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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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著眼?睫看他:“若你有一日,說要為了天下道義舍我?而去,我?不能原諒你。”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攤開在宋也川的眼?前:“郎君,你瞧我?還能握得住什么呢?做了父皇的女兒、大梁朝的公主,親緣早就淡薄得像水一樣?。我?的錦衾華服哪個不是受之于君,我?唯獨只有你了?!?/br> 溫昭明說得很認(rèn)真,宋也川嘆了口?氣拉住她的手:“我?不過是隨口?一說。” 溫昭明攀著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膝間,嬌氣道:“別離開我??!?/br> 宋也川低頭淺吻她的唇:“好。” * 宋也川臨上朝前囑咐過霍逐風(fēng)。 等城門開后定要去尋顧安。送出城找個莊子藏起來,待他忙完之后去找他問個明白。 因為相信霍逐風(fēng)的本事,宋也川走得很是安心。 晨霧將散,宋也川剛將今日要看的卷宗翻開第一頁,他便聽見了登聞鼓聲。 一聲一聲,響徹天地,打?在他敏感的神經(jīng)上。 都察院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程既白喚來一個人:“去問問,怎么回事。” 鼓聲停了,又?過了半個時辰,那人小跑著回來:“一個姓顧的縣官千里迢迢從濼縣趕來,要鳴冤呢?!?/br> 眾人面面廝覷,不知是誰嘲弄地笑了一聲:“天真?!?/br> 程既白似也覺得滑稽,漫不經(jīng)心地問:“現(xiàn)在呢?” “依舊是照章辦事?!蹦侨俗饕?,“先打?三十杖,正?在大理寺衙門外行?刑呢?!?/br> 程既白擺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br> 都察院衙門里的官員又?各自忙起了自己的事,宋也川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筆。今天是臘月二十九了,庭中的積雪還沒化,只是被宮人們掃起堆在一旁。明黃色琉璃瓦上掛著的殘雪,匯聚成冰凌,掛在滴水檐下,有奴才正?登著梯子逐個去敲碎。 任他一尺多長的冰溜子再硬,摔在地上,啪的一聲碎成了好幾塊。 宮里沒人再提起登聞鼓的事,宋也川等到下朝后,刻意多繞了半圈走到了大理寺的衙門外。 地上干干凈凈,連行?刑后殘余的血跡都沒留下。 一輛騾車從大理寺衙門的側(cè)門走出來,上頭是一張破草席。 宋也川靜靜地盯著那張草席看,突然問:“這里頭是誰?” 趕車的人原本接了這晦氣差事有些不耐,抬起頭見他有官服在身,說話客氣了幾分:“今天有刁民來擊鼓,沒撐過三十杖,死了?!?/br> 宋也川掏出自己的魚牌:“我?是都察院的人,打?開讓我?瞧瞧可好?” 見那人面露遲疑,宋也川掏出了幾兩銀子:“勞煩了?!?/br> 那人接了錢,慢騰騰地將草席掀了個角,里頭是個人,臉上蓋著一塊布。 宋也川不嫌臟,抬手掀開了他遮臉的布。 片刻后,他松開了手,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多謝了?!?/br> 那人重新將草席裹上,四下無人,那人問:“你認(rèn)識他嗎?” 宋也川似笑了一下:“一個仇家?!?/br> 聽他這么說,那人說話更不忌諱起來:“這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要彈劾賀大人。這樣?的腌臢事哪能傳進(jìn)宮里頭,這三十杖本就可大可小,上頭一句話的事,這樣?干干凈凈的了結(jié)才最好。” 他重新趕起騾子:“不和你說了,天黑之前趕著去義莊呢,大過年的趕上這種?晦氣事?!?/br> 天氣是干冷干冷的。呼出的氣都能變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云霧。 在掀開那張帕子前,宋也川始終不信顧安死了。他覺得賀虞會把?他押進(jìn)詔獄里,秘密地反復(fù)審問他。只要顧安活著,他總能想辦法救他。 但他死了,這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宋也川卻很后悔自己那天沒有和顧安再說兩句話。 他不明白顧安為什么這么做。 又?覺得自己隱隱有些明白。 這個年輕士子像是一把?剛硬的刀,可以?斷卻不能折。 顧安是被他推著走向這條路的,程既白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他是因你而死的?!?/br> 秦子理對他說過,清白有罪。 孟宴禮又?告訴他,終有一日,天下清明。 他們的話像是空谷回聲般在他的頭腦中蕩開。 入仕的這些日子,宋也川時常會感到迷茫。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是被時代推著走的人,他試圖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向這個滿是泥濘的朝廷抗?fàn)帲瑓s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到哪里。 宋也川迷茫地向前走著,天上開始飄落零零星星的雪末,似雪非雪,更像是一顆顆的冰粒子。宋也川沒打?傘,一個士人模樣?的人經(jīng)過他身邊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他一聲:“喂,公子!” 宋也川抬頭,說話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他臉上帶著一抹和煦地笑:“沒帶傘么?” 他將自己手中的傘塞給?他:“前頭便是我?家了,這傘拿給?你用吧!” 宋也川愣了一下,張口?欲辭。 “沒事沒事!”那人不接,“你拿去用吧!” “不知兄臺姓名,我?改日去還?!彼我泊ㄕf道。 那人的聲音已經(jīng)遠(yuǎn)了:“我?叫劉梧……” 宋也川走回自己的府邸時外頭已經(jīng)偶爾響起了炮竹聲。 辭舊迎新的日子里,有人永遠(yuǎn)留在了建業(yè)九年的冬天。 宋也川坐在孤燈下,拿了一支筆。 為官多年,宋也川早已熟背大梁律法。 “在朝官員交朋結(jié)友黨紊亂朝政者,處斬刑。 jian邪進(jìn)讒言左使?殺人者,處斬刑。 官吏受財枉法者,處絞刑?!?/br> 他眉目清冷,字字崢嶸。 素白的宣紙上,寫滿了他冷冽蒼瘦的字跡,力透紙背。 許多話無人可訴,他握著筆,一字一句全都寫進(jìn)了這本大梁律法里。 私心里,宋也川并不喜歡大梁律法近乎嚴(yán)苛的刑罰,但他喜歡書中那個秩序嚴(yán)明又?公正?的世界。 滿滿一頁紙,宋也川寫了整整一個時辰。 他聽到了敲門聲,起身去開門。 朔風(fēng)吹得他桌上的油燈火焰搖晃,溫昭明穿著披風(fēng)站在他門外。 “你一直沒回來,于是我?派人去問,他們說你早便走了。我?猜你來了這里?!?/br> 宋也川給?她讓了地方,而后關(guān)上了門。 溫昭明的目光落在了他桌上的宣紙上。 一紙大梁律法,筆鋒如刃。 她轉(zhuǎn)過身和宋也川四目相對,溫昭明的眼?睛這樣?明亮,這樣?的黑白分明。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溫昭明走到他身邊,抱住了他的腰:“我?派人殮葬了他。還沒和阿照說?!?/br> “別告訴她了。”宋也川安靜地說。 溫昭明在他懷中輕輕點頭。 宋也川彎起唇角對她笑:“我?沒事的。” 他拉著溫昭明的手走到桌前,取下燈罩將他抄寫的那一頁紙在火光中點燃。 飄飄如煙,化為齏粉。 “琉璃廠那邊很多人為他寫了祭文?!睖卣衙骺粗鹈缣蝮轮@張薄薄的紙頁,“他會被人記住的?!?/br> “他留的那個地址,我?叫人去尋了,半個月就會有結(jié)果。” 宋也川嗯了一聲,吹熄了燈。 月色照地,衣襟帶水。 溫昭明第一次審視這個男人住過的房間。這屋子原本是溫昭明隨便買的,一直空著。房間里只有北窗,宋也川在窗邊的檐臺上擺了一排陶土做的花盆。除了一盆養(yǎng)著品字蓮的陶盆中不曾萌生葉片,另外三個花盆里的花草仍長著葉子,看得出是有人在悉心打?理著的。 他這個人有著極好的耐心,不論是她還是宋也川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他刻意關(guān)照,就連他養(yǎng)的花花草草也不例外。 桌上放著幾支用舊了的毛筆,云山筆架上落了兩個墨點。床邊有一口?合著的舊箱子,里頭應(yīng)該是宋也川的舊衣。 這男人在這世上留下過許多文字,但屬于他自己的東西?,也只剩了這些舊筆舊書,一箱洗得發(fā)?舊的衣衫。宋也川平日里穿官服,休沐時依舊穿著自己舊日的斕衫,溫昭明送他的衣服中,倒是有兩件青色的直裰,他也常穿。 似乎他的人生寄托于黃卷之上,而非這濁鬧的人間。 建業(yè)七年,東廠的人用刑訊折磨他。 建業(yè)九年,對于宋也川精神上的折磨變得更加殘忍。 溫昭明從立在門邊的檀木架子上取下了宋也川的鶴氅,替他系好頸下的帶子:“明天是除夕了,我?要入宮赴宴,你早些睡,不用等我?回來了?!?/br> 大臣們按理也是要賜宴的,只不過這種?大宴是在日中時分,和家宴并不在一起。 她低聲問:“你還想在這待會嗎?” 宋也川去牽她的手,聲音宛若驚鴻掠水:“不想了,我?和你回去。” 和你回去。 孤零零的四個字,既叫人覺得溫暖,又?覺得眼?底微燙。好似他的歸途已經(jīng)全然寄托到了溫昭明的身上。 院落之外有孩童提著燈籠追逐嬉戲,笑聲宛若銀鈴一般的動聽。宋也川拎著一盞羊角風(fēng)燈,在巷口?處抬起頭看向頭頂?shù)奶炜铡?/br> 月冷霜白,孤星冷冷。 溫昭明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去,宋也川輕聲說:“我?們死了會不會也變成天上的星星?!?/br> 溫昭明嗔他:“胡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