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潮 [重生]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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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徹底遁入了黑暗,可他還能看見,看見程愛粼身后燃著厲鬼的光芒,長?著一對獠牙,頭上一對犄角,蘇平常跟他說自己能看見妖怪,現(xiàn)在,他也病了,他也能看見了。 女人?抽著煙,罵他是土鱉爛貨,給他普及什么現(xiàn)代藝術(shù),甚至用?鞋跟去?軋他雙眼?。 子|彈融化?了眼?球,他哭成了淚人?,白汁和?濃血混成了一種稚嫩的粉紅,流入他的耳中。 他在等,他數(shù)著子彈呢,快給他個痛快吧。 最后一槍,炸了李志金的心臟,他渾身一激靈,終于死透了。 夜半的雞籠巷。 李志金猝然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額頭一層豆大的汗珠,他一兜內(nèi)|褲,尿意膨脹著膀胱,手一摁,濕噠噠地亂飆。 身側(cè)是熟睡的女人?,鎖骨處紋|著兩只翩翩大蝴蝶。 李志金用?手揉著她脖頸,大力?地揉,泄憤地揉。女人?迷糊地外沿躲了躲,翻身繼續(xù)睡去?。 他捏捏自己的舌頭,動了動眼?睛和?腳趾,又搓搓肚皮和?大腿,都安然無恙。 撒完尿回來,他盯著角落的魚缸,紅色的,白色的,胖乎乎的最便?宜的金魚們,上下左右的游蕩,看著幾個來回后,李志金才找回呼吸的感覺。 從小到大。 他沒做過這么真實的夢,也從未在一個境遇中如此被動,喪失了最基本的反抗能力?。 殺他的女人?,漂亮、毒辣又迅猛,端著橫刀立馬的殺伐作態(tài), 在他以為她就?是他壓力?大的精神擬態(tài)時,他看見了她,鮮活的她,就?在土庫墳。 蘇平剛開始投入殺戮時,他在三層抽煙。 暴雨中的濃霧渺渺茫茫,在他看來這就?是現(xiàn)代藝術(shù),誰說他不懂。李志金忿忿啐了口痰,向?下一垂眼?,便?鎖見一個綠皮雨衣的身影在急風(fēng)驟雨中快速行進。 雨衣在樓下抬頭了,雨水淌過她唇齒,雷電一馳,他就?是在那時,瞧清了這個女人?的容顏。 那一剎那,他驚駭?shù)仉y以自持。 就?是這個女人?! 夢境里的女人?! 即便?這個女人?現(xiàn)在趴伏在病床上,李志金還是怕,他篤定自己根本不認識她。這是誰,是誰,李志金上前?看病床尾部的患者?信息,“程……愛……粼……” 程愛粼是誰! 葛蘭背著一明黃的大布包推開虛掩的病房門,食指夾著充電器,小指勾著一碗打包的黃姜飯,看到李志金一愣,“哪位?” 李志金雙眸瞬間收了膽怯,挺直身子搖了搖抹布,“主任讓我進來整理下病房,”他輕輕笑?,“大人?物住嘛,醫(yī)院要求會嚴格一些,我已經(jīng)打掃完了,有什么需要您直接跟護士站說?!?/br> 李志金迅速離去?。 閉門的瞬間,心似大鼓錘擊,他要找避難所,要萬無一失的安全屋,他直覺這里有亂麻一樣不可控的事態(tài)即將發(fā)生,他是最惜命的人?,不能出?岔子。 警車從jalan anson(安順路)拐進jalan argyll(鴨加路),在暴風(fēng)中骨騰rou飛的奔馳。 馬雄飛叼煙駕車,hale在副駕上閉目養(yǎng)神,懷里攤著烏瑪所收集到的關(guān)系列表,其中一個被紅筆重點圈出?,這是警車即將開往的目的地。 馬雄飛電話開著公放,他正下達任務(wù),“su一直在genting(文?。╅_藥,你走一趟,把近兩個月掛號和?開藥的記錄全部調(diào)來,要具體的藥物名單,回來時去?趟法醫(yī)中心,把heau借來,時間緊給他銷假?!?/br> 電話里傳來詢問,“要不要花?” 馬雄飛忖了片刻,“1卷花。kolt你把醫(yī)院周邊路口所有的監(jiān)控篩一遍,確定開藥人?身份是蘇平還是李志金。” 電話一掛,hale懶洋洋抬眼?,“1卷花?” “10張百。” hale哼笑?出?聲,“警署錢可真好掙,要不咱聯(lián)手做業(yè)務(wù)吧,我們夸大夸大治安危機性,你做做樣子攢功績,金山銀山一起挖,相互抬著,紅臉白臉最能治人?心,一年后的服服帖帖,春季度平安縣城,威榔!” 馬雄飛不說話,冷著臉把車窗下移,用?暴雨的震耳欲聾洗去?hale的提議。 hale不再廢話,闔眼?繼續(xù)休憩,良久挑開一只眼?撇嘴,“小鈴鐺就?沒嫌過你無趣,三巴掌出?不來一個屁?!?/br> 下城區(qū),雞籠巷。 老城中污臭濁濁,自行車、摩托、三蹦子占了大半人?行道,再鋪上一排密密匝匝的攤位,過往的行人?只能遛著墻走。 馬雄飛上了3層敲門,半天?沒人?應(yīng),輕輕一推門便?開了,香氣四溢的rou香飄渺而來。 兩人?穿上鞋套,很有默契度。hale熟門熟路徑直去?翻垃圾桶,馬雄飛則重點過臥室和?廚房。 這種房型,廚房安在陽臺上。 辣椒一熗鍋,油煙滾滾,整棟樓都得咳嗽。一口大鐵鍋中慢慢燉著五花rou,浸在褐紅粘稠的湯汁中,熬出?了誘人?滋味。 晾衣架上掛著男式內(nèi)|褲,女士胸|罩,都沒干,馬雄飛用?手一捻褲子,這潮氣大約是前?天?夜里所洗。 拖鞋放在陽臺口,旁邊還有兩雙洗凈的波鞋。 李志金有些跛,年少踢球的時候傷了膝蓋,做完手術(shù)后左腿比右腿短個兩三公分,平時看不出?了,但拖鞋和?波鞋鞋底的摩擦痕跡很明顯,這里就?是李志金的第二個家。 垃圾桶內(nèi)應(yīng)有盡有,最上層是空了的醬油瓶。hale扒開一爛糟的套子,夾起桶底一張醫(yī)用?說明指示,“benzodiazepine,”hale抬眉,“我知?道這藥,治癲癇焦慮……” 臥室的床頭柜有本日記,第一頁夾著張合照。 馬雄飛在夢境中見過葛蘭報道的新聞,上面刊登著十年后的李志金樣貌,寸頭,有雙悲凄的眼?睛。而這一張,笑?得油腔滑調(diào),眸子像老鼠,他身邊的女人?很嬌小,是五葩燈的頭|牌洗腳妹。 “小鈴鐺就?是要殺他呀,”hale咧嘴一笑?搶過照片,“來,我看看,哪兒來的神圣有那么大威力?,能把十年后的馬署長?給攮死。” 裝完攝像頭和?竊聽器。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洗腳妹握著瓶新醬油,頂著傲人?的胸脯和?展翅欲飛的蝴蝶上了樓,三人?打一照面,擦肩而過。到樓下,馬雄飛彎腰系軍靴鞋帶,隨手一揚,將跟蹤器置在了小電驢的底盤上。 hale哼著港島歌曲,在攤邊買了兩串魷魚沙嗲,遞給馬雄飛一串,“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馬雄飛擺手拒絕,“所有存折和?銀行卡都在這呢,逃不逃跑不跑的,都得回來?!?/br> 從早上到現(xiàn)在,馬雄飛滴水未進,滿心滿腦都是程愛粼無知?無覺的模樣,他們本來約著這周末去?挑圣誕節(jié)的布置和?烤箱,她一腔熱血要做姜餅人?和?姜餅屋。 馬雄飛壓著悒悒的憂困,又拒絕了hale遞來的沙嗲牛肚。 hale拿胳膊狠力?懟他,“人?要抓,飯要吃,槍要開,小鈴鐺要照顧,演什么至死不渝呢在我這,小鈴鐺死不了,指不定現(xiàn)在人?都醒了。” 馬雄飛煩他那張嘰嘰咕咕的嘴,扯過來一串,也不吃,就?拿著,煙一根接一根地嘬。 hale還在絮叨,馬雄飛忍了兩個來回,終于不忍了,抬手一個勾拳揮去?,連同周邊的攤位都清靜了。 盛豐醫(yī)院7層。 程愛粼的確醒了,她趴著難受,頭也昏沉,虛瞇著眼?睛,恍恍惚惚復(fù)盤著昨晚的行動,真是自尊與能力?的滑鐵盧,丟死人?了! 她眼?皮吃力?一抬,瞥見葛蘭斜靠在一旁的坐椅上,十指翻飛寫著文稿。程愛粼嚅了嚅唇,有氣無力?,“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亂成一鍋粥……”葛蘭猛地揚頭,意識到她醒了,激動地猛然起身,眼?見著電腦就?要墜地,他又一個100度大鞠躬穩(wěn)穩(wěn)撈住。 程愛粼啞啞笑?起來,胸脯一震,腦袋就?云里霧里。 叫醫(yī)生叫護士做復(fù)檢,葛蘭插兜立在一旁開始絮叨報道的進展情況。 羔羊產(chǎn)業(yè)一披露,社會瞬間形成了一種安危意識的大風(fēng)|潮。 風(fēng)潮并非短暫,按葛蘭和?華贊報的高管們推算,真正的震動期還沒到來,一周頭版,日日有貨,資訊以迅捷的速度成了揪扯國民心臟的利器,所有電視媒體對在對《華贊報》軟磨硬泡,期待挖出?更深入的真相。 因為視頻中涉及到本國孩童,安全署和?警署的失職問責(zé)聲此起彼伏,后續(xù)定會逐步加深,這勢必又會引申出?黨派間無休無止的纏斗。 但就?目前?來說,民聲和?官|(zhì)聲達到了高度的統(tǒng)一。 官聲開始作保,要徹查嚴查,保持高壓姿態(tài),重拳打擊販賣,務(wù)必斬草除根。依靠群眾,全民動員,凈化?孩提成長?的環(huán)境安全。 民眾們在各個媒體論壇上抒情,或痛心疾首,或憤懣咒罵,或過街呼吁,或督促聯(lián)邦政|府采取實時救援和?孩童的心理康復(fù)。 這個年齡段孩子的家長?才是最憂心最恐懼的。 他們對自家孩子的外出?看管幾乎到了亦步亦趨的地步,用?兇猛的眼?睛辨識且戒備著周遭的每一個生人?和?熟人?。 葛蘭邏輯清晰的條條闡述,程愛粼迷迷糊糊地聽。 alice這名號成了真正的人?|民英雄,葛蘭沒半點喜悅,也沒如釋重負,他依舊深陷在寨子里羔羊悲慘的硝煙中,日日夜夜受著折磨。 他拉開布包,取了片藥干吞下去?。 回大馬后,他開始預(yù)約心理咨詢,開了很多鎮(zhèn)|定藥物。用?《華贊報》主編的話說,惡人?不用?醫(yī)心,好人?才有需求。人?只要向?善,心就?會柔軟亦會患病。 葛蘭把ksitigarbha(地藏)的佛頭放在床邊,“這是你在寨子里送我的,讓我保命用?,我活下來了,現(xiàn)在把這個還給你,你也得好好活著?!?/br> 他把黃姜飯的餐盒收拾好,扔進垃圾桶,“我去?給你買點粥,”葛蘭剛拉開門,頓了片刻,他還是疑心,自從跟程愛粼在abner那生活一年多后,識人?的能力?愈發(fā)純熟。 “剛才有一做清潔的,男的,站那看你,狀態(tài)有點奇怪,不太對?!?/br> 程愛粼死魚一樣趴床上哼唧,“怎么不對?” “怕你。” “怕我?” 程愛粼一動腦袋,就?覺得翻江倒海,所有記憶跟綠皮螞蚱一樣瞎蹦跶,跳得她滿腦子都在晃蕩,緩了好久,“什么來路?” 葛蘭描述這清潔工的長?相,那一字一句拼湊出?了一張熟稔的面龐。 程愛粼靜靜凝著窗外,半晌后才幽幽出?聲,“他在這里,有沒有碰什么東西?” 第62章 *嫁禍于人* kelawai(加拉歪)港在威榔最?東部?, 是加拉村民的漁用港口,遍布大小漁舟。 此時夜半1點,疾風(fēng)驟雨積起了茫茫海霧, 棕黑的大浪狂猛, 掀著船只?大起大落。 蘇平和李志金在鱉殼里對坐。 鱉殼是船下臥艙,只?有方寸, 被傾瀉的雨柱打得“嗡嗡”大震。所有生活用具挨挨擠擠, 無法橫向擺放,便只?能往高處疊加,隨著駭浪浮沉, 皆搖搖擺擺。 鍋碗瓢盆也在動,兩人默不作聲, 喝酒吃rou。桌上菜品很豐富,炸香蕉、斑蘭蛋糕、冷當牛rou和辣椒魚, 李志金吃不了辛辣,嗆得紅唇鼓鼓, 蘇平專挑牛rou,湯汁浸得他油嘴油舌, 兩人狼吞虎咽,吃得熱烈。 收音機在李志金身后,“……10月15……馬來西亞總理, 主要?執(zhí)政黨馬來民族統(tǒng)一機構(gòu)……主席納吉布在吉隆……世貿(mào)中心……第一次以巫統(tǒng)主席身份……主持開?幕儀式……呼吁巫統(tǒng)黨員……革以適應(yīng)新的政……環(huán)境……” 李志金最?不喜歡聽政事。 他對指點江山的大任有種天然的畏懼感, 覺得那是巨山巨海,被裹挾在其?中被大石碾,駭浪淹, 他更喜歡享受伸手就能觸摸的平凡樂趣:紅的金魚,刺青的蝴蝶和女人的六趾小足。 他扭身轉(zhuǎn)動旋鈕, 收音機切到了《爵士工廠》,這是蘇平常聽的電臺,暴雨不斷侵襲信號,樂曲時斷時續(xù),反而有了種漫不經(jīng)?心的滋味。 李志金沖蘇平傻樂一聲,大口嚼牛rou,他扒了一半奴亞藜飯給自己,而后端著盤子遞給蘇平。兩個男人似乎很有默契,透著飽受風(fēng)霜,經(jīng)?歷磨難后的知足感,認為過日?子是用力?進食,用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