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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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他松開她,露出一個笑,他說:“我方才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回到了建業(yè)七年的詔獄里。” 溫昭明安慰道:“都過去了,只是一個夢?!?/br> 宋也?川微微睜開眼看著她,臉上帶了幾分?柔色:“我知道?!?/br> 詔獄里不會有這么美好的吻。 也?不會有人因為他的受傷而難過。 宋也?川習慣了忍耐,在詔獄中斷了肋骨都不會哼出聲來。 如今身上的傷痛甚至和潯州獄中都不能同日而語,但溫昭明心疼得快要落淚。 這是一種陌生的歡喜,宋也?川頭還昏沉著,心里卻又?覺得彌漫出一絲淡淡的甜。 隨著和溫昭明的相處,宋也?川已經(jīng)意?識到了溫昭明對他的那一絲憐惜。她嘗試著去愛他,也?去理解他。 “我進宮去了,阿珩和清影都沒受傷?!睖卣衙髟谒险f,“皇兄賜了些東西給你。” 宋也?川知道她的重點并不在這,所以沒有開口,果然溫昭明繼續(xù)說:“他要削楚王的兵權(quán)。大臣們爭得很厲害。他來問我的意?思,看樣子是想要我去大臣面前賣慘。” 提到這些事,溫昭明的神情淡淡的,她的目光看向帳頂:“若不是你在朝為官,我想搬到我的封邑去住。在涿州,那里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瓜果,還有荔枝?!?/br> 她眼中藏著一泓天上清泉,帶著少女般的輕盈:“在咱們這兒只能吃到荔枝煎,在我的封邑是可以吃到鮮荔枝的?!?/br> 溫昭明怕宋也?川多心,又?補充說:“你別多想,在這也?挺好的?!?/br> “過去,我一直都像是一只關(guān)在籠子里的鳥?!彼兄此?,“有你在保護我,我就不會害怕了?!?/br> * 宋也?川再進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了。 秋天的午后,陽光像金子一樣流淌在滴水檐上。 都察院那邊來了消息,過了十月十五,宋也?川便要去都察院領(lǐng)五品右僉都御史?的官職了。 這份官身不單單是做皇帝耳目風紀的差事,還握著少許的軍政權(quán)。 他跪在地上謝了皇恩,猶豫了一下?,又?問:“那本堂侍講的差事又?該如何?” 傳令的太監(jiān)露出一個笑:“陛下?說了,本堂的差事本就是臨時的差遣,都察院這邊才是正經(jīng)。” 宋也?川說了聲是,他身上已經(jīng)好了許多,除了臉色有些差之外,已經(jīng)行動如常。 走出翰林院的門時宋也?川看到了溫珩。 他走上前行了個禮問:“周王殿下?怎么來了?” 方才太監(jiān)同宋也?川的對話溫珩都聽見?了,他有些失落卻不表現(xiàn)出來:“宋先生往后不再來了嗎?” 日頭明晃晃地照在溫珩的身上,才一個多月沒見?,宋也?川便覺得他長高了些。 “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派人叫我?!彼我?川耐心地說,“殿下?很聰慧,翰林院也?有很多鴻儒博士,都比臣更?通詩書禮義?!?/br> 宋也?川性子寡淡,溫珩也?不是熱絡的人,他們倆一同讀書的時候又?有著君臣之別,平日里斷然算不上親厚。可溫珩卻又?沒來由?的有些喜歡他。 他垂著眼不說話,片刻之后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東西。 一個不過指節(jié)長的核雕。 做得很是精致,甚至能看到上頭行走的人與窗扇上雕刻的花鳥。 宋也?川眼中蘊藏了一個笑意?:“這是殿下?做的么?” 溫珩點頭:“跟著先生學過后,我又?額外做了一個。先生覺得如何?” 他知道這樣的東西拿給任何人,都會說他玩物喪志。但宋也?川不會,溫珩看著他認真地將?核雕拿起?來,攤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極好。” 溫珩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一絲歡喜與得意?,他說:“先生教我做核雕的步驟我都記得,只是我依舊學不會如何修補雕壞的核雕。” “為得今日這個核舟,我總共做了十七回?!睖冂裱垌届o如水,“先生那日說治國之道也?是如此,總得在錯漏之處加以彌補??晌蚁?,若有朝一日,國將?不國,不論是為君還是為臣,都該有推翻再來的勇氣。先生,我絕不會學如何亡羊補牢。我要學如何才能絕無疏漏?!?/br> 他的眼睛和溫昭明不同,公主的眸子明麗浩渺,而溫珩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帶了一股倔強的勁頭。周王殿下?像是長大了,不是那個哭鼻子的小孩了。 宋也?川很喜歡他的倔強,做上位者的,總得需要一點韌勁兒。 能做一個明君,第一步就得是不屈服、不認命。 他覺得溫珩能有自己?的思考是好事,所以并不刻意?引導:“殿下?說的是。臣受教了?!?/br> 他把核舟交還給溫珩,周王殿下?仰著下?頜說:“賞給你了?!?/br> 這個核雕他一連做了一個月,每日睡前拿著自己?的小刻刀坐在床上雕一會,白天就藏在枕頭下?面。溫珩覺得自己?一定會比宋也?川做得好,所以哪怕傷了手指也?不肯休息。他自己?明白,他不是在和宋也?川爭高低,他只是不認宋也?川說的話。 國家容不下?錯漏,盛世也?不該被涂抹污名。 宋也?川有些驚訝,撩起?衣袍準備跪下?謝賞。溫珩扶住他的手:“宋先生教誨我,可以算是我的老?師,不必向我行禮?!?/br> 宋也?川在他的注視下?收下?了這枚核雕,溫珩松開他的袖子:“我走了,先生保重。” 剛八歲的人,說話顯得有些老?氣橫秋,宋也?川笑了一下?:“是?!?/br> 天光云影之間,宋也?川目送著他的背影走在寥闊無垠的天宇之下?。 褒衣博帶,滿袖長風。 第71章 建業(yè)九年, 十月十五。 宋也川拿著自?己的箱奩走進了都察院的大門?。 都察院里的人大多是務實派,再加上每人都身兼數(shù)職,忙得抬不起頭來。 所有人都見過?或聽過?宋也川的名?字, 沒人覺得意外,也沒人刻意拿他的過?去做文章。這?樣?平視的姿態(tài)實在難能可貴。 對宋也川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安寧了。 十五日那天晚上,都察院的御史中丞程既白在自?己府上設(shè)宴, 款待都察院七品之上的官員。這?也是擺明了,要將宋也川介紹給?所有人。 他提前同溫昭明打了招呼或許會?喝酒。 都察院的人能喝酒的很多, 又是御史中丞大人私下里的設(shè)宴,不似恩榮宴那般走個過?場。每個人都端著酒杯輪番的喝過?來, 宋也川也不能例外。 明晃晃的燈影倒映在杯中,程既白先是逐個介紹了都察院里的人,從左右都御史開始, 再往下還有副都御史、左僉都御史,五品之下還有司務廳、經(jīng)?歷司以及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這?樣?一圈酒喝下來, 宋也川面上已經(jīng)?沾了紅意。 再往下, 還要給?品階高的官員再次敬酒。 宋也川明白這?些是給?他和大家熟悉的機會?, 也明白這?是另一種考驗。 他不會?喝酒, 今日這?些酒水飲入腹中, 攪弄著肺腑都作痛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會?的結(jié)尾,他連自?己怎么出的府門?都記不得。 夜風吹過?,他扶著御史中丞府門?外的槐樹,嘔得肝腸寸斷。 身后有人給?他遞帕子, 宋也川扶著樹站直身子?;?過?頭時, 溫昭明正靜靜地看著他。 宋也川雙眼還泛著血絲,他默默擦了嘴, 跟著她上了馬車。 他現(xiàn)在倒是清醒了些,沒有方才那么難受了。 宋也川以為溫昭明會?生氣,但是她沒有。 濃郁的夜色下,她的眼睛倒映著一絲光亮,溫昭明安靜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 該說什么呢? 宋也川是封無疆提拔到都察院的,往后所有人都會?把他看作是和首輔有瓜葛的人。他的過?去人人都清楚,這?回?不過?是一個投石問路,往后能不能有立足之地,還得憑自?己的本事。 這?是宋也川自?己要面對的路,他要往上走,有些俗禮是免不掉的。人微言輕,是沒有推脫的余地的。溫昭明有些心疼,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宋也川小口?喝完了,他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酒氣重不重,會?不會?沖撞你?” 溫昭明搖頭:“沒有。” “昭昭,”宋也川柔柔的笑,沾了兩分薄醉,他眼底藏著一絲暖融融的春意,“你專門?來接我的嗎?” 溫昭明覷他:“不然呢?看你在程既白的府門?外吐昏過?去,明天被乞丐發(fā)現(xiàn)么?!?/br> “哪有?!彼我泊ɡ^?溫昭明的手,小聲卻又認真說,“昭昭,我認得路。不論在哪,哪怕到了天邊,我都知?道怎么走回?你身邊?!?/br> 宋也川每次喝了酒都這?樣?,甜美的話不要錢似的說給?她。 溫昭明抬起眼眸打量他:“還難受嗎?” “難受?!彼我泊◥炐χ鴮㈩^靠在溫昭明肩上,似是在撒嬌,“昭昭,我好難受?!?/br> 他不愿提起艱難險阻,想要靠這?種方式蒙混過?關(guān),不讓溫昭明再去問、再去想。 明知?他三分真七分假,溫昭明依舊抬起手,隔著衣服找到他胃的位置:“躺下,我給?你揉揉。” 馬車上空間狹小,宋也川的頭枕著溫昭明的腿,溫昭明的手輕輕貼在他身上,隔著衣服卻依然能暖進心里。 “我今天,其實是高興的?!彼我泊ㄕf,“沒人提起我的身份,他們都拿我當?個普通人?!?/br>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溫昭明掌心的溫度,露出一個笑:“活了這?么多年,頭一次覺得做個正常人,是這?么好的事?!?/br> 他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微末的真情便會?讓他記在心里。 天氣有些冷,月色照在地上,青磚上已經(jīng)?開始掛著鹽粒般的微霜,宋也川頭上戴著冠,溫昭明替他拆下來放在桌上。他烏發(fā)披散在她的腿上,溫昭明掬起一縷,浮光水滑,上頭像是掛著清冷的月光。 * 都察院設(shè)立之初,為的便是做皇帝的耳目,提點督查著百官??扇缃?,這?樣?的活有東廠的人在做,一旦有些事都察院和東廠的人起了什么沖突,哪回?都會?敗下陣來。 這?幾日查封了一個蘇州平江的私鹽衙門?,抄出了百十萬兩的白銀。都察院十三道衙門?的人一起核對著賬簿。發(fā)現(xiàn)每一年私鹽衙門?都會?往鎮(zhèn)撫司送十多萬兩白銀。豐年多些,欠年少些,只是平攤下來,總共不下百萬兩。 這?些贓銀都是熔了重新煎成?的銀錠。 眼下政局不穩(wěn),溫襄登基的時候下了旨意,優(yōu)先用寶鈔做貨幣,金銀的交割總得有定數(shù),還要交給?官府查驗。 寶鈔貶值得厲害,唯有金銀才是最值錢的。 這?百十萬的白銀惹了眾怒,朝堂上幾位御史彈劾錦衣衛(wèi)的折子接連送到了皇帝的案桌上。 劉瑾心里也委屈,因為這?筆錢不過?是經(jīng)?過?了錦衣衛(wèi)的賬,最后還是流向了司禮監(jiān)那邊。他沾了個手,落下的銀子還不夠萬兩,卻在如今惹得一身腥臭。 皇上的意思是小懲大戒,可這?些文臣們被東廠和司禮監(jiān)壓抑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抓住的把柄根本不愿意放下。朝堂上兩方烏眼雞一般斗了許久,一位名?叫謝世英的老臣在朝堂上打算觸柱而死,以證清名?。溫襄惱了,說他忤逆君上,罰了二十杖。 賀虞淡淡說:“陛下就讓都察院的人監(jiān)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