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回云雨后，他們一直沒有再嘗試過。宋也川日日忙碌，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溫昭明便也不再提起。

    沐浴之后，他們并肩躺在拔步床上。

    黑暗中，溫昭明側(cè)身去看他。

    宋也川閉著眼，呼吸聲很輕，溫昭明知道他沒睡。

    于是她輕輕伸出手指，勾了勾宋也川的掌心。

    他睜開眼，手反握住了她的指尖：“睡不著嗎？”

    “有點(diǎn)兒?！?/br>
    宋也川便側(cè)過身來，輕輕按照節(jié)奏拍她的手臂：“你閉上眼，我拍拍你，一會(huì)兒就睡著了。”

    溫昭明驀地一笑：“你哄小孩呢。”

    宋也川閉著眼，唇角彎起，語氣?輕柔：“是啊，昭昭，你就是個(gè)小孩。”

    “我還記得你十五歲的樣子呢?！彼我泊夂诘慕廾p輕地垂著，“真好看，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見你了。眼睛那么?大，皮膚那么?白?，說?話的時(shí)?候可有氣?勢了。”

    溫昭明微微瞇著眼：“是不是比我現(xiàn)在好看？”

    宋也川睜開眼，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她，而?后才說?：“都好看。”

    溫昭明嬌氣?道：“那等我老了，你還會(huì)這么?夸我嗎？”

    幾十年之后啊，宋也川思索了一下：“一定也好看。等到那時(shí)?你肯定更?有氣?勢，我跟在你后面，給你拎裙子。”

    “你不怕大臣們看見笑你啊?！?/br>
    “我是你的人，給你拎裙子是天經(jīng)地義的?！彼我泊樕辖K于露出一個(gè)輕松的笑，“他們都是嫉妒我。”

    溫昭明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宋也川向來只會(huì)說?‘我是你的人’，從不說?‘我是你的夫君’這樣的話。他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個(gè)卑于她的位置里，不愿再逾越半分。

    溫昭明湊過去，離他更?近些：“也川?！?/br>
    宋也川睜眼看她。

    “親我一下?！?/br>
    宋也川面上微微一燙，一個(gè)吻輕輕落在她額上。

    “我不要這樣的?！睖卣衙鬓D(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兒，“你懂我的意思?！?/br>
    于是宋也川目光閃了閃，慢慢湊過來，貼上了她的唇。

    溫昭明立刻纏過去，將他抱得緊緊的。

    宋也川耐心又?溫柔地闔目回應(yīng)她，溫昭明的手順著他的腰際向下滑去，宋也川本想攔她，手懸在半空又?緩緩垂了下去。

    “你想不想我？”

    “嗯?！?/br>
    溫昭明偷偷睜眼去看他，宋也川閉著眼，臉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紅意。

    她爬下床赤著腳去博古架旁拿了個(gè)盒子又?回來。

    “這是什么?？”其實(shí)宋也川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這是那一天溫清影送她的東西。

    “一會(huì)兒你就知道了?！?/br>
    床幔曳地，月色皎皎，透過青紗帳，宋也川的聲音克制又?壓抑地傳來：“我怕弄疼你?！?/br>
    溫昭明低低吸了一口氣?：“不疼。”語氣?中似有嗚咽之意。

    她輕輕吻上宋也川微冷的唇：“這是你在愛我?！?/br>
    第88章

    涼夜如水, 月掛梢頭。

    溫昭明頭重腳輕地由著宋也川抱起到屏風(fēng)后。

    她攔著他：“你出去，叫冬禧來?！?/br>
    宋也川的目光落在她肩上那處泛紅的印跡，臉微微一燙, 伸手輕輕按了一下：“這里疼嗎？”

    溫昭明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不疼?！?/br>
    宋也川輕輕松了口氣。

    他半跪下來，將她的頭發(fā)浸在水里。

    水聲像是鴻鳥在夜色中?掠過?的波聲。

    宋也川的指腹停在她發(fā)間，溫昭明的烏發(fā)宛若細(xì)密的綢緞。

    這是一種?分外?纏綿，又無比令人沉迷的觸覺。

    宋也川的指尖溫柔的停在她的眉毛上。

    好似平湖外?的遠(yuǎn)山。

    溫昭明漸漸清醒了些, 盯著宋也川脖子上的某處驀地笑起來。

    宋也川不明覺厲，直到沐浴后走到鏡子前, 借著依稀的月色看到了頸上的紅痕。

    待他心事重重地躺到溫昭明身邊，溫昭明立即縮進(jìn)他懷中?：“明日我給你撲點(diǎn)粉, 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出的?！?/br>
    宋也川嗯了聲，隔著衣服輕輕拍她的背。

    “方才?！彼_?了口, 又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說。

    溫昭明輕抬眼睫，宋也川清潤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我很歡喜?！彼p聲說。

    “我也是。”

    他們兩人躺在一起, 宋也川側(cè)臥著, 溫昭明枕著他的手臂, 片刻后她才小聲對(duì)他說：“我想, 我是很愛你的?！?/br>
    這是她第二次說愛他, 上一次是在那間朝北的屋子里，窗外?是一簾連綿不絕的雨，她對(duì)著他說：“我是愛你的人?！?/br>
    宋也川落在她背上的手微微停了停，他輕笑了聲：“有時(shí)真不知道你這般的心意, 叫我用什么來還。”他低下頭, 輕輕貼著她的額頭。

    這是一個(gè)讓人莫名?心動(dòng)的姿勢，讓溫昭明覺得他離她很近, 不單單是身體，還有他的心。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真的快樂。”

    “昭昭，我也是，很愛你的?！?/br>
    *

    不知從哪一日起漸漸有了些暖意，白玉蘭樹掛上了肥碩的花苞。

    第一批被枷的南方士人被鎖進(jìn)了刑部里。

    頭一天夜里就死了五六個(gè)。

    宋也川每日都在跟著堂審，他鮮少?發(fā)問，但會(huì)在卷宗上簽字。

    這些活著的人被砍了頭，宋也川沒?去觀刑，回了都察院后把這一批人的卷宗逐一看了一遍。做完這一切的時(shí)候，第二批人已經(jīng)在入京的路上了。

    宋也川沒?來得及將這些人的身份重新核對(duì)，便出了另一樁事。

    裴泓休沐之日在酒樓中?喝得酩酊大醉，進(jìn)而?詩興大發(fā)，叫小二拿來筆墨，在二樓雅間的墻壁上揮毫潑墨提了一首詩。

    他文采風(fēng)流，筆法遒勁，那店家深以為豪甚至刻意將貴人往這間雅間中?引，以彰顯自?己的品味不俗。一來二去，便有人看出了端倪。

    這墻上揮毫潑墨的筆跡，竟和汪羽拿來的反書?中?的字跡一般無二。

    幾人越看越像，又不敢妄下言論，私自?去請(qǐng)了汪羽來過?目。

    汪羽掃了一眼，立刻驚得拍案：“來人，將這面墻給我想法子拓下來！”

    這張紙就送到了溫兗的案頭。

    溫兗掃了一眼，施施然道：“那還等什么呢？”

    宋也川匆匆趕到思善門時(shí)，裴泓還有心情?和鎖他的錦衣衛(wèi)開?玩笑：“宋也川來了，你們還不快些走，到時(shí)候當(dāng)心他壞了你們的差事。”

    那幾名?錦衣衛(wèi)對(duì)視一眼，雖不說話，立即加快了腳步。

    所以宋也川只看到了他的一片衣角。

    裴泓從善如流地認(rèn)了罪，甚至在刑部門口和池濯打?了個(gè)照面。

    池濯?dú)獾媚樕F青，揮拳就想往裴泓的臉上招呼。

    裴泓仍舊是笑嘻嘻地模樣：“我都進(jìn)了刑部衙門，往后挨打?的日子多了，駙馬爺行行好，饒我這回。叫您背了這么多天的黑鍋，我心里也是過?意不去的。”

    池濯?dú)獾脺喩戆l(fā)抖，指著他的鼻子一連說了三個(gè)好字。

    “您都出來了，一定不想再進(jìn)去吧。”裴泓被錦衣衛(wèi)推著往前，一邊艱難地回頭，“可不能再做錯(cuò)事了?！?/br>
    出了衙門，池濯看見宋也川站在思善門邊。

    池濯上去給了他一拳：“老子說了什么，你真是一點(diǎn)聽不進(jìn)去嗎？就你宋也川有能耐，想要誰死要誰死？”

    宋也川沒?解釋：“先去我那，給你換個(gè)衣服?！?/br>
    池濯鐵青著臉走到宋也川的直房，宋也川從箱奩里翻出兩件沒?上身的衣服塞給他：“看看能不能穿得下?！?/br>
    他的直房里清冷又背陰，桌上放著兩本?書?，硯臺(tái)也沒?來得及清洗，一支蘸了墨的筆將木案劃了長長的一道痕。

    池濯三兩下?lián)Q了衣服，坐在凳子上氣得手抖，宋也川給他倒水，池濯把桌子拍得震天響：“宋也川，宋御史，你倒是說句話?。　?/br>
    宋也川輕輕抬起眼：“我會(huì)讓他活著的?！?/br>
    在池濯心里，這句話幾乎立時(shí)判了宋也川的罪，他把手中?的茶杯擲了出去，摔了個(gè)粉碎。

    兩人又沉默了很久，宋也川終于開?口：“火都發(fā)完了嗎？”

    池濯怔忪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說：“他會(huì)死的，你拿什么救他？”

    “這是我的事。”宋也川起身走到桌前將毛筆拿起來放進(jìn)筆洗里濯凈。

    “你府上有車接你，你回去吧?！?/br>
    池濯還想再說什么，到底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