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高中才來生理期，深以為弟弟只是發(fā)育晚了。可這事兒別人怎么安慰都沒用，只有當(dāng)事人自己才知道心里多不好受。嘴上說著沒關(guān)系，背地里一下子什么都來，有煙抽煙，有酒喝酒。

    “穿拖鞋能騎車么？”沈家駿倒沒覺得這些事值得說出口，“你倆車技過關(guān)吧？”

    “你都已經(jīng)特意買人字拖了，”匡寧拖長尾音，“再體貼就不禮貌了。”

    免禮。

    沈家駿嘟噥，我又不是為了體貼你才說這么多。

    他想體貼的對象問完問題后便一直神游，好像又回到了音樂課結(jié)束時的狀態(tài)。不管明揚在想什么，開心的事，不開心的事，說得出口的，說不出口的，他永遠都是同一種神情。

    站在原地，眼睛里空無一物。

    對于表情豐富的人來說，要做到這樣實屬不易。明揚平時想什么都很明顯地寫在臉上，但他真的在想什么時，卻好像又和“讓別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截然相反。

    沈家駿很喜歡這樣的明揚。哪怕這意味著明揚在自顧自想不通，在自顧自鉆牛角尖，但沈家駿根本無法抑制自己。

    他根本無法抑制自己淪陷在這樣的光影中。

    隔壁寢室的人沖進來，問你們這倆逼去哪兒了，結(jié)果打開門看到四個逃晚自習(xí)分子?？飳幫嫠娴脺喩硖撁?，這會兒提起傘打招呼的力氣都沒有，兩手勉強蠕動了一下，抬腳就往外走。

    “明揚，”沈家駿無奈地頂了男生一肘子，“回家了?！?/br>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馬上抬頭，眼神短暫地燃燒，復(fù)又瞬間熄滅。

    他唧唧歪歪地起身，哪料一起來就撞倒凳子，整個人歪七裂八地去扶，扶一半沒抓穩(wěn)，哐當(dāng)一聲砸了自己的腳。

    沈家駿嘆口氣，替明揚抬起凳子。

    他想起電影結(jié)束后教室里還沒拉上的窗簾，又想起窗簾后完全看不清的天空。好像在那樣晴空萬里的日子里，忽地能看見今晚的暴雨。

    也許在今后的人生中，關(guān)于這幾天的記憶完全是錯亂的。

    “你回去把情書看完了嗎？”沈家駿沒來由地問。

    而這個沒來由的問句，竟意外跟上了另外一個世界中的明揚：“嗯，看完了。”

    “有什么難忘的劇情嗎？”

    “有，”明揚說，“藤井樹在醫(yī)院睡著那段……”

    可這時，這個世界的明揚回來了。

    他對匡寧喊了句“等我”，隨后輕車熟路地打開自己的人工酒窩道：“沒什么，當(dāng)我沒說?！?/br>
    這晚上葉子華睡得很熟，熟到呼嚕聲跟窗外的雷聲不相上下，沈家駿都分不清耳邊的噪聲來源是人類鼻孔還是老天。

    你別太荒謬??！

    因為橫豎睡不著，他只能坐起來發(fā)呆。

    記得高一的時候，匡寧是學(xué)校里的大紅人。他長得痞，眼角往上翹，女朋友好像沒斷過。有時想聊天了，會上樓在教室門口找明揚。

    沈家駿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沈佳歡的勞什子小說，黑道四少之類的男主角。

    政府機關(guān)一類的家世，從小見過太多世態(tài)炎涼的眼神，處理人際關(guān)系時不自覺地老練和圓滑?？飳幨且粋€很清晰的人，清晰到所有見過他的同齡人都知道，這個男生只是碰巧出現(xiàn)在我等平民的世界里。

    沈家駿以為明揚和他是同類。

    可有一天，記得是六月份，明揚喝著校園商店里最暢銷的解暑飲料，惱火地站起身和這個競賽隊隨便分子碰面。因為自己坐在窗邊，恰好能聽見少年煩躁地說：“嘖，終于分了？”

    “啊，”匡寧接過明揚給他帶的飲料，“嗯。”

    “你有??？”

    匡寧沒生氣，他也沒資格生氣。男生老神在在地窩在走廊設(shè)計中凸出去的部分，很是無所謂地看向樓下的學(xué)生：“不分留著過年么？”

    “你非得談戀愛干什么？”明揚皺著眉，“你就非得亂搞才爽？”

    要知道明揚的帥氣很純粹。

    他那白到還以為有毛病的皮膚透著紅，渾身上下好似乎浸染著新世紀(jì)經(jīng)濟復(fù)蘇的陽光。和匡寧不同，他好像在用一副誰也看不見的盔甲抵御了什么——他選擇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人。

    匡寧說：“怎么？我這不是想知道亂搞什么感覺么？”

    “省得回家讀不懂氛圍?！?/br>
    沈家駿自知聽到了不該聽的話，拿起煙盒起身了。

    他在教室里是透明人，起不起身只有連讓座都嫌煩的懶蛋同桌知道。

    也許就是那時候，讓匡寧看見手里有華子也說不定。

    “葉子華？！”沈家駿實在受不了打鼾了，“哥們，你考慮醒一下再睡嗎？”

    “我愛羅……”葉子華翻了個身，“卡卡西……”

    “大爺?shù)?，”沈家駿大翻白眼，“我喊你個錘子，有這力氣不如把自己打暈。”

    他嘆口氣，只好在床上大字躺平，看雷聲和呼嚕聲哪個先到終點。醒來時頭痛欲裂，葉子華的大臉盤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又開始新一天的元氣滿滿了。

    媽的。

    “你這黑眼圈咋回事??？”臭傻逼還不自覺地瞎問，“沒睡好？”

    “能睡好嗎你大爺，”沈家駿打了個哈欠，“我他媽坐那么前面，都沒辦法上課睡覺，你就說怎么辦吧?！?/br>
    “怪我？！”

    “不怪你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