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3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賠罪、年代文里的綠茶小表妹擺爛了、留春令、暴瘦后,嬌嬌成了十里八鄉(xiāng)一枝花、共犯(雙子)、暴君對將軍夫人強取豪奪(1v2 臣妻 h)、病態(tài)裝乖、美A被壞蛋大佬奪人偷心、拯救男主后我跑路了[穿書]、隊長他總想撩我
毛筆是用楠木做的筆桿,拿在手里暗香隱隱,宋也川接過之后說:“多謝殿下?!?/br> 他的神情平靜,看不出?什么喜意?,溫昭明挑起眉毛:“怎么,我送你的東西你不喜歡?” “不是的殿下?!彼我泊ㄐα诵?,“我很喜歡?!?/br> 他的笑容很淺,總讓人覺得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他再次抬頭說:“多謝殿下賞賜,也川回去了。” 盯著他的背影,溫昭明想了良久也沒?有想通其中的關鍵。 直到坐上了入宮的馬車,馬車行進至西四牌樓時,溫昭明心中有一道白光閃過。 她想起來了,八月初六這?一天?,除卻是宋也川的生?辰之外,還是宋家百余人,伏法之日。 “停車,停車!”溫昭明猛地?掀開車簾,“霍逐風,停車!” 霍逐風不解其意?:“殿下。” 溫昭明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回府,馬上回府?!?/br> 馬車掉轉馬頭,向公主府的方向行去。 * 西溪館內,宋也川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 他的目光望向棲霞山的方向,他知道溫昭明把他的父母葬在了那里。 他緩緩抬起手,蒼白的指尖摸過額上的刺字,那一刻,他竟然覺得有些恍惚。 一年前,在刑部冰冷又?殘忍的大獄里,匕首劃破他的皮膚,他的眼?前只余下猩紅的一片。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絕望又?寒冷的秋天?。 而此刻,他卻能站在這?里,將那些曾深深植入他記憶的文字寫在紙上,在某一刻,他覺得這?些殘卷中寄托了他殘存的意?志,讓他更夠再燃燒一分?自己的光與熱。 桌上放著溫昭明送他的筆墨,他清瘦的指尖拂過狼毫與徽墨之間,不忍心將他們拿起。最終依然握住了過去常用的那一支舊筆,這?支筆是他從琉璃廠隨便買的,筆尖的狼毫已經分?叉,墨汁早已滲透進了木質的筆桿里,偶爾會把他的手指染上顏色。 他走到桌前,平靜的開始默寫他曾看過的每一卷文章。 身后的門被?人猛地?推開,穿堂而過的風翻動起他桌上的宣紙,宋也川回過頭去,頭發(fā)被?風吹起,溫昭明正站在門口,她咬著嘴唇,眼?睛有些紅。 “殿下。”宋也川扶著桌子站起身,“殿下不是入宮去了?” “宋也川?!睖卣衙鹘辛怂宦暎従弳?:“今天?,你開心嗎?” “開心?!彼我泊ㄆ揭曋鴾卣衙鞯难?睛,“殿下記得我的生?日,還送了我禮物,我自然很開心?!?/br> “你騙人?!睖卣衙鞯难?睛有些泛紅,不知是憤怒還是別?的什么,“今天?除了是你生?日,還是另一個日子。你明明都記得,卻偏要為了照顧我的情緒,依然對我說你很開心!你以為這?樣,我會高興嗎?” 驕傲的宜陽公主從來不會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宋也川看著她咬住的嘴唇,似乎嘆了一聲:“殿下。其實有些苦痛,我一個人背負就?夠了?!?/br> 他向溫昭明的方向走了幾步,和她離得近一些:“對殿下而言,記得這?些會變得不快樂。而我不希望你不快樂?!?/br> 宋也川的眼?睛像是一片寧靜的湖水,溫和而清潤:“請殿下將這?些都忘記吧?!?/br> 溫昭明沉默了片刻,輕聲說:“有時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些???那樣,又?不是你了?!彼蛩我泊ǖ淖呷?,直到二人之間只余下一步遠。 夏風裹挾著二人身上的氣?息縈繞在彼此的鼻端,宋也川感受到一雙溫熱的手握住了他左右兩只手的手腕。 右手腕間殘破的傷疤被?以一種溫柔的姿態(tài)包裹,他垂著眼?不敢看溫昭明的眼?睛。 溫熱的觸感從手腕之間一路綿延到了心底。 “殿下。”他低聲喚了一聲。 “在我面前,請你自私一點?!睖卣衙髑鍥龅穆曇粜煨靷鱽?,“我要你告訴我,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我要你告訴我你的喜怒哀懼,我要你和我沒?有隱瞞,你能做到嗎?” 宋也川站了張嘴,聲音卻艱澀的卡在了喉嚨里。 “我知道這?對你很難,我可?以等?!睖卣衙鞯氖钟昧藥追?力氣?,“回答我?!?/br> 過了很久,宋也川稍加平復心緒,而后輕輕點頭:“好?!?/br> 第41章 這一刻, 溫昭明?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孟宴禮的那句話?:我這小徒弟心思單純,認準的人和事一定不會回頭。 所以宋也川答應的話?,一定會做到。 溫昭明?終于露出一個笑容。她緩步走上前來, 在他旁邊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原本說和我父皇吃午膳,現(xiàn)在去?也來不及了,你?寫吧,我在你?這看會書。” 溫昭明?隨意地從他書架上找了一本書, 翻了起來。 夏日炎炎,西溪館中卻沒有用冰, 不多?時溫昭明?就覺得熱起來,她拿眼覷了一下宋也川, 發(fā)現(xiàn)他神清氣爽,臉上半分汗意也無。只好有些悻悻的收起了想要傳冰的念頭。 溫昭明?和宋也川各自占據桌子的兩端,原本互不干擾, 自從宋也川替溫昭明?倒了一杯水后,溫昭明?便搬著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等宋也川回答完, 片刻后溫昭明?又?挪了挪:“這句呢?” 直到二人的手肘可以碰在一起, 溫昭明?才消停下來。 他們兩個人并肩坐在一起, 徐徐的微風從檻窗外吹來, 宋也川鬢旁的發(fā)絲徐徐搖動, 他安靜的垂著眼,做事時總是分外專心的樣子。手里握著的筆不停,他背挺得筆直,整個人好似十分耐心。 溫昭明?百無聊賴, 宋也川微微偏頭看她, 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處,宋也川立刻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殿下稍后?!彼我泊ㄆ鹕碜叱隽碎T, 而后搬來了一個冰架,上頭放了一盆冰。 “我本就不怕熱,所以平日里不需要這些?!彼我泊▽χ鴾卣衙?笑了笑,“只是進了八月,天氣已經開始轉寒,殿下注意身子?!?/br> 溫昭明?哦了一聲?,宋也川便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繼續(xù)用左手撰寫文章。 他的睫毛半垂著,左手很穩(wěn),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分外清晰雋永,神情也格外專注。但宋也川依然會在適當?shù)臅r候,往溫昭明?的杯中續(xù)一杯茶。 “你?真好看?!睖卣衙?笑盈盈地說。 宋也川從半尺高的黃卷中抬起頭,看向溫昭明?時他輕輕開口?:“多?謝殿下,殿下更好看?!?/br> 他耳緣上露出一絲紅意,語氣卻很堅定。 溫昭明?顯然愣了一下。 “方?才也川向殿下承諾過的,不對殿下隱瞞?!彼我泊粗鴾卣衙?,神情堅定,眼眸宛若莽莽春山。 明?明?早已聽慣了無數(shù)贊譽之聲?,可在那一刻,溫昭明?的心卻又?不受控制地跳起來。 宋也川已經重新低下頭書寫文章,而溫昭明?卻手足無措,再?也看不進一個字。 “你?寫吧,我回去?了?!彼齺G了筆站起身,從宋也川的房間中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宋也川嘆了口?氣,將手中寫了一半的宣紙揉皺成團,扔到了一邊。 他重新鋪開一張新的紙,寫了兩行字,又?停筆。 《遐地說》中有一句,宋也川記得很清楚:月出皎皎,介爾兩山之間。 他思緒翻飛時,將這句話?寫錯了。 看著筆下的字,宋也川久久無言。 他寫的是:月出皎皎,介爾昭明?。 方?才已經寫錯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 九月初一,《遐地說》已經全部由宋也川默寫完成。五日后,裝訂完最后一冊,孟宴禮沉默地看著桌案上被人重新謄抄之后裝幀成冊的《遐地說》十六卷。 他帶著五個翰林,將書卷的成稿一路送到了三希堂。 明?帝自那一次病重之后,整個人顯示出一種垂垂的老邁之感來。只是他的眼睛依然炯炯,帶著攝人心魄的凜冽之意。 孟宴禮行叩禮之后,將書稿呈與明?帝。 “很好?!泵?帝看完之后,眼中流露出一絲贊許,“修書之人是哪位編纂,朕要賞他。”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孟宴禮再?行叩禮:“請陛下恕臣死?罪,修書之人是宋也川。” 空氣驟然安靜,明?帝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奏折,過了許久許久,他終于淡淡說:“你?一定要將這個名字,說給朕聽么?” 年?過半百的皇帝,身上的殺伐之氣不減當年?。所有人都迫于威懾低下頭,只有孟宴禮緩緩說:“陛下,寫《遐地說》的人早已謝世多?年?,如?果?沒有宋也川,這本書將永遠不見天日。微臣也讀過這本書,有些章句也確實摘錄過,但若讓微臣逐字逐句重新寫出,微臣是沒有這個本事的。若陛下今日要治罪,請陛下不要治他的罪?!?/br> 孟宴禮身后的幾個翰林眼中都露出一分不贊許,面面廝覷卻無人敢出聲?。 鄭兼替明?帝將茶盞續(xù)水,明?帝冷冷說:“朕想見見他?!?/br> * 今日溫昭明?并不在府上,宋也川只身入宮,走過文華殿時,他輕輕抬起了頭。 檐角的脊獸依然沐浴在秋陽之下,婉轉鮮活。 他的眼中沒有傷感也沒有激動,他平靜的看著這座皇城中的每一處風景,曾經的愛與憎都早已隨著風飄遠了。 那些埋葬于書海中的年?少歲月,那些醉心于史?書典籍中的無數(shù)日夜,還有后來,那些讓人痛徹心扉的寒夜。再?一次走入這座皇城,宋也川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平靜坦然。 心中或許有恨和不甘,但他已經能夠直面那些淋漓的過往,而不再?感覺絕望和恐懼。 站在三希堂門口?,明?黃的琉璃瓦光華璀璨。 走出門的卻是鄭兼,他陰郁地一笑:“陛下在批折子,現(xiàn)在沒空見你?。請你?在三希堂外跪等。” 宋也川說了一聲?是,而后退后半步,掀開衣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九月的秋風帶著一些冷意,吹動著宋也川的衣擺和鬢發(fā),他的姿態(tài)從容平靜,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磚地上。 溫昭明?從其陽公主那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青年?瘦骨清癯,靜靜地跪在初秋的風里。似乎受到了某種感召,宋也川抬起頭,向她的方?向看來。 青年?幽黑寂靜的眼眸中,漾開一絲宛若蒼穹碧海般的笑容。 宋也川在三希堂外跪了很久,每一個來三希堂面圣的人都從他的身邊經過。這些人的目光或帶探究,或帶蔑視。他們的官靴踏過,揚起細密的塵土,落在了宋也川的白衣之上。 他垂著頭,不去?看任何人。 溫珩走到她身邊輕聲?問:“多?久了?” “兩個時辰了?!睖卣衙?輕聲?說,“你?來這做什么?” “方?才遠遠的看見了阿姊?!彼鲋^說。 她彎下腰摸了摸溫珩的頭發(fā):“你?先回去?,下午還要聽講?!?/br> “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