天命，無需強(qiáng)求……她卻偏要強(qiáng)求。

    這次長跑，她猛然發(fā)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選擇，與過去的祁云崢有些詭異的相似之處。

    不擇手段，在所不惜……便如她這次贏了長跑一般。

    也許真的只有這樣，才能達(dá)成想要達(dá)到的目的。

    經(jīng)過這次與祁云崢的長談，江眠月徹底對那免死金牌沒了幻想。畢竟那場禍患牽扯全家，她不可能只保一人。

    抽空時，她特意悄悄與蘭鈺旁敲側(cè)擊問及此事，答案確實如祁云崢?biāo)阅前?，只能惠及一人?/br>
    免死金牌自然還是要拿的，可如今她的目的，卻不止拿金牌那么簡單了。

    江眠月將那支筆放在柜子里鎖好，轉(zhuǎn)而開始準(zhǔn)備其他的法子 。

    可當(dāng)她回到學(xué)堂準(zhǔn)備認(rèn)真上課的時候，卻猛然發(fā)覺，廣業(yè)堂中的諸位監(jiān)生們，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太對勁。

    江眠月以為是自己這次拿了那御撰金筆惹得眾人覺得她身份特殊，一面想著一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還未走到，便猛地站住了腳。

    “這……這是什么？”江眠月聲音顫抖。

    “李海送來的?！辈贿h(yuǎn)處的劉欽章不滿的開口道，“哼，野蠻之人，我就說了，江監(jiān)生不會喜歡的。”

    蘭鈺見江眠月面色蒼白 ，一臉無奈的上前小聲說，“說是李海大課結(jié)束立刻跟司業(yè)大人申請了去京城郊的騎射場練騎射，打來了頭野狐貍，這皮毛送給你做冬日的圍領(lǐng)?！?/br>
    江眠月看著桌面上那還帶著血的皮毛，渾身發(fā)顫。

    作者有話說：

    劉欽章：我的豬蹄跟這玩意兒的奇葩程度還是沒法比。

    祁云崢：= = 李海你什么意思？

    第七十章

    那帶血的毛皮沒有處理過, 直接活物上剝下來，強(qiáng)烈的狐貍味兒混合著血腥氣，著實太過不加修飾，野蠻而直接, 將廣業(yè)堂的監(jiān)生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血腥氣倒是次要的, 仔細(xì)聞, 那狐貍味兒著實上頭……應(yīng)該是那李海剝皮的時候，不會處理狐貍, 才留下了這霸道的氣味。

    江眠月更是十分絕望, 這東西放在她的書桌上，她桌子……豈不是好幾日都會有血腥味和狐貍味兒？

    “怎么回事？”張懷寧博士進(jìn)來廣業(yè)堂的時候, 便發(fā)覺整個廣業(yè)堂的氣氛不太對勁, 不, 是氣味也不太對勁。

    “嘖，怎么一股sao氣?！睆垜褜幉┦坑檬置嗣羌? 打了個噴嚏，這才發(fā)現(xiàn)江眠月無措的站在自己的桌邊, 面容上有幾分愧疚。

    “怎么了江監(jiān)生?！睆埐┦可锨皫撞剑辞迥亲郎系臇|西, 猛地退后兩步，腳上一扭, 一把老骨頭差點摔了。

    “這、這、這是什么？”張博士縱使年事已高見多識廣, 也極少在國子監(jiān)見著如此生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