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緩緩傾身?。溫昭明看他閉著眼不敢看，越發(fā)覺得想笑，宋也川有些惱意地睜開眼：“為何要?笑？唔。”

    溫昭明仰起頭?吻住他的?薄唇, 她的?手臂勾住宋也川的?脖頸，宋也川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床上，溫昭明徐徐抬手，箍住宋也川的?腦后, 徐徐加深了這個吻。

    宋也川腦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時, 他的?手已經(jīng)摟住了溫昭明纖細的?腰身?。

    繾綣良久，唇齒相依間, 溫昭明緩緩松開他，而后輕聲問：“你想不想……”

    “嗯？”他眼眸略帶潮濕，神情還帶著一絲迷蒙。

    溫昭明美目含情, 纖細的?柔荑順著宋也川的?脊背緩緩向下，循循善誘：“我問你想不想?！?/br>
    宋也川耳朵燙起來, 猛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他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 最后化為一聲嘆息, “不可?, 這也太快了?！?/br>
    “快嗎？”溫昭明將頭?靠在他的?頸側(cè), “我阿姊和?駙馬成婚那日才第一次見?，我和?你都認識這么久了，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分明是?兩情相悅的?。”

    窗外春雨空濛, 眼前的?女郎嬌柔動人, 宋也川緩緩抬手落在她發(fā)頂：“昭昭。”

    溫昭明輕吻他的?脖頸，宋也川細細的?吸氣：“不要?胡鬧?！眳s又舍不得推開她。

    “最近朝堂太亂了些, 我們每日都像是?走在刀光劍影里?？偸?害怕一步踏錯，便要?枷鎖上身?。此事如果真依了你的?心思，若我有一日真出了什么不測，豈不是?死也不能瞑目。”他的?臉還紅著，抬起手把溫昭明拉得坐正：“殿下，我想堂堂正正的?求娶，不想……”

    “不想什么？”溫昭明漫不經(jīng)心，“不想沒名沒分地跟著我？”

    宋也川無奈嘆氣：“昭昭……”

    溫昭明很喜歡聽他叫她昭昭，尤其是?如此刻一般，他語氣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寵溺與無奈。他素來是?縱容她的?人，甚至溫昭明知道，若是?她在這件事上死纏爛打?，保不齊他真會答應(yīng)自己。

    不過她耐心好，想要?看他欲罷不能再來求自己的?樣子。

    “好，我聽你的?。”她抬起頭?，“你替我研墨，我來寫奏表?！?/br>
    溫昭明坐在桌前，宋也川耐心地將蠟燭挑得更亮些，他瘦削的?指尖上還帶著依稀的?傷痕，手背可?以看出青色的?脈絡(luò)，他握住墨條，安靜地研磨，燈光潑了他一身?。

    不與他開玩笑時的?溫昭明，身?上帶著一種矜貴與優(yōu)雅，他立在桌邊，安靜地看她寫字。

    “昭昭?！?/br>
    “嗯？”

    “你是?怎么想的??！?/br>
    溫昭明的?筆落下最后一個字，她將紙頁展平晾干：“不論是?溫襄溫兗，哪怕是?我父皇。都是?靠不住的?。他們哪個都想利用我，就連我父皇，先前還動過要?讓我和?親的?念頭??？?這些人里，唯獨你是?待我好的?，一心一意地為我考量。我也唯獨可?以信得過你?！?/br>
    “也川，我私心里真的?對溫襄厭惡至極?？?又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說到底，我是公主又如何，與天威皇權(quán)相比，也不過是?臣下而已?！彼龂@息著搖頭?，“我也沒有任性的?資本?！?/br>
    宋也川早就知道溫昭明是?玲瓏剔透的?人，除卻她身?為公主的?傲慢與驕矜之外，她不是?個唯我獨尊的?人。燭光落在她眼底，她顯得有些失落。

    溫昭明仰起頭?：“我見?你字寫得好，你替我寫一幅吧，留著讓我掛在寢舍里。”

    “我的?字，沒有殿下想的?那么好。”宋也川低聲道。

    溫昭明已經(jīng)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坐在自己的?桌前：“寫吧，我喜歡?！?/br>
    宋也川緩緩將手伸向了溫昭明才握過的?狼毫，上頭?還殘余著她指尖的?溫?zé)嵊|感。

    溫昭明替他鋪開一張宣紙，宋也川凝眸忖度片刻，蘸取墨汁，緩緩在紙上寫下四個字。

    春山可?望。

    當(dāng)待春中，草木蔓發(fā)，春山可?望。

    墨色綿延，清雋傲骨。

    這是?宋也川對溫昭明最深沉的?心愿。

    他希望公主行?走于?宮闈之間，卻永遠可?以得見?春山。那些曼麗的?篇章，那些恢弘的?風(fēng)景，還有飽含著期待與美好的?春天，都是?他渴望溫昭明能夠擁有的?事物。

    宋也川的?字浩瀚又平靜，溫昭明愛不釋手：“你寫得竟然這樣好?！?/br>
    她把筆從他指尖取下，而后拉過他的?手。

    宋也川的?指甲已經(jīng)長?好，被他修剪的?平整光滑。但他的?手指依然消瘦，手指的?骨節(jié)也看得非常明顯。他的?手指搭在溫昭明的?掌心，被她小心握住：“品字蓮開花了嗎？”

    宋也川笑：“長?出了兩片葉子，卻還沒有開花?！?/br>
    “哦?！睖卣衙鬏笭?，“很快就開花了?！?/br>
    “你希望它開？”

    “希望呀?！彼銎鹉?，“你說過要?送我的??！?/br>
    她竟記得如此清楚，宋也川笑起來：“我怎么會忘呢？”

    *

    大?梁的?春天是?極多雨的?，雨水豐沛，空氣都飽含著濕意。溫襄穿著一身?玄色狐氅從吏部出來，一個青年正撐著一把雨傘，立在戶部衙門外的?樹下。

    風(fēng)姿颯沓，春風(fēng)盈袖。

    溫襄認識他，卻不想見?他。他面無表情地繞過宋也川，宋也川卻叫住了他：“王爺?！?/br>
    溫襄擺出一個止的?手勢讓身?后的?人停下，他淡淡地看向宋也川，目光落在他六品的?官服上：“宋外郎何事？”

    身?后的?人讓出了一段距離，宋也川低聲說：“微臣想和?王爺做個交易。”

    溫襄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本王記得，上一回與你做交易的?人是?溫兗吧。多虧了你的?交易，他丟了汝州與并?州，本王現(xiàn)在手里的?東西太少，可?由不得你再去竊取。”

    宋也川卻笑：“微臣今日，是?想來幫王爺?shù)玫阶钕氲玫降?事物的??！?/br>
    溫襄顯然不信，宋也川緩緩道：“朝中想擁立楚王殿下的?人很多，無非是?楚王生?母高?貴，是?江左吳氏女，又是?陛下的?貴妃罷了。出身?本是?無可?改變的?，可?王爺侍奉于?先后膝下，先后待王爺如親子，若有宜陽公主親自陳情于?陛下，認王爺為親兄，繼嗣于?王皇后，王爺豈不是?更為尊貴，他日若陛下立王爺為嗣也更名正言順。”

    大?梁的?規(guī)矩便是?如此，繼后再尊貴也比不得元后。若真可?以繼嗣于?王皇后名下，就算是?秦皇后再生?育子嗣，論尊貴上也無法越過他去。這個主意不是?沒人提，只是?溫襄明白，溫昭明早已對他恨之入骨，所?以不敢再提。宋也川的?這句話也確確實實地打?到了他的?心坎上。

    “王爺是?知道我身?份的?。”宋也川似是?一笑，“我可?以勸殿下與王爺重修舊好，只希望王爺若果真能有登位的?那天，給她尊榮，不再利用?！?/br>
    溫襄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宋也川臉上：“為何不求他日本王賜婚與你？”

    宋也川眼底含笑，宛若春風(fēng)拂面：“王爺，尚主便是?要?放權(quán)，臣舍不得?！?/br>
    溫襄盯著他的?官服嗤笑：“你一個六品官，哪里來的?權(quán)?！?/br>
    可?漸漸的?，他的?笑意淡了，因為他的?目光落在了宋也川額頭?上的?刺字上面。

    半年之前，他還是?宜陽公主面首，藏山罪臣。

    半年后，他入仕于?戶部，已經(jīng)成了六品員外郎。

    這樣的?擢升哪怕放在普通人里，都是?驚人的?存在，更何況宋也川原本就是?罪臣。

    朝中有很多人不喜歡他，但依然有愿意幫他的?人，能走到今天，宋也川有多少靠運氣，有多少靠本領(lǐng)，只怕所?有人都心中有數(shù)。

    比起溫昭明，溫襄對宋也川的?興趣要?大?很多。

    “本王可?以答應(yīng)你?！睖叵宓f，“但本王想讓你為本王做事，你愿不愿意？”

    宋也川拱手：“臣于?戶部，本就是?為王爺做事?！?/br>
    “那便好?！睖叵逡粗值徽f，“今日君子之諾，本王允了。”

    宋也川長?袖盈風(fēng)，風(fēng)姿綽約：“多謝王爺?！?/br>
    *

    與溫襄分別后，宋也川神色如常地向戶部衙門的?方向走去。他剛剛走馬上任，對于?戶部的?很多消息還不盡精通，所?以平日里會趁著旁人休息的?功夫，再去翻一翻賬簿。

    走到戶部衙門外時，他碰到了賀虞。

    他正在同兵馬司的?人說話。

    這是?宋也川第一次在牢獄之外的?地方見?到賀虞。

    東廠獄中森冷壓抑，在那里浸泡的?時間太久了，他的?皮膚透著一股壓抑的?青白。金陽之下，他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著手腕上的?女式金鐲，看上去整個人極盡冷漠與森然。

    賀虞的?目光剛好飄來，二人四目相對。他似是?笑了一下，對著兵馬司的?人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而后迎著宋也川施施然地走過來。

    一個光風(fēng)霽月，一個形同羅剎。

    賀虞對著宋也川露出一個輕慢地笑：“原來，咱家還能有再見?你的?一天。”

    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因為刻骨的?恨意已驟然向宋也川席卷而來。

    宋也川的?臉上依然帶著澹泊如玉的?淺笑，藏在袖中的?雙手已然緊握成拳。

    情緒翻涌，難以遏制。是?萬州書院，是?藏山精舍，是?宋家，是?顧安。

    是?江南無數(shù)因此而喪命的?文人，是?在西四牌樓之外，被凌遲處死的?林驚風(fēng)。

    宋也川沒有說話，他立在原地目光淡淡地飄到了賀虞的?臉上，而后目不斜視，與他錯肩而過。

    賀虞回過身?，森冷地盯著他的?背影，直到宋也川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

    溫昭明走進乾清宮的?時候，明帝坐在明間里正在喝藥。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親自端著藥碗送到明帝手上：“阿父精神這樣好，怎么還有這樣多的?藥。女兒?覺得阿父龍馬精神呢?！?/br>
    明帝的?目光落在了這個女兒?身?上：“鳳凰兒?瘦了?！?/br>
    他慢慢將藥碗里的?藥汁喝完，接過了溫昭明遞來的?帕子，輕輕擦拭嘴角。

    “女兒?沒有。”溫昭明眼眸含笑，“幾日不曾進宮，女兒?來向阿父請安。”

    上一次見?溫昭明時，她神情高?傲清淡，遠不如今日言笑晏晏，明帝還以為從此便要?父女離心了。

    見?溫昭明這么快就想通了，明帝心里覺得寬慰許多，他甚至有了幾分興致和?溫昭明說起了家常：“鳳凰兒?最近在做什么？”

    “不過是?賞花踏春，父皇知道女兒?的?，平日里也左不過是?這些了?！备概畟z說話的?功夫，倒也顯示出了幾分其樂融融。

    “對了阿父，女兒?還有一樁事?！彼局夹?，“女兒?昨夜夢到了阿母。”

    明帝微微一怔，隨即坐正了幾分：“你阿母說什么了？”

    “阿母說她覺得膝下無子寂寞，昔年莊王兄承歡膝下，讓她心中安慰。若能將莊王兄受作親子，便是?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br>
    明帝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迷茫：“她真這樣說么？”

    溫昭明咬唇：“似是?這樣說的?，后來還說了許多話，只是?女兒?夢醒后記不得了，唯獨這一件事記得最為清楚?！睖卣衙骶従弻⒆啾沓实矫鞯鄣?案頭?，“還請父皇一觀。”

    明帝緩緩靠坐在圈椅上：“她昔年那般怨懟朕，這是?要?原諒朕了么？”

    父皇與母后之間的?事，溫昭明知道得太少，所?以只能坐在一旁沉默的?聽著。

    “朕知道了，這件事朕還要?再想一想?！彼曇舯绕饺杖崃藥追郑澳阆然厝グ??！?/br>
    “是?，父皇?！睖卣衙饔?禮，“父皇注意保重龍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