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64節(jié)
是他,但又不是他,因為他從來沒有她筆下那么美好。 為什么他一直逃避來宸極殿,哪怕來了也沒有觀察殿內(nèi)的布置,如果他能多留意一點,就能發(fā)現(xiàn)她對自己滿得幾乎溢出的愛意。 “這些…是真的嗎?!迸徵窈黹g涌上一口腥甜,眼前一陣發(fā)黑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踉蹌著往后退。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連糖屑都要偷來的人,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擁有一座巨大的糖礦。 “如陛下所見的一致,娘娘曾深愛著陛下,只是陛下貴為天下之主,恐怕并不會在意娘娘的愛,或者對陛下來說,娘娘的愛對你來說只有惡心。娘娘已經(jīng)走了,陛下不必再做出如此姿態(tài)?!彼页吨旖?,滿是自嘲。 她在為娘娘不值,也為娘娘感到可恨,恨娘娘為什么要喜歡陛下。 心臟像被人用刀子慘忍的分成八瓣的裴珩微涼的指尖撫摸著她和自己寫在一起的名字,能感受到她寫下自己名字時歡呼雀躍的小心翼翼。 原來,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偷偷愛著她,她也曾那么熱烈又誠枕的愛過自己。 可是那時的他,卻因為對她產(chǎn)生除了兄妹之外的其它感情而愧疚,自責,甚至先入為主的把她所做的一切都當成了為追逐權(quán)力而使出的手段。 他錯了,簡直是錯得離譜,天底下最蠢的人恐怕就是他! “水桃姐,陛下,該不會是瘋了吧?!钡钔獾那嗵崧犞诶镱^又哭又笑,胳膊上都直直冒起冷汗。 她只是在口頭上罵罵而已,沒有想到他承受能力那么弱,連一丁點兒話都聽不了。 第67章 爭吵 宋嘉榮還不知道, 在她最希望他能發(fā)現(xiàn)自己滿腔愛意時,他卻視若無睹,避之不及的秘密在她決定不在愛他后, 意外的攤在他眼中, 更甚是掀起一場驚濤駭浪。 踏進岐黃班,原本有說有笑的課堂上瞬間安靜下來,離她近的人皆是神色有異的離她一米遠,仿佛她身上沾了會傳染的臟物。 宋嘉榮以為是他們新想出來的,用來排擠她,好讓她自己先承受不住退出岐黃班的小手段,為此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來上京只為求學, 等求學結(jié)束后就會離開, 并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入職太醫(yī)院。 她雖然不想在意,但他們的視線就像是茅坑里亂飛的蒼蠅一般令人作嘔,喋喋不休。 哪怕太醫(yī)前來授課,坐下后的宋嘉榮依舊能感受到有人的視線落在她背后,伴隨的還有指指點點,她的心里突然產(chǎn)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 前往食堂吃飯的路上恰好聽見有幾個人在大聲說話,他們很明顯也發(fā)現(xiàn)了她, 結(jié)果非但沒有收斂, 還生怕音量太小她聽不見的拔高。 “我就說她不是個什么好貨色,長著那么一張臉, 哪里能是怎么正經(jīng)女人, 正經(jīng)女人又有誰會進入全是男人的岐黃班求學, 我看啊, 八成是釣凱子來的。”人群中說話最大聲的, 正是前幾日在岐黃班大門和她有仇的劉欽。 “劉兄,你那么詆毀她,就不但她又跑去告狀啊,你可別忘了上一次………”那人說到后面,特意壓低了聲線。 提到上一次,劉欽就像是一只踩到尾巴的貓炸了起來,五官扭曲,“要是陛下真的來了,我也不怕,我倒是要質(zhì)問一下,本就是共同探討醫(yī)術(shù)的岐黃班,怎么能容忍這種出身不正,血緣骯臟的人玷污了那么神圣的地方!就算她的臉長得漂亮又怎么樣,骯臟的出身是怎么改變都改變不了的!” “哦,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怎么就一個出身骯臟?!睆臉浜笞叱鰜淼乃渭螛s眼底是遮不住的嘲弄,“與其嘲諷別人骯臟,不如先關(guān)心自己今早上是不是掉進糞坑,要不然怎么滿嘴噴糞。” 劉欽瞧見正主來了,非但不收斂,吊梢眼一抬,滿是高高在上的鄙夷,“怎么一個血脈骯臟,出身下賤,有些人恐怕是在清楚不過,真以為自己穿上衣服就是個人不成,本公子一想到和你那么個惡心的人同在岐黃班求學,都像是見了屎一樣惡心,果真是有什么下賤的父母,生出什么下賤不要臉的女兒,一脈相承的低賤!?!?/br> “閉嘴,誰允許你辱罵我爹娘的!”縱然他們有天大的不對,他們也是給了她生命的人。 拳頭攥得手背青筋冒起,牙齦咬得出血的宋嘉榮沒有想到,她最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的秘密在有一天,會堂而皇之的昭告之天下。 她才不是父母□□生出的產(chǎn)物,她不是,她不是! 這個秘密只有他知道,他還把自己的秘密當成笑話說給白若裳聽,所以,是他做的嗎! “我偏要辱罵,你能把我怎么著,姐弟□□生出的雜種也是個小雜種,像你這種□□的畜生就應該直接被溺斃在恭桶里,永墮畜生道!”嘴臉臭惡的劉欽像是出了一口惡氣,更恨不得昭告天下,岐黃班就不應該收女人,女人更不配和男人平起平坐。 “像你們這種敗化傷風,敗德辱行的人簡直不配當人,就應該當?shù)乩锏耐醢?,畜生!姐弟□□天打雷劈都不為過,怪不得早死,要不是早死,說不定就得拉去浸豬籠!” “我要是你,我早就尋個地方吊死得了,哪里還會像你一樣厚臉皮無恥到出來見人,果真是………” “我警告過你的,是你不聽!”眼球纏滿一圈猩紅的宋嘉榮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抄起一旁放著的木棍朝劉欽砸去。 她不允許他說那些話,更不允許他侮辱自己的父母! 閉嘴,通通給我閉嘴! 劉欽沒有想到她會動手,手一摸,摸到的只有一手粘稠冰冷的鮮血,眼神是淬了毒的陰冷毒蛇,“好你個婊子,老子要殺了你!” “你父母不教你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我今天就來幫他們教!”宋嘉榮非但不懼,趁著他沒有反應過來時,手中木棍又一次落下。 別看宋嘉榮個子雖小,但勝在靈活,力氣也不小。 五官猙獰成惡鬼的劉欽想要抓住她,就跟要抓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鰍一樣困難,還得防止她的木棍不知何時敲下。 這種奇恥大辱,他怎么能忍! 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大喊,“快!快拉開他們!” “我看你們誰敢攔老子,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她!” “劉大夫你冷靜,冷靜啊?!?/br> 很快,這里的動靜引來了太醫(yī)們的注意,要知道岐黃班里第一條,就是嚴禁弟子動手。 “你們誰先動的手,又是因為什么動的手。”章太醫(yī)看著站在面前的兩個人,氣得吹胡子直瞪眼。 他只是一天沒來,他們就要翻了天。 劉欽因為傷勢過重,頭上纏了一圈綁帶,衣服皺巴巴得像是打過滾的咸菜。 因為宋嘉榮是女子,勸架的時候他們不怎么敢攔住她,她的手上又有武器,只是頭發(fā)稍顯凌亂些罷了。 頂著一臉青紫的劉欽立刻哭冤起來,“老師,是這個潑婦動的手,你可一定要為學生做主啊!像她這種蛇蝎心腸,身上還留著骯臟血脈的潑婦就應該趕出岐黃班!永生剝奪行醫(yī)權(quán)利?!?/br> 他說完,還得意地掃了宋嘉榮一眼,無聲的在挑釁著說,“我看你還死不死!賤人?!?/br> 宋嘉榮也不否認,“是學生先動的,可是夫子曾說過,辱人父母者與殺父仇人無異。如果老師要因此事要罰我,學生不服!” “就她,一個姐弟□□出來的雜種!”劉欽嘲諷的話剛說完,余光見到的是拿著花瓶朝他腦袋砸來的宋嘉榮。 “我說過了,你要是再敢辱罵我父母半句,我就殺了你!”宋嘉榮雙眼直直地盯著他,她的語調(diào)并未高揚,卻帶著滲人的狠辣。 劉欽被她兇狠的眼神震住,因為他絲毫不懷疑她會說到做到,短暫的恐懼過后,直接尾錐處升起惱羞成怒,更羞恥自己居然會怕她一個女人,“瘋子,她就是個瘋子!老師你們看見了沒有,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像這種瘋子哪里配學醫(yī)!” “說我是瘋子,好像有些人更像是得了失心瘋的狗?!币皇撬渭螛s被攔住,攔住她的人毫不懷疑她會直接上去撕爛劉欽的嘴。 更沒有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既然會有那么大的力氣,還如此的心狠手辣。 “安靜,你們兩個都給老夫安靜,你們又把岐黃班當成了什么了,街頭菜市場不成!” “陳太醫(yī)這處,今兒當真的好生熱鬧啊?!彪S著話音落,走進來的是一個手持拂塵,面白無須的男人。 陳太醫(yī)斂了火氣,笑道:“李公公,你怎么來了?!?/br> “咱家要是不來,怕是得要錯過一出好戲了,瞧瞧,陛下不久前才說過的話,劉大夫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轉(zhuǎn)個頭的時間就忘了啊?!崩畹赂R暰€落在頭發(fā)凌亂的宋嘉榮,滿頭是血的劉欽身上,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果然,貴妃娘娘無論是當年,還是現(xiàn)在,打起架來都不會讓自己吃半分虧。 李德福拂塵一甩,恭敬道:“宋大夫,太后娘娘說是有些不舒服,想要邀你進宮一趟。” “可是李公公,我們這里的事情還沒處理好。”陳太醫(yī)不虞道。 李德福眼梢一揚,皮笑rou不笑,“怎么,太后娘娘的鳳體比你們的訓話還重要,要咱家說,是誰先挑起的事頭,直接打一頓后逐出上京不就成了,要不是前頭的人犯賤,又怎么會發(fā)生后面的事,你放心,關(guān)于此事咱家一定會如實稟告給陛下的?!?/br> 等李德福帶著宋嘉榮出去后,有七竅玲瓏的頓時反應過來,按理說那位李公公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怎么可能會為太后做跑腿,而且還來得那么及時。 說不定,邀宋嘉榮入宮的人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要知道他們雖然鄙夷,看不起宋嘉榮的出身,但她的那張臉卻是不肯否認的漂亮,漂亮到連他們都會失聲的程度。 他們能想到的事,陳太醫(yī)哪兒能想不到,就是因為想到,才更心驚膽戰(zhàn)。 走出戒律堂一段距離后,已經(jīng)整理好頭發(fā)的宋嘉榮開口,“李總管,你剛才說太后要見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br> 如果太后真的要見她,不會在那日她拒絕后沒有下文,依照那人佛口蛇心的做法,在她拒絕后不知道要氣得打碎多少花瓶,隨后哪怕是抬,也得要把她抬進去。 “是真是假,娘娘隨我入宮便知?!崩畹赂S终f,“不過入宮之前,娘娘可要先梳洗一番,整理下儀容?!?/br> 宋嘉榮搖頭,“我身上的衣服是干凈的,雖然料子稱不上多好卻也不見得失禮?!?/br> 走出岐黃班大門,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外面的馬車。 “宋大夫,請?!崩畹赂J种蟹鲏m一甩,伸手做請。 一陣風涌來,吹得眼睛半瞇起來的宋嘉榮看著近在咫尺的馬車,忽然心生了退縮之意,“我身體有些不適,可否改日在進宮面見太后?!?/br> “宋大夫身子不適,更得要進宮一趟,等下好讓太醫(yī)為宋大夫問診一下身體。” 第68章 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人偷偷愛著我 他越是那么說, 宋嘉榮越發(fā)肯定。 想要見她的人不是太后,而是他。 她想要拒絕,但她此刻心里像是憋了一股火氣。 想要質(zhì)問他, 是不是他把自己一直想要藏起來, 最好是能藏到她帶進墳墓里的秘密說出來,她也知道他是君子,他從來不屑做這種下作的小人手段,可那時白若裳得意又挑釁的話卻像魔咒緊緊纏著她不放。 清風徐來,恰好吹動一角墨綠蜀錦。 緊接著云紋鳥獸墨青蜀錦簾被一只骨指修長,在日光照耀下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掀開,也露出男人那張清冷矜貴的臉。 “是我?!钡统涟祮〉纳ひ衾锸遣夭蛔〉乃寄?。 宋嘉榮斂下火氣, “民女見過陛下, 吾皇萬歲萬萬歲?!?/br> 男人嘆了一聲,走下馬車制止她的動作,“你可否不要和我劃清界限得如此清楚,就算我們做不成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我也希望你能把我當成普通朋友看待,而不是陌生人。” 想要伸手把她落在臉頰旁的發(fā)絲別到耳后, 又苦惱他的動作會令她覺得孟浪,賊心不死, 哪怕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曾經(jīng)深愛他。 下意識往后, 拉開彼此距離的宋嘉榮自嘲,“禮不可廢, 況且草民出生雖低賤, 也貴有自知之明?!?/br> 她不動聲色的抗拒, 像是迎面給裴珩潑了一盆冷水, 寬大云紋繡袍下的骨指因悲痛攥得近乎斷裂, 喉嚨里像是卡了魚刺一樣刺疼。 更近乎殘忍的告訴他,是他親手把深愛著他的小姑娘推開的。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痛徹心扉的悔恨。 不喜歡他用這種目光望向自己的宋嘉榮垂下長睫,“不知陛下讓李公公假借太后懿旨帶草民出來,是因何事?!?/br> “岐黃班里發(fā)生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做得沒錯,可有一件事你做錯了,你知道嗎。”雙手復后的裴珩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臉,他好像好久沒有那么認真的看過她了。 她瘦了不少,是在謝府住得不開心的嗎? 宋嘉榮仰頭,嗓音清脆,“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即便陛下要罰,民女也不承認自己有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