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沒動。

    “不想回？”章雪揚再轉(zhuǎn)頭。

    蘇婷手指摳摳他的車墊，沒再說什么，下車了。

    只是出去給西門的風(fēng)一吹，真心更暈。

    這個點，回家見麥麥已經(jīng)睡著，她也聞到自己一身煙酒味，拿了衣服就進衛(wèi)生間洗澡。

    但有點不想動，蘇婷打開浴缸開關(guān)，等水放得差不多了躺進去，脖子枕著一塊毛巾，手伸出水面透氣，順便發(fā)呆出神，想章雪揚剛才的每句話和每個表情，想著想著的，下滑鉆進水里，洗了把臉。

    轉(zhuǎn)天早起，還是去上班。

    本來可以休息的，但手頭事太多，蘇婷攢下假，打算去香港的時候用。

    學(xué)校收來的簡歷得登記一下，加的學(xué)生微信要建群，后續(xù)每一個流程，部門分配崗位安排什么的都要跟進，還有學(xué)生們偶爾蹦出來的問題也得耐心回復(fù)，基本從早到晚都需要在線。

    還有近在眼前的新一輪店長匯報會，馬上也要在越秀開，錢秀君因為這個同樣忙到?jīng)]空休息，找蘇婷要了上次的ppt模板和流程，也問了些細(xì)節(jié)問題，在群里直呼緊張：『又是要挨批的一天，姐妹們準(zhǔn)備好了嗎？』

    『別嚇人啦，大家都有經(jīng)驗了，我們店長說這次肯定什么都匯報到位，爭取少挨點罵少丟點臉?！辉龀堑曛挠悬c大。

    錢秀君樂了，學(xué)上回章雪揚的語氣：『增城店怎么不提人員流失率？哦，流失率填上去了，所以你們反思的結(jié)果是什么？』

    增城店助有樣學(xué)樣：『越秀店的坪效做上去了嗎？你們團宴現(xiàn)在有沒有起色了？』也艾特蘇婷：『還有老店啊，干貨供應(yīng)商穩(wěn)定沒有，酒水供應(yīng)商呢？有沒有貓膩？』

    都在互相傷害，蘇婷也回?fù)簦骸涸龀堑赀@個月海鮮訂單墊底，所以能預(yù)見下個月營收也墊底？』

    開開玩笑，做做工作，一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章茹在跟佳佳聊天，蘇婷坐在旁邊，只聽見章茹在跟她說rap一樣斗嘴，比如傻人有傻福但傻hi沒有，叫她以后不要發(fā)酒sao，又踢鐵板又丟人，還問她：“l(fā)ulu姐的婚禮你還參不參加？我哥當(dāng)伴郎的，你要沒臉就別去了?！?/br>
    人多有點吵，蘇婷聽不見那邊說的是什么，吃完去洗碗，林曉菊叫住她：“阿婷你幫我看看，我手機怎么自動打卡打不上？”

    年紀(jì)大的人有些對智能手機搞不太懂，尤其新下的軟件特別陌生，蘇婷接過來查查設(shè)置。

    手機很舊反應(yīng)也很慢，她正cao作著，林曉菊靠到墻邊，低頭捶了捶自己的小腿。

    “阿姨累了嗎？”蘇婷問。

    林曉菊說不累：“就是站久了腿有點腫?！?/br>
    腿腫？蘇婷愣了下：“怎么會腿腫呢，有看過醫(yī)生嗎？”

    “沒事，我有點高血壓，所以偶爾會這樣?！绷謺跃招π?，露出一點牙花，習(xí)以為常的樣子。

    老一輩好像對健康都不怎么在意，蘇婷勸她：“還是去醫(yī)院做做檢查吧，不要大意了?！?/br>
    “查過的。”林曉菊說：“肌酐有點高，但也沒別的辦法，就一直吃藥控制。”去醫(yī)院就要檢查，查來查去麻煩還費錢，她很久不去了。

    蘇婷低頭看后臺版本和數(shù)據(jù)：“阿姨你是不是卸載過這個軟件?。俊?/br>
    “哦對，我孫子玩的時候不小心刪掉過，我就把它重新下回來了，還找好久的咧?！绷謺跃照f得很認(rèn)真。

    蘇婷大概知道原因了：“阿姨你重新注冊過員工號，跟后臺的數(shù)據(jù)排班什么都對不上了，可能要到機子那里再錄一下?！?/br>
    “好好，那我跟你去?！?/br>
    兩人走到后門，蘇婷重新開始給林曉菊錄id，她剛驗證完管理員身份，正輸編號時，一幫人從停車場轉(zhuǎn)進來，都戴著灰色工牌，是三樓供應(yīng)鏈的人。

    臉看著有些陌生，應(yīng)該是他們采買團隊的，這個團隊常年有一批人在全國各地跑，找最優(yōu)的海鮮和養(yǎng)殖水域。

    人是零零散散進來的，沒多久就看見孫文和王斯喬，王斯喬停下來跟蘇婷打招呼，孫文咳了下，站他們中間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斯喬，馬上開會，你要提前去把設(shè)備調(diào)試好，別讓雪揚總等。”

    “哦好。”王斯喬尷尬，只能繼續(xù)走了。

    蘇婷鎖上機器，偏頭看孫文還站著：“孫哥?！?/br>
    孫文朝她笑笑，在章雪揚進來之前，笑容過分親切。

    第47章 傷

    很快， 蘇婷聽到章雪揚聲音，也看到人走進來，他墨鏡掛在領(lǐng)口，手里還拎件外套， 因為個子高， 過門的時候習(xí)慣性低了下頭。

    蘇婷想起自己昨晚喝多踢他椅子，還踢了兩次， 說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覺得自己很沒禮貌，因此打招呼也很小心：“雪揚總?！?/br>
    章雪揚正跟人談工作， 微微點頭就過去了，孫文壓后，走到墻邊又回頭看一眼，對蘇婷笑笑，走了。

    蘇婷錄完id，也回到辦公室。

    章茹靠在椅子里補覺，掀開一只眼問蘇婷：“你不困嗎？”昨晚都喝了不少，回家回得也晚。

    “是有點困?！碧K婷撐在桌上搓了把臉， 但事情好多， 她得把店長匯報給趕出來。

    “那關(guān)燈睡會吧，咱們又不是火龍果，憑什么開個燈就要一直轉(zhuǎn)啊？”章茹嘟嘟囔囔，又換了個姿勢， 一邊腮都給她擠到眼睛下面去了。

    蘇婷看她睡得不舒服：“要不要去我家睡會？”時間還是充足的， 現(xiàn)在走回去能睡個飽覺。

    章茹迷糊著眼看看表：“我覺得行?！彼酒饋?， 拿著手機就跟蘇婷走了。

    兩人共打一把傘，出去經(jīng)過停車場時， 看到一輛紅色mini旁邊，王斯喬在和個女孩子說話。

    女孩子發(fā)色很淺，漂的白金色，顯得整個人都很白。她懷里抱了只灰色的貓，右手推王斯喬幾下像在吵架，然后她哭了，盯著王斯喬眼淚直接流下來，僵持幾秒，王斯喬給她遞紙巾，遞完看見蘇婷，一愣。

    女孩也看過來，大概第六感使然，表情一下就不好了，直勾勾把蘇婷從頭發(fā)絲打量到腳底，被王斯喬說了句什么，立馬陰陽怪氣：“了不起啊你，跟我分手才多久就有新情況？”

    聲音很大，王斯喬也被她弄得臉上很難看：“vivi你發(fā)什么瘋，鬧夠沒有？”

    他們吵他們的，章茹換到蘇婷右邊：“走，曬死了?！闭f完把傘一接，擋住那邊的男女，快步走過停車場，去馬路對面。

    今天有風(fēng)，走過榕樹下也格外蔭爽，她們從正門進去，看樓下便利店在卸貨，蘇婷帶著章茹走進去。

    店是本地人開的，除了水果日雜還會賣些手工食品：“老板娘，今天有燕麥餅嗎？”蘇婷來買過幾次，跟老板娘也算臉熟了。

    “有喔，不過好多都是別人訂的，”老板娘正在核對訂單，抬頭看蘇婷一眼：“靚女你要嗎？那我給你勻兩盒?！?/br>
    “好啊，謝謝?！碧K婷在店里轉(zhuǎn)了轉(zhuǎn)，還另外買點水果和一盒芋頭糕。

    芋頭糕應(yīng)該是豬油做的，表皮是花生碎和香蔥，里面有香菇臘腸和蝦米，屬于咸點，芋頭粉粉的很有顆粒感，吃起來特別頂飽。

    她們在路上就分了一塊吃，吃完到家里又拆燕麥餅的盒子：“這個甜的?！碧K婷遞給章茹，到冰箱給她拿了瓶水。

    燕麥餅的外表有點像大福，餅皮軟糯糯的會拉絲，里面是爆漿燕麥餡，吃起來像小時候的金味麥片，章茹嚼著嚼著看蘇婷，忽然想起件事：“王斯喬那只貓是不是也叫vivi？”她也加了王斯喬微信，經(jīng)常刷到他家的貓，有點印象。

    蘇婷回想了下：“好像是?！彼グ雅P室空調(diào)打開，怕章茹冷，又找出一床空調(diào)被。

    章茹吃完東西擼了會狗，這狗剛見她的時候還怯生生的，后來翹著尾巴試探性搖兩下，擼擼毛就熟了，天生親人。不過寵物大都隨主人，她哥家里那只邊牧是個例外，也不知道什么神仙托生的，整天狒狒地[傻]。

    章茹抱起狗跟到臥室，撲面一陣潤潤的香，像洗衣凝珠的味道，房間收拾得很干凈，地板連根頭發(fā)都找不到。

    悠悠轉(zhuǎn)一圈，章茹發(fā)現(xiàn)手鐲盒子：“這什么，你剛買的嗎？”打開看了看，和蘇星給的那只一樣：“不會王斯喬送的吧？”

    蘇婷忽略了這個，手里動作停幾秒：“不是……”

    “我說也不是?！币峭跛箚趟偷乃€收了，剛才就不會那么淡定。

    章茹把麥麥放掉，自己往床上一躺：“舒服?！钡@會好像又不是那困了，她打開抖音看幾個擦邊男，被彈出來的微信群消息吸引，刷好久。

    蘇婷收拾完客廳又進來，見她還在打字：“不睡嗎？”

    “唔……我明天要去參加一場世紀(jì)孽緣婚禮?！闭氯愀窒恚骸澳阏f一對情侶，在明知雙方都出軌的情況下還是要結(jié)婚，到底什么心態(tài)？”

    蘇婷想想身邊好像還沒有這樣的，搖搖頭：“我也想不明白？”

    章茹cao心啊，讓蘇婷手放她右眼皮上：“你感受到?jīng)]有，跳好厲害，我覺得明天不太妙啊。”

    “是不是太困了？”蘇婷摸摸她眼皮，被她剛種的睫毛掃過指肚，癢癢的。

    “肯定不是，”章茹打了個呵欠，被臥室的香熏得重新困起來：“我直覺一向準(zhǔn)的……”她雖然總被人說神經(jīng)粗，但直覺管用的時候還是特別厲害。

    轉(zhuǎn)天請假去婚禮，排場很大，賓客也很多。

    場中放著paradise，浪漫旋律中章茹端了碟水果在吃，遠遠地看一群男的走過來，包括她哥。臉臭王者今天是個盡職的伴郎，一身西裝還打領(lǐng)結(jié)，居然在人群中還有幾分溫文爾雅的樣子。

    “還動心嗎？”章茹問佳佳。

    佳佳沒理她：“不用問了，我封心鎖愛，沒有做你嫂子的命。”眼睛卻很誠實一直在看章雪揚，戶外有風(fēng)，走路的時候他西裝后擺被吹起來，臀腿都是自律的痕跡。

    媽的，可惜沒這命，吃不上這口rou。

    章茹看她一直調(diào)胸：“墊幾個杯啊這么大？”

    “關(guān)你鬼事?！奔鸭言倏葱吕尚履铮埠仙耠x的樣子，感覺今天要六國大封相：“等下不會真打起來吧？”

    “淡淡定有錢剩，反正我們不過是茄哩啡[1]，跟我們沒關(guān)系，看就行?！焙芸靸x式開始，章茹往臺下一坐，拍了幾張照片正想發(fā)朋友圈，舞臺的屏幕上卻開始播放微信截屏，一張張的，全是范亞豪和其他女人的聊sao記錄，甚至還有照片。

    剛剛還十指緊扣的新郎新娘瞬間反目，范亞豪沒說話就被扇了一巴掌，怒紅著眼：“胡璐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胡璐冷冷地笑，挑釁范亞豪：“你不會真以為我要跟你結(jié)婚？玩你的，死蠢，就是要讓所有人看看你什么德行！”

    范亞豪氣得咬牙，才往她那邊走兩步，胡璐家里兄弟帶著人就往臺上沖，婚禮變武場，有打人的有勸架的，兩邊頓時鬧成一團。

    章茹想過會出事沒想到這么大陣仗，起來正要跑，看范亞豪奶奶氣得在座位上發(fā)抖，過去正想把老人家扶走，一罐飲料朝她飛過來，幸好有人及時把她拉開：“哥？”章茹嚇呆了，看那罐飲料在地上炸開，這要扔她臉上她可能要去整骨。

    章雪揚也看見了，視線往旁邊一掃：“你沒長眼？”

    扔?xùn)|西的是女方親友，雖然也不是故意，但見他是男方伴郎，氣頭上囂叫：“怎么樣？砸的就是你們這班臭傻逼，冚家鏟！”

    章雪揚視線銳利起來，西裝脫給章茹，把她往后面推：“找地方躲著，不要動?！闭f完卷起袖子，大步走過去。

    他陰沉起來章茹拉都拉不及，只能抱著他西裝貓得低低低的，看他兇光四射地揍人。

    再看看這好好的婚禮地，章茹嘆了口氣，安慰老人家兩句。

    多年愛人搞到這么難看的地步，真的陰公[作孽]嘍。

    這場鬧劇鬧太兇了，第二天上班她講給蘇婷聽，蘇婷也聽得愣愣的：“怎么搞成這樣？”

    “是吧，要不怎么說孽緣呢？”章茹攤手：“所以老話說得對，生仔未必就是福啊?！?/br>
    在她的感嘆里，蘇婷聽到新郎新娘怎么反目，現(xiàn)場兩邊親友打成什么樣，怎么招來的酒店安保和警察，最后又是怎么收的場，光聽都覺得很混亂。

    “阿婷。”戴玉蘭走進來：“昨天給你的掛帳單呢？”

    “收著呢，在這里的。”蘇婷拿出來，都是最近的大額掛帳。

    戴玉蘭重新翻了翻：“對，就這幾份，你拿去給雪揚總簽一下，順便問問春盛是不是走月結(jié)？”

    “好的?！?/br>
    蘇婷把東西整理好，塞到文件夾上三樓，章雪揚在開會，坐在靠門這邊的椅子上，背影凝沉。

    見他辦公室開著門，蘇婷把文件放到桌上，出來給他發(fā)了個信息，大意是請他審批，又想起章茹說他昨天也動了手，不知道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