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的位置不偏，住宿還是能找到地方的，只是貴的酒店程珍珠舍不得，便宜的旅館她又不敢住。在手機上找了半天，盯著屏幕眼睛又開始隱隱作痛，連忙閉上，眼縫中擠出些濕潤緩解干澀。

    程珍珠把手抬起來又放下，想到陳競多次囑咐她不要揉眼睛。她在校門口站了一小會兒，聽見有車輛在鳴笛。

    很清脆的兩個短音，程珍珠睜開眼，竟然是陳競又回來了，就停在剛剛的位置，副駕駛的車窗降下的寬度都相同，像是時間倒流。

    “怎么又在哭?！?/br>
    她遲疑又雀躍地朝那個方向走過去，聽見陳競這樣說。

    程珍珠搖頭，露出一個特別明亮的笑容給他，“不是，眼睛疼，結(jié)果一閉一睜就看見你了，好神奇啊?！?/br>
    陳競把視線轉(zhuǎn)到正前方，模糊應(yīng)了一聲，“上車吧?！?/br>
    是很神奇。

    他剛剛開車走神了，腦子里都是程珍珠在醫(yī)院可憐巴巴的樣子，她一個人回宿舍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的好自己。結(jié)果下一秒打斷他思緒的是導(dǎo)航提示音，說“您已偏離路線，請在適當位置掉頭”。

    陳競抓了抓頭發(fā)，手搭在窗框上，唾棄自己什么時候開始當太平洋警察了，對流浪貓發(fā)善心，怎么對人也開始同情心過剩？

    這樣不好，很不好。

    結(jié)果陳競倒過頭來，下一秒就看見了程珍珠，那樣子和剛剛跳進他腦海里眼含淚光的姑娘沒什么區(qū)別。

    大事不妙……陳競很沉地吐出一口氣，他真的很受不了她哭，她笑起來好看多了。

    所以大事不妙，是陳競自己很不妙。

    臨近五一假期，酒店都開始提價了，陳競載著程珍珠在附近掃大街，她盯著手機里顯示出的一晚價格心驚rou跳。

    ”沒關(guān)系，我給你掏吧?！?/br>
    他看出她是心疼錢，但是再舍不得也不能圖便宜住那種路邊上的臟旅店，太不安全了，這姑娘又是個傻的。

    “怎么能讓你掏錢呢？！”程珍珠眼睛瞪圓

    陳競一噎，點點頭。也是，他們非親非故的，自己沒什么資格和道理掏錢。

    “你……那個你家里方便嗎？”

    毫不夸張地，陳競瞬間耳鳴“嗡”的一聲，還以為是聽錯了，緩緩轉(zhuǎn)頭看副駕駛的人。

    好，這姑娘就是特別傻。

    “沒事沒事，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這么一問?！背陶渲榧t著臉，“我就找個地方待幾個小時就夠了，明天一早學(xué)校開門了就走?！?/br>
    陳競開著車沒說話，鼻息很重，像是不高興。

    “……前面有商場，你給我放路邊吧。我看兩場夜場電影時間就過去了?！?/br>
    “你眼睛都這樣了看什么電影?！?/br>
    電影可以不看啊，她坐進去睡覺就行了，看兩場電影也就幾十塊錢，比住酒店劃算多了，這不是就為有地方能混時間嘛。

    他臉色不太好，程珍珠還是會察言觀色的，把理由咽進肚子里，只低低的“哦”了一聲。

    “后座，我的包幫我拿一下?！?/br>
    程珍珠乖乖照做，身子從中間的空隙歪過去夠，抱到腿上。

    “前面拉鏈，里面有個黑色的卡夾?！?/br>
    她手捏著拉鏈扣，看了陳競一眼，又看一眼。

    “我打開了啊?！?/br>
    “嗯?！?/br>
    “真打開了啊?！背陶渲榘芽▕A往陳競的眼前舉了一下，“就拿了這一個哦，你需要什么？”

    “里面有我身份證，你看看?！?/br>
    “?。俊?/br>
    陳競抽出空來，轉(zhuǎn)過頭眼睛在她臉上狠狠繞了一圈，那樣子像是在說“長點心吧”，開口時滿是無奈，“我家里方便。遇上你這樣的，有幾個男的會說不方便？你這個想法真的……如果出點什么事你去找誰？“

    隨隨便便就說要住異性家里怎么行呢？程珍珠是不是有點太高估他了？就不怕他圖謀不軌？

    陳競還有一堆的話想說，看著紅綠燈的數(shù)秒，最后化作嘆息，沒想到旁邊的姑娘卻盯著他笑了出來，笑容逐漸擴大，腦回路很跳脫，”……是夸我漂亮的意思嗎？“

    陳競的眉毛挑的像山那么高，生出一股無名火，可是看見程珍珠笑這么甜又發(fā)作不出來。

    “你也很帥哈哈。謝謝你。”

    “缺根筋?！彼虩o可忍，胸口起起伏伏開著車嘟囔

    “不是的?！背陶渲檎J真說，“如果是別人我不會說去他家的?！?/br>
    陳競覺得自己呼吸好像更不通暢了，是另一種不通暢。余光里她抽出證件，捧在兩手手心上。

    “你是想給我留個證據(jù)，如果出事好報警抓你嗎？”

    怎么覺得程珍珠說話帶著揶揄呢？她翻過來調(diào)過去，一遍一遍看的認真極了，像是真的要把上面的信息背下來不可，再開口時笑意更顯。

    “那我可不可以拍照?。俊?/br>
    陳競好可愛，身份證上的照片也好可愛，比現(xiàn)在青澀不少，背面的辦理日期果然顯示的是好幾年前，算了算拍照的時間是21歲。

    和現(xiàn)在的程珍珠一樣大。

    “拍吧?！?/br>
    程珍珠把焦點堆在身份證上的人臉，按了好幾次快門，確保拍到最清晰的，迅速發(fā)給鞠莉顯擺。

    那邊回復(fù)的也快——

    「誰」

    「你那個猿總？？」

    「帥的帥的」

    「拿人身份證干嗎開房啊」

    「沒有??！」

    「晚點再說」

    程珍珠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鬧了個大紅臉，手指紛飛打字，再快速暗滅屏幕。

    最早她星星眼和鞠莉說陳競是”光跡“游戲的設(shè)計師，鞠莉沒滋沒味評價說”程序猿啊“，程珍珠又維護說他現(xiàn)在出來單干了，鞠莉換了個說法”猿總“。

    從此陳競擁有了代號。

    小區(qū)地段和環(huán)境都不錯，樓看著也還行，像是有錢人住的地方，上電梯的時候陳競打預(yù)防針說家里小，程珍珠連聲說沒關(guān)系。

    “一居室?。俊?/br>
    房子是真不大，但是意料之中的整潔，和陳競這個人相符的清爽。

    “不然跟你開玩笑呢？”他瞥了一眼，換了拖鞋，徑直往前走了幾步，蹲在儲藏柜前翻出一雙新的，徒手扯開標簽，放在地上

    陳競帶著程珍珠到衛(wèi)生間洗手，兩個人擠在一起，對視變得輕而易舉，目光觸碰后像是帶了電般閃開，幾秒后再慢慢相接，空氣都變得粘稠。

    “洗面奶湊活用我的吧，還有護膚品，將就著用?！?/br>
    說是護膚品，不過就是一瓶水，還有一罐保濕霜。

    在這個空間內(nèi)聲音帶著空靈的回響，他在旁邊悄悄端詳她的眼睛，似乎腫脹的程度比在醫(yī)院時好一點。

    “沒關(guān)系的，你別麻煩了?！?/br>
    程珍珠覺得不好意思，穿著大了好幾號的男士拖鞋，跟在陳競屁股后面，看著他勤勞小蜜蜂似的，陸續(xù)找出了新毛巾和新牙刷，再進入臥室里利落把墨藍色的床單被罩和枕套全都摘了，換上了深灰色的。

    “這個沒有新的了，是洗過的?！?/br>
    “好。”

    “睡衣……睡衣你可以穿這個?！标惛倧囊鹿窭锾暨x了一下，拿了一件短袖t恤，“只穿過一次，也剛洗過?！?/br>
    程珍珠抱著衣服點頭，有點不太敢看他了，真的有一種像鞠莉開玩笑說的「開房」的錯覺。

    可是這不是住酒店，這直接住陳競的家，睡陳競的床，更曖昧了。

    “那你睡哪？”

    “我不睡了。正好白天有東西沒做完，我在外面弄，你洗了澡把門鎖好就行?！?/br>
    “……是不是太打擾你了？”

    陳競覺得程珍珠現(xiàn)在這副后知后覺打退堂鼓的樣子有些滑稽，心情不錯地開玩笑，“那要不然按民宿收你錢？”

    “你要多少？”

    ”程珍珠，你怎么長到這么大的？“

    她眼睛紅紅的，但是眼神還是很亮，陳競好氣又好笑，手癢得真想使勁捏捏她的臉。

    哦，他不要錢啊。

    程珍珠覺得就算真給也是應(yīng)該的，陳競幫她太多太多了。

    “我身份證你要不要看？”

    陳競頭上省略號和黑色線團交替飄過，他是真的特別像把面前的人像橡皮泥那樣揉圓搓扁，掰開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會不會有芯片？或者像他每天寫的那些，一堆程序代碼。

    程珍珠好奇怪，他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人。

    “新?lián)Q的，照片我特別滿意?！彼f著，已經(jīng)從挎包里拿出來，獻寶似的給陳競展示

    程珍珠的想法很簡單，陳競給她看了身份證，那她也要給陳競看。你給我多少，我就還給你多少，我還可以還更多。

    陳競頭疼，他又想說教了，這姑娘是真讓人不省心。剛要開口，映入眼簾的是女孩子干凈微笑著的臉，這張照片確實照的不錯，比程珍珠微信頭像公式照還要自然，然后瞥到旁邊的信息——

    “你后天生日？”

    出生日期那欄記錄的是五一當天。

    “是啊?！背陶渲楦吲d地點頭，“明天的機票，我要回趟寧城?！?/br>
    陳競突然想，可能是她家庭氛圍好，拿她當掌上明珠那樣精心養(yǎng)大的，所以才造就出怎么純善的性子。

    也挺好，這么好的姑娘值得快快樂樂，永遠都不要想烏七八糟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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