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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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所有人都不能給他一條活路。 他明明這樣熱忱,又這樣溫和。經(jīng)年累月埋首于黃卷之中,何?曾有一日動搖過他的慈悲心?那些無邊的苦痛,不曾消磨他的意志,他坦蕩磊落地站在眾人面?前,不論是恭迎還是辱罵,他只會溫柔笑?納。 宋也川分明是這樣好的人。 江塵述目光微動:“不知娘子?如今下榻在何?處,我那有許多?也川昔年的舊稿,你若是感?興趣,我改日可以送給你?!?/br> 冬禧拉了拉溫昭明的袖子?:“娘子?。” 溫昭明笑?意淺淺:“我在這也沒有固定的落腳處,不如你留個(gè)地址給我,我上?門去取?!?/br> 他們兩邊顯然是誰也不信任誰,江塵述咳嗽了一聲:“這樣吧,明日午后,我還在這里等你,如何??” 溫昭明頷首:“好?!?/br> 等江塵述走?了,冬禧才遲疑著問:“殿下見過他?會不會有錯(cuò)?!?/br> 溫昭明淡然說:“江塵述眼下有一顆痣,倒是好認(rèn)的。我好奇的是,藏山精舍被毀之后,他是怎么活到今日的。宋也川也曾暗地里打聽?過他們的下落,只是一直沒有什么結(jié)果?!?/br> “人總歸得活下去。他好歹也是個(gè)男人,養(yǎng)活自己應(yīng)該不是問題?!鼻锝椊釉挼?,“殿下不怕他們有不臣之心么?” 溫昭明沿著街道緩緩向前走?,兩側(cè)的柳樹依依如同綠霧。 “這些年,南方哪里還有精舍。早幾年還鬧過南北榜的事,士人們只怪科考中第的皆為南方士子?。如今南方的精舍大都沒落,就?算他們再有什么心思,都掀不起什么浪花來。司禮監(jiān)勢強(qiáng),他們?nèi)粽媸窍腧夫莺硺?,和自尋死路有什么區(qū)別?” “于理,我該稟告父皇。但于情,這也是宋也川心中的遺憾,我沒辦法痛下狠手。”她緩緩垂哞,“我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宋也川,河道衙門也好、各州各縣也罷,他們根本就?不是在找他,出了貪墨這樣的事,所有人都會巴不得他死了,所有事都可以了結(jié)了?!?/br> 冬禧和秋綏亦沉默了下來。 “宋也川左右奔忙這么久,落得這么個(gè)下場。我都替他不值?!庇L(fēng),溫昭明抬起下巴:“但我一定會找到他的?!?/br> * 回到精舍之后,江塵述在庫房翻找了大半天,最終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當(dāng)年的藏山精舍早已被付之一炬,他雖然從廢墟中撿出了幾片紙,但這其中并沒有宋也川的書稿。他猶豫片刻,終于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外,推開門,宋也川正坐在窗邊發(fā)呆。 已經(jīng)是七八日了,宋也川每日話很少,吃的也不多?。除了看向天邊的云朵之外,整個(gè)人又變得很安靜。 聽?到開門聲,宋也川輕輕看來,片刻后他低聲問:“災(zāi)情如何?了?” 聽?他這么問,江塵述幾乎笑?出聲來:“水已經(jīng)退了,災(zāi)民按照一畝地十兩銀子?領(lǐng)賑災(zāi)款。” “先前不是說十五兩?” “是啊,”江塵述惡意一笑?,“只是所有人都說你卷走?了銀子?,現(xiàn)?在只能發(fā)十兩。宋也川,這就?是你心中所渴望的太平盛世嗎?這河清海晏,和你心中想的一樣不一樣?” 宋也川沒有生氣,他墨玉般的眼眸輕輕籠上?一層霧。 年少時(shí)讀書,書中有天下大同、天下為公?。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埋首于書海中的歲月里,宋也川也曾有過單純的赤子?之心。他覺得這亂世,不論是良臣還是明主,得其一便?可永葆昌盛。 可直到他從書本之中站起身來,俯身去看。 哪里有明主,哪有又有賢臣。 江塵述將?手中的筆墨放在桌上?:“你寫點(diǎn)?東西給我?!?/br> 宋也川不解:“什么?” “我不要你寫你不想寫的,你寫什么都可以。就?寫首詩吧?!?/br> 走?到桌邊,宋也川拿起了筆: 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他寫字的時(shí)候江塵述才發(fā)覺他用的是左手,等到宋也川停了筆,江塵述上?前來看:“你如今左右手都會寫字了么?!?/br> 宋也川神情平淡,他將?右手手腕翻過來給江塵述看:“右手受過刑訊,傷口雖然好了,但無法著力,我如今已經(jīng)一直用左手寫字了。” 江塵述有些沉默,宋也川也并沒有為自己聲辯或是說教:“你還是不愿讓我走?么?” “其實(shí)也川,我這也是為你好?!苯瓑m述等紙上?的墨漬晾干,小心地卷起,大抵是看過他受刑后的傷口,語氣也和緩了一些,“你現(xiàn)?在若是出去,立刻便?會被抓緊衙門里嚴(yán)刑拷打,問你把?貪墨的銀子?放在哪里。又或者?根本不給你機(jī)會,找個(gè)僻靜無人處,將?你殺了了事。你留下來不好么?我給你專門辟一處院子?,從此你和你的相好再也不用受公?主的擺布了。” 宋也川有些怔忪:“什么?” 江塵述一笑?:“別裝了,我今天見過了。是一位頂美貌的小娘子?,她正在澠州尋你。我說你死了,她說不信,非要找到你?!?/br> 宋也川藏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他勉強(qiáng)維持著平靜:“她長什么樣子??” 江塵述思索:“大概比你矮一頭,眼睛很大很漂亮,皮膚很白,身邊跟著兩個(gè)侍女。” 見宋也川不語,江塵述揶揄:“我說的對不對,到底是不是和你相好的小娘子??” 宋也川吐出一口氣,鼻子?有些酸。 昔年在潯州,陳義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宋也川曾說他這樣的人,配不上?這樣好的女郎。 今日江塵述亦作此問,宋也川眼簾低垂:“是。她是我喜歡的人?!?/br> 我說你死了,她說不信,非要找到你。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讓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那個(gè)將?他殘忍拋棄的世界,撕開了一道天光。 溫昭明。 她來到了澠州,她說一定要找到他。 他有時(shí)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能夠讓她不遺余力地向他走?來。宋也川孑然此身,兩袖空空,空有一副病骨支離的殘軀,還有飄搖于風(fēng)中的執(zhí)念。 江塵述見他不語,又問:“你想不想見她?” 宋也川壓抑著自己的渴望輕輕搖頭:“不見?!?/br> 他有些害怕。害怕溫昭明會容不下這些藏山精舍的舊人。 更害怕溫昭明選擇了接納,江塵述若日后敗露,溫昭明又會因此而被株連。 他為她謀劃了這么久,宋也川相信只要溫昭明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一定能活得好。 江塵述猜到了他會這么說。 “也川,其實(shí)留在這于你而言,是一件幸福的事。你和她隱居山中,沒有俗世羈絆,你讀書寫字,她為你紅袖添香。從此這世界與你們無關(guān),你們可以長廂廝守在一起,日后再生幾個(gè)孩子?。這樣的生活,你不想要嗎?”江塵述認(rèn)真問道。 宋也川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過去盼望過這樣的生活,但和你一樣,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第59章 翌日?午時(shí), 溫昭明和江塵述再一次碰面。 江塵述將手中的紙遞給她:“這是宋也川的舊稿?!?/br> 溫昭明接過,只一眼,心臟就猛地跳動起來?。 當(dāng)年宋也川重寫《遐地說》時(shí), 孟宴禮一眼就認(rèn)出了宋也川的字,溫昭明覺得奇怪,孟宴禮專門為她講解,宋也川有些字喜歡偷偷減筆畫。 手中是一闕詩:喚起一江明月, 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明月的明字, 他減了一筆。 宋也川左右手的筆跡本就有差別,更別說是溫昭明早已?見慣了他寫字。 溫昭明面色平淡, 心中卻壓抑著自己?叫人刑訊逼問江塵述的欲望。她漫不經(jīng)心地將這張紙遞回去:“這不是宋也川的字,你在騙我?!?/br> 江塵述有些生氣:“這是我親眼看著他寫的,還能有假?” “親眼?”溫昭明狀似疑惑, “他不是失蹤多日?了么?” “他被人推進(jìn)了江里?,是我救了他?!苯瓑m述面露一絲得色, “他現(xiàn)在就在我那里?住著, 你想不想見一見他?你只要將他寫的那本書交給我, 我便帶你去?!?/br> 溫昭明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既然在你那, 你讓他替你寫一本便是了, 何?必非要我這個(gè)?!?/br> 江塵述不動聲色:“他落水之后一直在生病,我怎敢勞煩他。” 溫昭明已?經(jīng)猜出江塵述在撒謊了,他手里?的這張紙上墨跡尚新?,看上去應(yīng)該是近日?里?才寫完的。憑他們當(dāng)年的交情, 宋也川若真想寫給他, 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這般舍近求遠(yuǎn),幾次套近乎, 無非是宋也川不肯罷了。 宋也川和自己?想到了一處,溫昭明心里?有些得意。 她臉上有意露出一絲急切:“也川病了,可有吃藥,我能不能去看他?” 溫昭明捏著自己?手里?的書,戚戚然:“可我總得親眼見過他,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 江塵述想著,如今的精舍里?都是自己?的人,她一個(gè)纖纖女子顯然是沒什么招架之力的,于?是欣然點(diǎn)頭:“好,你隨我去?!彼哪抗鈷哌^溫昭明的兩個(gè)侍女:“但她們得留下?!?/br> 秋綏還要說什么,溫昭明遞了個(gè)眼神,冬禧心領(lǐng)神會。 二人一起向城外走去,初時(shí)還能聽見幾聲招徠聲,越往外走越荒僻。江塵述帶著溫昭明沿著石階走上了梧桐山。 如今正?是百花盛開的時(shí)節(jié),處處蒼翠欲滴,遠(yuǎn)山如黛。像是詩中的煙柳垂楊一般,空氣里?帶著一絲淋淋的水汽。 越向深處去,兩側(cè)的樹木便越發(fā)高?大,遮蔽天日?。繞過一個(gè)山坳,江塵述指著半山處的樓閣:“到了。” 溫昭明抬眸看去,古樸的匾額上頭赫然是隸書的藏山二字。 她臉上依舊云淡風(fēng)輕,心里?卻已?經(jīng)掀起了波瀾。 她終于?明白江塵述為什么這樣迫切想要林驚風(fēng)的策論了,江塵述重建了藏山精舍,可此時(shí)依然師出無名,他需要找到一個(gè)自證的法子。 萬州書院的事如今雖然沒有確切定?性,可人人都知?這是陛下的逆鱗,東廠的番子遍布全國各地,若是被發(fā)現(xiàn),豈不又是腥風(fēng)血雨。 難怪宋也川不同意,這分?明是要重蹈覆轍。 見溫昭明面上平靜,似乎對于?藏山精舍的事并?不知?曉,江塵述越發(fā)相信她不過是個(gè)閨閣女兒。 “這座精舍修在這里?,竟如此超脫俗世,看來?是個(gè)讀書的好地方?。”溫昭明漫不經(jīng)心道。 江塵述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重建這座山舍用了兩年,幸虧有人相助,不然如今還是一堆淤泥木頭?!?/br> 他刻意提了有人,似乎是想暗示溫昭明這個(gè)人是宋也川。 但溫昭明相信,宋也川對這些并?不知?情。因?yàn)橐运我泊ǖ男愿?,是絕對不能夠允許這件事發(fā)生的。 “也川有心了?!睖卣衙髀唤?jīng)心地說。 江塵述見她信以為真,越發(fā)志得意滿,二人從?前門走入精舍,溫昭明發(fā)現(xiàn)這座精舍幾乎和當(dāng)年的藏山精舍一模一樣。沒有彩鳳雕梁,只有竹簾竹椅,處處帶著一絲雅致的清香,果真清沁肺腑。 二人走到精舍的二樓,江塵述將鑰匙插進(jìn)鎖孔中,輕輕一擰,只聽咯噠一聲,門便從?里?面推開了,門推開的那瞬,穿堂風(fēng)迎面吹過,溫昭明的目光落在了那個(gè)人身上。 他比上次見瘦了很多,空蕩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愈發(fā)顯得寬大,頭發(fā)束在簪中,整個(gè)人像是黃卷上的一幅畫。他霧沉沉的眼睛轉(zhuǎn)過來?,一瞬間便露出了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