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79節(jié)
那笑容著實勉強極了。 蘭鈺有些疑惑……得了御撰金筆,眠眠難道不開心嗎?那可是多少監(jiān)生想要的東西,連顧惜之都沒有得到過。 太監(jiān)的尖細聲依舊在繼續(xù),“……教學有法,教無定法,國子監(jiān)祭酒祁云崢貴在得法,贈爾玄牡二駟(2)。欽此。” “臣,祁云崢,接旨。” 那大太監(jiān)趕忙上前將圣旨遞給祁云崢,面上帶著討好的笑意,“祁大人,恭喜啊?!?/br> “多謝公公?!逼钤茘樖掌鹗ブ迹Φ?,“請公公觀禮?!?/br> “諸位監(jiān)生請起。”祁云崢聲音頗為清亮,“江眠月、李海、王期?!?/br> “學生在?!?/br> “領(lǐng)賞?!?/br> “是?!?/br> 江眠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在所有人艷羨目光的注視之下,她緩緩上前。 祁云崢將其中一錦盒拿起。 “御撰金筆,有此物,今日起,江監(jiān)生,你可直接上疏皇上奏報大小事宜,無需經(jīng)手于人?!逼钤茘槷斨腥说拿?,打開了那錦盒,盒子里一枚金筆光輝奪目,金子鑄成的筆花紋細膩,連筆尖紋路都仿佛軟豪,細致的驚人。 “謝皇上隆恩?!苯咴麓鬼?,手指顫抖地接過那錦盒,站在一旁候著。 她表情麻木,整個人有些呆滯,在下邊的監(jiān)生們看來,就像是開心地傻了似的。 祁云崢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么,繼續(xù)叫來李海。 李海激動地上前,滿臉都是期待。 “御輦馬鞭,有此物,可任用舉國上下所有騎射場,可直接與當朝將士切磋武藝功夫,無需經(jīng)過奏報。”祁云崢將那錦盒打開,里頭有金子制成的馬鞭一副,不過只有那握柄處是金子鑄成,剩余的部分仍舊是上好的皮革,看起來也是精巧之物。 “謝皇上隆、隆恩……”李海幾乎樂得張不開嘴,只不過他猛然想起什么,看了一旁的江眠月一眼,轉(zhuǎn)身大聲問祁云崢,“稟報祭酒大人,學生有一事,要在此說明,請祭酒大人允許學生開口?!?/br> 祁云崢垂眸,一時沉默。 一旁的司業(yè)大人聞言,頓時想起之前李海在眾人面前與江眠月立下的賭約。 這孩子是要履行賭約了?看他那表情,似乎還挺激動的? 司業(yè)大人看向祁云崢,有些緊張,這些監(jiān)生們私下里的賭約,如今這樣的場合,他會應允嗎? 半晌,祁云崢仿佛經(jīng)過權(quán)衡,終于緩緩開口,“你說吧?!?/br> “多謝祭酒大人?!崩詈⒛清\盒放下,然后朝著江眠月,直接“噗通”跪了下來,“江監(jiān)生,我李海在此謝罪!” 江眠月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居然來真的,趕緊道,“李監(jiān)生!快起來!” “江監(jiān)生!”李海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我李海這輩子沒有欽佩過哪個書生,唯有你,著實女中豪杰!今日起,你江眠月說什么,我便應什么,日后定不再惹是生非,好好念書!” 江眠月原本心情郁結(jié),看到李海這樣,頓時懵了,有些無措道,“好好好,你,你快起來吧。” 臺下的監(jiān)生們見此狀況,再也忍不住,都開始竊竊私語,有的在笑,有的覺得驚異,而認識李海的,都覺得這簡直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 誰都知道李海的性子,讓他對誰服軟,比登天還難,如今居然在國子監(jiān)所有人以及宮中的大太監(jiān)面前如此,說明決心已定,且是真的對江眠月敬佩不已。 尹楚楚在一旁笑了笑,“眠眠可真厲害?!?/br> “江眠月的小字是眠眠?”一旁的裴晏卿忽然開口。 “是?!币]有多想,開口笑道,“眠眠,如綿綿,聽起來軟糯,吃起來卻磕牙,心里頭堅韌的很呢。” 裴晏卿淡淡笑了笑,看向江眠月,目光灼灼。 “眠眠……”他口中默念她的名字,可目光注意到她的面容,卻發(fā)覺她看起來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開心雀躍,她眼神無光,還不如她當時看到算表時那般喜悅。 怎么回事?獲了圣上賞賜,她為何不悅? 裴晏卿微微蹙眉,陷入思緒之中。 李海這一出鬧完,祁云崢繼續(xù)轉(zhuǎn)交第三人賞賜,第三人賞的是一本金紙簿,卒業(yè)后可直入朝堂,無需歷練。 三樣東西賞賜之后,祁云崢又說了一些對監(jiān)生們的教誨,說完后,大課才散。 諸位監(jiān)生紛紛散去,江眠月抱著錦盒離開,她腳步飛快?蒊,面容有些凝結(jié)的愁緒。 祁云崢正與那太監(jiān)寒暄,正說著,眼眸的余光,卻見著裴晏卿朝著江眠月的身影追了上去。 祁云崢手指虛握成拳,緩緩對那太監(jiān)笑道,“公公,可要在國子監(jiān)用了飯再走?” “好呀,祭酒大人真是客氣?!惫Φ?nbsp;,“早就聽聞會饌堂的飯菜在祭酒大人的掌管下提升了許多,還真想試試再回去。” 祁云崢淺淺一笑,笑容卻有些冷,本是送客的話語,這公公倒是沒什么眼力見。 正巧司業(yè)路過,祁云崢笑著看向司業(yè)大人,“巧了,司業(yè)大人正要去會饌堂?!?/br> "啊?”司業(yè)大人一愣。 彝倫堂外,江眠月抱著錦盒,卻不想回去,也沒有胃口吃飯。 她打發(fā)了蘭鈺先回去,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亂走,不知不覺來到了槐林之中。 槐林此時空蕩無人,她抱著錦盒,靠著光禿禿的大樹發(fā)呆。 地上的枯葉軟綿綿的,天空灰蒙蒙的。 空氣微涼,她需要靜一靜,好好理一理思緒。 可她剛站穩(wěn),便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江眠月冷不丁的一轉(zhuǎn)身,卻見裴晏卿面露擔憂之色,靜靜地在不遠處看著她。 “裴晏卿,你……怎么來了?”江眠月有些意外,她立刻整理好情緒,扯出一個像樣的笑容,“有什么事嗎?” “有些……”擔心你。 裴晏卿張了張口,剩下三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他干咳兩聲,轉(zhuǎn)而開口道,“我是來恭喜你的?!?/br> “多謝?!苯咴聹\淺笑了笑,“運氣好罷了?!?/br> “是你努力得來的,我們都看在眼里?!迸彡糖渖锨耙徊?,皺眉道,“江監(jiān)生,你平日里著實辛苦,若是累了……不妨歇一歇。” “謝謝你?!苯咴逻@句謝謝倒是真心的,她沒想到裴晏卿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他平日里極為有禮,很少逾越,如今說出這話,恐怕是看出她情緒不佳。 “行千里非一時之功?!迸彡糖渎曇魷睾腿顼L,“別著急?!?/br> “嗯?!苯咴曼c點頭,朝他笑了笑。 見她笑容如平日里一般,裴晏卿這才稍稍放了心,“那我便先告辭了,你早些回去,外頭……外頭冷?!?/br> “嗯?!苯咴鲁χc點頭。 他行禮之后,才緩緩離開,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江眠月卻只報以微笑。 等他徹底看不見人影,聽不見聲音,江眠月這才斂去了面上的笑意,緩緩地滑坐在地,背靠大樹,打開了錦盒。 金筆很美。 可并不是她想要的。 腦子里有人在說話,那聲音溫和,內(nèi)容卻殘忍。 “江家上下,四十多口,包括丫鬟小廝在內(nèi),所有人,都已經(jīng)死了。” 江眠月抱緊了膝蓋,將腦袋埋進了胳膊里。 她給自己制造了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和期望,如今那期望如夢一般破了,明知不該如此,可心中依舊有一種巨大的空虛和恐懼感。 萬一,萬一以后圣上臨雍講學,也不再給那免死金牌,該如何是好? 萬一自己得不到圣上的青睞,拿不到免死金牌,該如何是好? 情緒堆積了太久,巨大的壓力終究將她壓垮,江眠月嗚咽著,終是放聲哭了起來。 不遠處,一人身著紅色官服在風中站著,聽著她的哭聲,緩緩闔上了雙眼。 作者有話說: 祁云崢:心疼。 (1)河冰結(jié)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麗嘉《論衡·卷十四·狀留篇》 (2)玄牡二駟:八匹用來拉車的高頭大馬。 來晚了!二更老時間! 第六十九章 江眠月許久沒有這么放聲哭過了。 上輩子流的淚太多, 卻多為苦澀之淚,心酸之淚,哀痛之淚,那些淚水的滋味, 江眠月不想再嘗。 正因為不想再嘗, 今日她才會如此的失望。 哭過之后, 她心中壓抑著的難過反而舒服許多。 江眠月緩緩抬起頭,淚水盈滿眼眶, 模模糊糊的, 她似乎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她心中一驚,猛地轉(zhuǎn)頭一看, 卻見眼前模糊的一片紅色。 江眠月飛快的用手背抹了抹淚水, 仰起了頭。 祁云崢便見她眼眸濕紅一片, 淚水暈染,面若紅霞。 她看清是祁云崢之后, 驚愕失色,想撐著手站起身, 可剛剛恢復不久的身子經(jīng)此久坐已有些僵麻,身子不受控制, 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慣性之下, 她腦袋徑直要撞上身后的槐樹干。 祁云崢眉頭微蹙, 快速俯下身子,伸手抵在了她的后腦。 悶悶的一聲響,江眠月感覺到后腦觸及一片溫熱掌心, 她微微抬頭, 卻見因護住她后腦而近在咫尺的……祁云崢的臉。 他睫毛濃而長, 與他目光對視時,很容易想起那濃黑的墨色和抹不開的云霧,深不見底,深不可測。 她呼吸一顫,再次想要站起,可腳下依舊發(fā)軟,祁云崢見狀,捉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使力,將她拽起身。 可江眠月極輕,他這一拽,她不僅起了,還起過了頭,富余的力量讓她腳下不穩(wěn),猛地朝前沖了幾步。 祁云崢睫毛一顫,忍住了扶住她的舉動,雙手遲遲未動,下一刻,便感覺到一股綿軟的力道撞進了自己的懷里,帶著一股淡淡的甜香氣。 他雙手垂墜,面不改色,卻見懷中人剛站穩(wěn)便倉皇后退,剛哭過的臉已經(jīng)漲紅成了一團山楂,仿佛窘迫的又要哭了。 “祭、祭酒大人……”江眠月垂眸看著地面,仿佛在找地縫,“冒、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