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50節(jié)
“那位陸先生說,之前那西洋大夫是有些本事在的,他親眼見過那西洋大夫畫了腹部的圖出來。聽說那大夫在爪哇也有些存身不住,本來想著他拍賣書拿了錢,便可帶著那大夫一起去西洋,在那邊動手術,如今既到了我們船上,想問問能否也先把那西洋大夫一起捎上,當然也不敢奢求?!?/br> 許莼道:“這應該不難,只是我們不好出面了,等我找島主說一下?!?/br> 說完他便命個仆人進去請方子靜出來。 甲板上海鷗聲聲,海風拂面,十分舒爽。方子靜走了出來,看到許莼孤身一人在甲板欄桿處,小廝護衛(wèi)們都離得遠遠的,便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清晨天宇澄澈,南洋獨有金沙一般的陽光下,靖國公世子是如此年輕,眉目帶著少年獨有的英揚銳氣,海風獵獵,素衣紛披,英姿煥發(fā)似乳虎雛鳳。 他心中微微嘆息,只覺得自己腐朽老邁,他走過去拱手笑道:“盛四少?” 許莼看著他笑著將冬海轉告的話說了,方子靜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那西洋大夫四處流浪存身不住衣食無著,本也愿意跟著陸九皋走,無非錢罷了,盛家開船前我將人送到?!?/br> 許莼道:“如此多謝島主了,島主如此厚意盡心,我實在心難安?!?/br> 方子靜笑了聲:“四少,我為的是你身后那位,敢不竭盡效忠么。但凡有一絲怠慢,問罪下來,斧鉞之下,如何保全?!?/br> 許莼看著他卻道:“島主此言有酸氣,倒似棄婦之言了?!?/br> 方子靜一怔,許莼道:“島主在此世外之地,名花繞屋,美酒盈樽,寶馬雕車香滿路,神仙日子不過如是。雖說無巧不成書偶然遇見我,但以島主之能也能有數(shù)種方法抹去隱患,最簡單便是殺了我和定海。但島主順水推舟,坦然相認,告之族中秘聞,智計百出鼎力相助于我,難道不是因為島主同樣有出世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嗎?” 方子靜呆住了。 許莼道:“令先祖長刀匹馬馳騁中原,立下豐功偉業(yè),創(chuàng)下偌大基業(yè),我看令弟平素亦有鷹揚志,區(qū)區(qū)南洋世外這點營生,哪里能盡展島主之才?” “閣下舉重若輕,分明智慧才干一等一,如今令弟入朝,你要遁世,怎不讓人起明珠暗投、英才埋沒之嘆?” “既是英主圣明,勵精圖治,何不出世,當效從前臥龍鳳雛,一展身手,才不負這天賦的才華,明主賢臣,功流萬世,天下幸甚!” 方子靜看著許莼雙眸晶耀似星,言語帶著強烈的鼓動暗示,忍不住揶揄:“四少真是能言——只是你忘了,帝王多疑,恩自上出,你有什么把握今上不猜忌于我們兄弟,我們全族呢?” 許莼不以為然,傲然道:“我曾聽今科三鼎甲私下聊天議論說過,今上重用循吏,不怕驕兵悍將狼子野心,只怕庸官惰吏無為度日,閣下既有才,何不大膽入朝一試?!?/br> 方子靜心下嘆息,長江后浪推前浪,初生牛犢不怕虎,難道自己真是在這常年的富貴安逸中失了銳氣?原來自己果然真的有因祖父遺命遁世沉寂的不甘?自己果然對弟弟得效明主一展才華起了嫉妒之心? 自己昨日這一切順水推舟,盡力而為,只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才華,向這少年背后的帝王表明自己的優(yōu)秀和效忠之意。 這自己都無法覺察到的細微心意被少年以一種并不令他難堪的方式揭露出來,看著眼前少年明亮雙眸意氣風發(fā),對方過于磊落,方子靜竟然啞口無言。 第78章 期冀 西洋大夫很快便被連夜秘密送到了盛家船上, 這是個名字非常繞口的西洋人,高鼻深目,深褐色眼珠, 絡腮胡須, 滿頭褐色亂發(fā), 衣服陳舊,看起來過得十分拮據(jù)。陸九皋原和他商議著起了個中原名叫葛爾文。葛爾文上船后先狂吃了幾大海碗牛rou湯面, 負責安置他的船員都嚇到了,又借了他剃刀修了面洗了手臉換了衣裳,才來見了許莼。 許莼聽他說中原話并不太通, 但他卻和陸九皋交流頗為順暢, 陸九皋似乎也會一些洋話。 陸九皋和許莼道:“他被教會通緝驅逐, 聽說是出了一本書, 他認為許多病是一種細小的人眼看不見的活的生物影響形成的,然后被他們國家的教會驅逐了?!?/br> 許莼茫然道:“他這意思是那些很小的引起生病的病毒是活的?呃……好像也有可能,這也只是一種想法吧, 為什么他們國家的教會不容?教會還管這些?他們的權力這么大?” 葛爾文指手畫腳:“因為他們覺得我褻瀆神靈,膽敢像造物者上帝一樣憑空地創(chuàng)造生物,說我是惡魔!是歪門邪術!” 許莼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表達, 更是迷惑還有一個教會能凌駕于國王之上,但還是客氣道:“葛大夫愿意去中原, 那就最好不過了,我們也有許多很優(yōu)秀的大夫, 可以和您一起探討醫(yī)術, 若能早日治好陸先生的尊堂, 那就更好了?!?/br> 葛爾文滿眼放光:“我聽說你們這次是去閩州, 那里有用童子尿和童子糞便入藥的方法, 那可以證明我的學說!我要去看看!” 許莼:“……” 他身旁的冬海解釋道:“說的應該是童子蛋,還有花橋宮金汁,也不僅是我們閩州有,全國各地多少都有一些這類的,確實治高燒、內熱、清肝火有奇效?!?/br> 葛爾文眉飛色舞:“這就是我說的那種細小的生物,這是有益的,它們活在童子的腸道里,保存下來后給生病的人吃,就能夠替換掉那些壞的生物,人就健康了。” 許莼長吁一口氣拱手:“先生可和冬海多交流。” 隨著西洋大夫,方子靜還命人送了厚厚一箱書過來,打開全是各種制船的、海上輿圖等等書,有些很舊,有些是新的應該是近年謄抄本。 送來的管家垂手回稟道:“我家島主說,陸家那一本,四少爺當成寶貝一樣砸那許多銀子,也讓少爺看看我們家的家傳藏書,也算為辦學堂盡一份心,還請四少來日貴人面前多多美言。” 許莼:“……”他命春溪賞了來人,細細翻了那些書,頓時感覺到了方子靜那嘲諷之意撲面而來,只好寬慰自己,就當是千金買馬骨么,要沒這一遭,他方子靜也不見得就舍得拿出這些書來。 葛爾文上船后,和冬海商量著,倒也開了些藥,針灸并行,陸九皋的母親病情也稍微穩(wěn)定了些,一時松快許多。盛家自家貨物陸續(xù)交接卸船,按從前慣例,至少要停留一個月的時間等客商們慢慢出貨,若是倉促開船,反而容易遭人疑惑。 于是盛長云便安排了幾艘快船,先將陸九皋和他母親送走,又私下對許莼解釋道:“客商交接貨物,采辦貨品,船隊一時還不好出發(fā)太快。安排好心腹管事送他們回去,順利的話半個月就能閩州了,順便先把我們之前訂的貨也押運回去。” “另外還有一樁,便是陸先生的尊堂在咱們座船上久了不好,怕伙計們和跟著的商戶們多言碎嘴,到時候有個天氣不好什么就遷怒說女子陰氣重。而且他們這里既有仇家,自然是早日返回閩州好一些,以免夜長夢多,安排的都是自家精銳,可保安全無虞?!?/br> 許莼低聲道:“二哥安排好便是了,來日我總要親自造一艘船,親自培養(yǎng)一批船員,然后讓我阿娘、青錢她們都登海船出??纯础!?/br> 盛長云笑了:“如今南洋西洋船上婦人多的是,這些老掉牙的規(guī)矩早就該改了。如今祖父漸漸強硬起來。族老們看咱們家如今這般,也不怎么敢指摘咱們,若是那學堂能辦得好,皇商這差使也穩(wěn)下來,咱們家在族里說一不二了,再把這些規(guī)矩都給廢了?!?/br> 許莼心道,一個族里的陋俗陳規(guī)都如此難改,九哥是卻是在朝堂之上乾綱獨斷,革故鼎新。以幼帝之身,削權王,幽太后,撤藩屬,平邊疆??雌饋斫窈筮€要動稅法,開海路,肅吏治。內經(jīng)世治民富國,外清海疆蕩平寇匪。九哥胸中有氣象萬千,他卻沒有一個知心人幫他。島主說他似乎是厭倦了,我看九哥確是時時有厭世之意。 想到此,他越發(fā)心念繾綣,只恨自己太過弱小,幫不到九哥許多,自回了艙房,鋪了筆墨,又給九哥寫信。 “九哥,南洋一地,日光豐沛,氣候暖濕,其菜式多酸辣,果蔬多汁艷麗,香葉醬料極豐富,風味鮮明,帶了一些回去,到時讓六婆為您試烹飪之,也可開開胃?!?/br> “另在南洋偶拍得一本陸氏制船的書,上面尚有陸秀夫字跡宛然,千秋風骨,湮沒于斯,本欲帶回中原付印。但遇到拍賣行的東主沙鷗島主勸說,該書為子孫竊出轉賣,陸氏族長懇急索還,且數(shù)百年前的制船技術已并非盡可用,亦不值高價拍之。島主居中轉圜,我便以書換人,換了個制船厲害的陸氏子孫帶回中原?!?/br> “沙鷗島主人物俊杰,一方梟雄,原本聽從祖意,經(jīng)營南洋,散發(fā)投簪,娛情于山水,但實有廟堂之志。臨行前贈吾書一箱,盡皆為其族歷代藏書,十分珍貴?!?/br> 許莼頓了頓,沒再繼續(xù)寫這事,他一想到定海來日興許要把經(jīng)歷過的細細稟報九哥,他就頓時有了羞恥之感,不敢在書信里信口開河,來日九哥與定海所說的一一印證,自己若言中有差,不知九哥當如何想我。 他在江湖悠遠,卻仍念著廟堂之上那位神武天縱的天子。一想到那樣的人,竟步下九闕丹墀,親與自己拭淚,曾一字一句為自己釋書意,又手把手共描一葉海棠花帖,甚至曾做過那許多耳鬢廝磨,交頸而眠不可言之事。 那冰冷深邃的面容興許曾在廟堂之上生殺予奪,卻待他溫柔纏綿、情熱如沸。 許莼心中一熱,只覺心內激情鼓蕩,不肯再往下寫,已有些后悔離京太過倉促,沒能好好和九哥溫存一番。 一時只得轉手去寫那南洋風景如何,風俗如何,另又帶了位西洋大夫,形貌深邃,醫(yī)術清奇。潦草寫了幾句后,終究再次忍不住吐露心意:“大船還需一月之期方可返航,猛浪若奔,心共帆飛,言不盡意,唯期再見兄之日,是所至盼?!?/br> 第79章 難題 已是深秋, 天高風涼。 盛長洲回到府里,一路脫著大衣裳,微微帶了些煩躁擦了擦汗, 仍然是先去了內堂見祖父盛敬淵。 盛敬淵正與盛同嶼商量生意上的事, 見他便道:“事辦得如何?” 盛長洲搖頭:“都是軟硬不吃, 不是說如今艱難,愿捐個一千, 就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說朝廷既指了咱們家籌辦,自然是我們?yōu)樽? 哪敢掠人之美?!?/br> 盛同嶼道:“這水師學堂, 既然圣命說了我們家牽頭配合朝廷籌辦, 咱們就算拼著虧些錢賣點產(chǎn)業(yè), 舉全族之力為皇上盡忠又如何?” 盛敬淵搖頭:“你想簡單了,興建出點前期的錢容易。但這水師學堂,非得有長期銀錢供養(yǎng)不可。你看老大拿回來那趙毓趙大人做的水師學堂的圖。按朝廷的規(guī)劃, 除了校舍、教書堂、習武堂、圖書樓、宿舍等都需要興建之外,還要十分寬敞的跑馬訓練地、海上訓練,海邊營房, 這林林總總算起來,沒個幾百萬兩銀子哪里辦得下來?” “這還只是看得見的, 還有看不見的服裝、書本、衣食住行的費用,陸上演習的馬匹, 糧草, 再來日海上演習火炮、火銃、重弩、強弓、刀槍等等武器訓練的費用, 這可是只要一開張, 就源源不絕的吞金獸??!” “要十分簡單, 朝廷早興建了。也不可能讓哪一家能獨辦的,你想想當年沈萬三犒軍的下場,這水師學堂,乃是官辦學堂,我們一介商戶,獨立承辦,這是取死之道。絕不能貪功,又不能推勞,這分寸可得拿捏準了?!?/br> 盛同嶼道:“朝廷讓咱們盛家為主倡導,但其實閩州這邊尚有其他商戶比咱們威望更高。依我看這是眼紅咱們了,故意私下勾連著給咱們難堪?!?/br> “多半鮑家打的頭,他們自知道咱們拿了海上舶來物這一項的皇商差使,十分不忿,認為是我們搶了他們的生意。他們本是負責海貨專供的,如今也只看著我們采辦什么,他們也采辦什么,還要故意比我們低上幾分價錢,對外張揚說我們買貴了,就是故意和我們作對?!?/br> 盛敬淵命人給長孫上熱茶:“先喝茶歇息歇息,一時半會也辦不下來這么快。無非還就是范家、張家、鮑家這三家聯(lián)合給咱們家顏色看看罷了。這里頭,范家倒是一直想與我們做親,如今碰到我們有求于他們,越發(fā)架子要拿起來了,這是還盯著長洲了?!?/br> 盛同嶼皺著眉頭:“范家家風不好,當初長洲娘還在的時候專門打聽過,說是他家小姐十分嬌養(yǎng),衣食住行很是奢侈,手帕、衣裳、鞋子,都是最好的綢緞做的,上身一次便不穿了,這不是過日子的媳婦。長洲媳婦需得好生挑選,這可是長孫媳婦,要持家的?!?/br> 盛敬淵問道:“朝廷這邊原本說從布政使司、市舶司分別出費用五十萬兩呢?” 盛長洲搖頭:“市舶司是夏太監(jiān)主持,還算干脆,但也和我說今年收入只有三十五萬兩閑的能支使,確實支應不開了?!?/br> “布政使司更不必說了,圣旨下來一個多月了,一兩銀子沒有。” “趙毓大人親自去謁見了閩州總督雷應鳴,倒是一口答應了,只說從今年的稅銀里支出。” “但真去和下邊的書辦勾兌,那可就不是說稅銀被海上寇匪劫了,就是說等著哪一項稅銀收上來,一拖便拖個十來日,就連趙毓大人都疲了,他那邊還有海事局的事要籌辦,又也是布政司管著,他也不好日日去找上官麻煩,雖說有個欽差在身上,其實品級到底低了些,見了雷總督也只能低頭。” “我私下找人塞了銀子,悄悄與我說別費心了,上面的大人們斗法,讓我還是先想別的辦法,別光等著布政使司這邊了。” 盛敬淵道:“若是容易的事,朝廷也不會交給咱們辦了,這是陛下待盛家深恩,總有破局之法?!?/br> “如今且先興建大門校舍起來,這門面起來了,索性先從外洋西洋客商籌款。” “長洲,這水師學堂一總兒看著錢是多,你且找人將這些拆分開來,哪些是最緊要的,如大門、校舍、住宿的地方;哪些是明年后年再建無妨的,然后一項一項做了預算,再募捐。譬如認捐一棟書樓、認捐一個馬廄、認捐一個餐廳,這般化整為零,就簡單多了。” 長洲道:“是,孫兒也想到此處,正命管事們抓緊踏勘,將工程量一樣一樣算出來,先把這圖紙給畫了出來。只是這銀錢不到位,終究有些著急?!?/br> 盛敬淵想了想道:“張家之前還欠了我們一項人情的,可從他那里破局吧?!?/br> 長洲笑道:“孫兒可不是也想到了,但他家老太爺直接說病了,一家子都閉門不出,孫兒去拜訪幾次都不得其門?!?/br> 盛敬淵和盛同嶼全都搖頭笑了:“真是老狐貍?!?/br> 三人正合計著,卻見外邊管事的氣喘吁吁飛跑進來稟報:“二少爺派了管事先帶了三條船的貨物回來了,并送了三位客人回來,道是給水師學堂的先生,讓好生招待安置住下,其中一位先生的母親有舊疾在身,希望大少爺安排人好生調治。又有兩盒子信到了,另外還有幾箱書,都已細細分了類了,全都是說備著學堂用的,請大少爺想辦法命人先刻版印書?!?/br> 三人大喜,連忙傳了帶船的管事進來細問,管事果然一一細細回稟了一路見聞及安排,又奉了盒子上來:“一盒是二爺三爺四爺給家里的信,另外一盒卻是四爺那邊交代了,請大少爺命人送回京城去給青錢姑娘,轉送給方子興大人那邊。” 祖孫三人會意,都知道這是幼鱗又給京里那位說不得的人寫信了,連忙命人妥當封存,檢查過蠟封無誤后,又重新上了一層朱漆,這才命人盡快送入京中。 這邊才派了盛長洲去接待那千里迢迢到來的陸九皋、葛爾文不提。 === 卻說這邊謝翊收到信,又已是數(shù)日后。他打開那一摞甚至有著些海腥味的信,看到里頭還付了小小一疊花箋,都是工筆繪制,那些花卻都形態(tài)各異,并非中原所常見,顏色艷麗,輕盈豐美。 謝翊也不急看信,將另外一幅卷軸慢慢打開,看到九霞光照,漫天彩云,燦爛華美,不可言表。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上,問道:“可問了那青錢,是船隊都平安回了港口嗎?時間好像比之前估算的倒早一些?!?/br> 蘇槐道:“問了,說是船隊并沒有回來,只是快船先送了兩位給學堂用的先生回來,一位是陸氏擅制船的子弟,一位是西洋的大夫。還有幾箱子書,命人先刻版印刷,要給學堂做課本。大船回來恐還要一個月?!?/br> 謝翊道:“平安便好?!?/br> 等卿卿回來,看到朕給你出的難題,倒要看看你走這一遭,長進了多少,能答得上來不。 第80章 借力 海上的柔風薄日中, 許莼趴在船艙房間軟榻上,隨著船的輕輕搖動,魂夢栩栩然如蝶, 仿佛夢中飛回了中原, 像一只蝴蝶一般飛向謝翊睡著的唇瓣。 謝翊張開了眼睛, 冷淡如琉璃一般的眼珠盯著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 他就心甘情愿地撲入他懷中,繾綣溫柔,纏綿如柔風。 許莼醒過來的時候, 窗外還是嘩嘩的海浪聲, 臉是熱的, 心跳仍然噗噗加快, 仿佛那夢里極致的快樂余韻還在身體里,他手指都懶得動。他在南洋呆了一個月,懷疑自己在這暖熱的天氣中, 也快釀成了一壇醇厚悠遠又時時蕩漾的酒,隨時能夠滿溢出來,他想念九哥。 幸而, 馬上就要回到中原了。 過去的一個月他逛遍了南洋諸島,到處采購, 看到什么好東西就買,給家里人, 給九哥都買了許多零零碎碎的禮物, 滿滿當當裝了幾大箱子。 季思農(nóng)早已回了, 行色匆匆, 想來那邊戰(zhàn)事尤未完, 方子靜也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倒是讓人又送過一些南洋土特產(chǎn)給他,捎了句話說家里有事提前回京去了,今后有事可以讓人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