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蓮用力搖搖頭，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如果我哥不是意外……請你們、請你們一定要抓到兇手！求求你們了！

    “我哥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

    葉鶯時：“好，接下來希望你能很好的配合我們，早日查明真相?！?/br>
    董芳蓮重重“嗯”了一聲，又吸了吸鼻子，小聲提出請求：“警官，可以給我一些紙巾和一杯水嗎？”

    葉鶯時幫著她拿了紙巾和水杯，董芳蓮輕輕說了句謝謝，拿起紙巾擦干凈鼻涕和眼淚，又捧著水杯抿了一小口。

    葉鶯時要來了紙和筆，打開早就準(zhǔn)備好的錄制設(shè)備，清了清嗓子：“你知道董大明有哪些仇人嗎？”

    她摘下筆帽扣在筆身尾端，補充道：“或者有沒有人單方面比較恨他？”

    “仇人？我哥好像沒什么仇人?！倍忌徤袼蓟秀保徛亻_口，“肯定有不喜歡他的人，但不至于、不至于殺他……”

    “沒有仇人，那跟他利益沖突的人呢？”江淮序循循善誘，“你好好想想，如果我們抓住他，對誰不利。如果他死了，誰又能從中獲得好處?！?/br>
    董芳蓮秀氣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她很努力地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泄氣地?fù)u搖頭，“大家都是綁在一起做事的利益共同體，我、我不知道……”

    葉鶯時正打算換個問題，董芳蓮眼神驀地一變：“等等，你說對誰不利……有沒有可能是我哥的上線？”

    兩位警官對視一眼，“上線？”

    他們之前就懷疑董大明背后還有人，這下終于能確認(rèn)了。

    董芳蓮看著兩人，斟酌著說：“我知道我哥上面還有人，但是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這些都是我哥負(fù)責(zé)聯(lián)系。”

    她抿了抿唇，眼眶再次濕潤，眼神黯淡下來，“我哥他一直在保護我，這些危險的東西他從不讓我參與，他自己扛下了這些……”

    葉鶯時稀奇地盯著董芳蓮看。

    這傻姑娘被她的家人pua的夠厲害啊，什么事情都能腦補成她哥對她好的理由。

    火爆文化m公司的幾名高層說好聽點，和董大明是利益共同體，是合作伙伴；但本質(zhì)上這些人——包括他meimei董芳蓮在內(nèi)，都是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炮灰。

    董大明明顯是不信任任何人，他才不會讓別人掌握上層的聯(lián)系方式，哪怕是他meimei也不行。

    到了董芳蓮這兒，搖身一變就成了董大明不舍得讓她參與危險的東西？

    葉鶯時自然不會不討好地跟董芳蓮說這些。

    董芳蓮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說明她確實不清楚董大明的上線是誰，兩人也沒有繼續(xù)追問這個沒有結(jié)果的問題。

    江淮序又問了幾個關(guān)于董大明仇家的問題，隨后葉鶯時不動聲色地將問題往她想要的方向引導(dǎo)。

    “你們公司的洗錢客戶都是怎么來的？你們是怎么有這么龐大的客戶群的？也是董大明的上線給的？”

    “應(yīng)該不是……”董芳蓮說，“我們洗錢的數(shù)額確實挺大的，但我們的客戶其實并不多。據(jù)我所知我們的客戶最多不超過五家，其中還有兩家是境外的公司。”

    “你知道他們具體都是哪些公司么？”

    “這些都是我哥和汪海來負(fù)責(zé)對接，我不是太清楚……但我知道這兩家境外公司好像是做線上賭博生意的。”

    “董大明除了火爆文化msc公司之外還有別的產(chǎn)業(yè)嗎？”

    “他在西涼山那邊還有一家視頻直播公司?！?/br>
    “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

    葉鶯時問完，又立刻補充一句，“公司的高層和董大明產(chǎn)生過沖突嗎？”

    “是一家主做慈善捐贈的視頻直播公司，反正我沒見過他們和我哥有過沖突?！?/br>
    董芳蓮神色有些奇怪，東扯西扯解釋了半天，最后還是在兩位警官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低聲說：“好吧，其實就是一家詐騙公司……”

    江淮序一點也不意外，“能具體講講這慈善捐贈機構(gòu)是怎么個詐騙模式么？”

    “也很簡單，就是發(fā)布一些假視頻?！倍忌徸灾硖潱忉屍饋矶紱]什么底氣。

    “他們找些演員，化妝成身患重病的小孩、老人，或者什么出了車禍下肢癱瘓的年輕人之類的……總之就是偽裝成很慘很可憐的人拍視頻或者直播賣慘，再利用觀看者的同情心騙捐款。”

    “他們直播什么內(nèi)容？”

    “直播這方面，他們會找到另一批演員來扮演這些可憐人的家屬，讓他們在視頻直播的時候盡可能的描述自己的過得有多慘，生活如何拮據(jù)，病情有多么嚴(yán)重等等?！?/br>
    葉鶯時蹙起眉頭，追問道：“靠這個欺騙網(wǎng)友的同情心？引導(dǎo)他們捐款？”

    “差不多吧?！倍忌彶蛔栽诘嘏矂恿讼律眢w，“他們也不會一上來就詐騙，演員們得先給自己立一個自強不息的人設(shè)，等運營的差不多后先直播帶貨，在小黃車上賣一些平臺上的商品。

    “這樣有兩個好處，一是你銷售平臺上的商品，平臺也容易賺到錢，大數(shù)據(jù)就會給你更多的流量。二是觀看直播和視頻的普通大眾會更相信直播演員立的自強不息人設(shè)。”

    她捧著水杯喝了幾口水，繼續(xù)說道：“當(dāng)這個直播賬號的公信力和熱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演員主播就會在直播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表演瞬間情緒崩潰。這時候，早就潛伏在直播間的‘粉絲’立刻會帶節(jié)奏詢問主播情況，主播再‘不經(jīng)意’地透露病人的病情突然惡化，而自己家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病人的病情恐怕無以為繼，他們很可能會選擇放棄治療?！?/br>
    “而此時埋伏在直播間的‘粉絲’會再次帶節(jié)奏說愿意為主播募捐，幫助主播一家渡過難關(guān)之類的。之后主播就會在半推半就下開始募捐，而主播選擇的募捐軟件就是我們工程部自己做的仿冒app?！?/br>
    葉鶯時心中暗罵這些利用網(wǎng)友同情心斂財?shù)尿_子，臉上的神情卻無任何波動，平靜地問：“怎么才算達到你們說的熱度和公信力？”

    董芳蓮：“一般主播開直播的時候，直播在線人數(shù)能長時間保持在2000人以上，并且主播在銷售平臺商品時，銷售額能連續(xù)一周保持在一個很高成交額上面的時候。”

    她說話間一直捧著沒剩多少水的紙杯，似乎是想從中汲取些慰藉。

    “平均一次募捐能詐騙多少錢？”

    “這要看病情，一般來說孩子重病的能騙得最多，常規(guī)的一次募捐能詐騙到200萬左右。你們也知道全職mama們看直播的很多，她們喜歡小孩子、有消費能力、當(dāng)了媽之后也最容易跟這類事件共情，所以這種模式一直是詐騙金額最多的故事劇本?！?/br>
    “這家公司在哪？”

    “在西涼山，那邊窮，公司開在那兒，直播也大多都以西涼山做背景，可信度更高?！?/br>
    葉鶯時徹底聽明白了這種詐騙模式。

    這類消費網(wǎng)友的同情心的詐騙神不知鬼不覺，被騙的人還認(rèn)為自己做了慈善，幾乎不會意識到自己被騙，也就不會報警。

    可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

    等這些詐騙犯們將網(wǎng)友們的同情心消費得差不多，網(wǎng)友們對此信任全無，最終受傷的是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人。

    江淮序又問了些關(guān)于董大明人際關(guān)系的其他問題。

    等情況了解的差不多了，他話鋒一轉(zhuǎn)，“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也沒必要繼續(xù)堅持自己的謊言了?！?/br>
    董芳蓮下意識點點頭，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

    “是你給孫亦轉(zhuǎn)的50萬元吧?！苯葱蛟俅文贸鲅b有銀行卡的證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用狡辯，我們在你哥的卡包里找到了給孫亦轉(zhuǎn)錢的銀行卡，這張銀行卡是你的?！?/br>
    董芳蓮嘴唇輕顫，“對，是我?！?/br>
    “齊浩宇說錢是他轉(zhuǎn)的，笑看紅塵是他殺的?！苯葱蛞凰膊凰驳刈⒁曋忌彛抗鈽O具壓迫性，“他是在給你頂包吧?！?/br>
    董芳蓮鼻翼不自覺翕動，捧著紙杯的十指驀地收緊。

    好半天，她聽見自己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是……”

    江警官說的沒錯，哥哥死了，她沒了盼頭，有些堅持便沒了意義。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決然：“笑看紅塵他……是我殺的?！?/br>
    作者有話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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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明朗◎

    董芳蓮的話在兩位警官的意料之中。

    江淮序臉上半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淡聲問她：“你為什么要殺他？”

    紙杯被董芳蓮捏得不像樣。

    她放下皺皺巴巴的紙杯，拿起一張紙巾再次擦了擦鼻涕，悶悶地說：“我哥跟我說笑看紅塵越來越高調(diào)，還不服管。我哥還注意到有好幾個被笑看紅塵騙了錢的人報警了, 又發(fā)現(xiàn)有人在跟蹤他……我哥懷疑跟蹤他的都是警察, 可我哥跟他談了幾次, 他都很不耐煩。有一次兩人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他差點對我哥動手……

    “我哥覺得笑看紅塵這人不值得信任了，就對他起了殺心?！?/br>
    葉鶯時從公文包里拿出齊浩宇的口供隨意的翻著。

    齊浩宇和董芳蓮都提到了董大明吐槽笑看紅塵高調(diào)不服管, 看來董大明很在意這一點吶。

    身旁的江淮序還在提問：“剛才我們問你, 誰跟董大明有矛盾沖突，你為什么不提他？”

    “笑看紅塵已經(jīng)死了。”董芳蓮懦懦地答, “我以為你們指的是活著的人……”

    葉鶯時插了一句：“你說兩人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是你親眼看見的，還是董大明告訴你的？”

    “我親眼見過。我哥本來想自己動手殺了他，但他覺得他們才爆發(fā)過沖突, 笑看紅塵對他肯定很警惕，所以想找我?guī)兔??！倍忌徝蛄嗣虼? “他說我是他親meimei, 他唯一能無條件信任的親人, 這件事情只能我來辦?！?/br>
    “你是董大明的親meimei, 笑看紅塵對董大明警惕，就不會對你警惕嗎？”

    “他倆很多理念不合，平時就經(jīng)常有小矛盾，每次兩人小矛盾結(jié)束都是我去調(diào)節(jié), 哄哄這個, 勸勸那個。事發(fā)當(dāng)天——”

    董芳蓮頓了下, 眼神游離，雙手不自覺地搓動。

    葉鶯時和江淮序能明顯察覺到她的緊張和想逃避的情緒，他們沒有開口，平靜地看著董芳蓮。

    良久，董芳蓮終于鼓起勇氣開口，“事發(fā)當(dāng)天……在笑看紅塵下播后我哥故意又去找他的不痛快，兩人不歡而散。當(dāng)晚我給笑看紅塵打了個電話，約他在車?yán)镆娒妗Ｋ詾槲矣质莵碜隼虾萌肆?，也沒太在意，就答應(yīng)跟我見面了。見面后我和往常一樣低聲下氣地勸他別跟我哥一般見識，說我哥也是為了公司云云。

    “他來之前喝了酒，當(dāng)時又大半夜的，他又累又困，口干舌燥，沒什么防備便喝下了我提前準(zhǔn)備好的摻了聽|話|水的飲料?！?/br>
    殺人對她來說沒有那么輕松，從笑看紅塵死后到現(xiàn)在，她幾乎天天做噩夢。

    一想到笑看紅塵慢慢停止呼吸的畫面她就惡心想吐，雙手也忍不住發(fā)抖。

    她曾想過可能會有一天，她要在警察面前摘下面具，卸下偽裝，剖析自己的殺人過程。

    她曾無比驚恐這一切，可真到了這么一天，她除了恐懼之外，她心底還生出一絲解脫的快感。

    董芳蓮嘴里泛著苦味，掩著唇咳了幾聲，緩慢地說：“事發(fā)三天前，我哥刷到了一名玄學(xué)靈異博主的塔羅視頻，視頻博主說笑看紅塵三天后會死在汽車?yán)?。我哥覺得這是個思路，計劃好殺人方式之后當(dāng)機立斷讓我給孫亦轉(zhuǎn)了50萬，要求她當(dāng)天把車子停在一個監(jiān)控拍不到的地方。

    “早在我哥對笑看紅塵動殺心的時候他就讓我接近孫亦，買通她。所以這次她拿到錢二話不說就照辦了。”

    葉鶯時壓根不放過任何細(xì)節(jié)，“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9月27日晚上11點你跟董大明那條長達40多分鐘的通話記錄，你們到底聊了些什么？”

    “我哥怕我緊張，反復(fù)叮囑我作案過程。”董芳蓮說，“還有就是我上次告訴你們的，他打算等笑看紅塵死后我們立刻逃跑，他指揮我去他辦公室刪了很多賬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