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鶴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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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br> “那宋五jiejie呢?她現(xiàn)在怎么樣?”謝允廷眼睛亮晶晶,無比關切地扒拉住謝硯書的衣擺。 謝硯書舀著藥的動作慢下來,面無波瀾不知在想些甚么,半響才答道“沒有大礙,明兒我會給她應有的賞賜?!?/br> 聞言,謝允廷安心地打個哈欠,慢吞吞咽下藥便卷著被褥又睡過去。 月色于屏風前轉一轉,半傾不傾的只烘亮半寸屋頭。 謝硯書拉下床幃,隔著個玉刻湖光山水屏風的距離坐于黃梨木太師椅上,僅存的一盞燈籠叫風吹得影影綽綽,襯得謝硯書的臉忽明忽暗。 極致的靜謐下,唯余手指敲擊的聲響。 他單手抵于額角,眸色極寒。 墨色里走出個暗衛(wèi),他沉默立著。 兀的,謝硯書道,“查到了些甚么?!?/br> 暗衛(wèi)雙手作揖,低低詢問,“宋五這幾日循規(guī)蹈矩。前幾日去木器行打套畫具,我未發(fā)現(xiàn)異常,但還是特描了圖紙來,大人可要過目?” “不必?!敝x硯書揉揉夙夜未歇息而疲憊的眉心,“準備收網(wǎng)?!?/br> “是!” ……*** 宋錦安訝異地指著面前堆得半人高的箱奩,里面皆是上好的南珠銀器,說句價值連城也不過分、 “這是給我的?” “是,謝大人感謝你救了小少爺。”來送東西的婢子小臉圓圓,帶笑時眼睛微瞇似個小菩薩。 “大人還說這幾日小少爺病了您就不必授課,若府中煩悶可出去逛逛?!?/br> 聞言,宋錦安倒確實有地方想去,送走婢子后她從箱奩里翻出幾串成色最好的南珠揣進袖口里。 她出示著腰牌一路暢通無阻。先是去百景園留了一串南珠,叮囑張mama將后屋翻修翻修,省得逢雨便陰濕難耐。又去木器行問了通,得知那木具尚未打出個好歹。 宋錦安捏緊袖口里的南珠,心頭揣揣。 她下意識走到了教坊司,前段時日她試圖花銀子混進去見嫂嫂一面,卻叫侍衛(wèi)攔住說什么不通。如今這串南珠不知道能不能收買那人。 有了決定后,宋錦安小心翼翼拉緊帷帽朝教坊司走去。 三層小閣樓雕梁畫柱,紅木憑欄處隨意倚著幾位緋色軟袍的女子,香肩半露眉目流連。亭閣屋角垂下一長串黃銅鈴鐺,隨風搖曳。 宋錦安喉頭發(fā)緊。 昔日押送來此的屈辱感仍歷歷在目,衣不蔽體供人圍觀。宋錦安初困于謝府時曾出逃過兩回想帶著嫂嫂一起逃去邊塞,然每一次都叫謝硯書抓回去。六載已過,她再不會留嫂嫂一個人孤苦無依。 “干甚么的?這不是女子來的地方。”侍衛(wèi)皺著眉頭攔下宋錦安,掃眼她簡陋的衣衫鄙夷更甚。 “求大人行個方便,我只想遠遠看位故人?!彼五\安遞出南珠。 拇指大小的珠子顆顆圓潤有光澤,侍衛(wèi)自然熟地收下東西,話卻不叫軟,“故人?這里關著的都是罪人,是低賤的侍人,哪有你的故人?” “我表姐原是宋府的舊仆,得宋二少夫人相助,我答應表姐要替她看眼宋二夫人是否安好?!彼五\安忍著rou疼,再次遞出串珠子。 那侍衛(wèi)總算放下佩刀,語氣輕浮,“宋二夫人?是那個顏昭?” “正是?!彼五\安心頭微喜。 “怎么又是她?!笔绦l(wèi)小聲嘟囔一句。 “甚么?”宋錦安沒聽清,忙追問道。 “我是說顏昭的忠仆還真是多,年年都有人來替她打點。尋常入了教坊司的即便是郡主,也少不得三天兩頭供人取樂。那顏昭倒好,月余才接一次客,若非打點的錢夠多,老鴇早教她甚么是規(guī)矩了?!?/br> 聞言,宋錦安一直緊繃的心總算稍稍落下些。全燕京還能費心費力替顏昭打點的必然是顏家,沒想到事發(fā)時顏太傅忙著同宋家撇清干系,但終究還是惦記著女兒。 “不過放你進去定然不妥,教坊司規(guī)矩重,有官職的人才能入內,我只能叫你在樓下隔著窗柩遠遠望一眼。” “多謝大人安排?!?/br> 宋錦安耐心候在偏處,仰著脖子不住張望上面的小窗。 半柱香后,一籠木質雕花窗緩緩推開,探出頭的女子身黃色對襟小衫,云鬢花顏金步搖,一對柳眉似蹙非蹙。 宋錦安喉頭哽咽,癡癡凝望高處的顏昭。 六載了,她設想過顏昭的千百般情況,可近鄉(xiāng)情怯叫她不敢深想。她怕一旦見著顏昭的憔悴,那些年的支撐會崩潰瓦解。若非嫁進宋府,顏昭不會余生蹉跎至此。她宋錦安最想償還的便是顏昭。 “那人是誰?”窗邊的顏昭擰起眉,不解看著底下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少女。 老鴇沒甚興趣地擦著粉,“你都不認得我如何認得?” 顏昭沒說話,壓下心底的狐疑,“人也見了,可以了罷?!?/br> “喲,還覺著自己是宋二少夫人呢,進來多少年了還改不了你那個臭脾氣?!崩哮d嗤笑一聲,抖抖裙擺晃著團扇起身。她扭著腰,單手挑起顏昭的下巴。 此舉動叫顏昭眼底染上層厭惡。 老鴇看得冷笑連連,“顏昭姑娘,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們宋家的掌上明珠,你的好姑子宋大小姐,那位曾站在燕京云端的宋錦安是什么下場,別以為恨宋家的人都不在了,那是有人使錢叫我替你擋下了!你若不識抬舉,我隨手就能讓你生不如死?!?/br> 聽聞宋錦安的名字,顏昭如同戳到了痛xue,她譏笑著甩開老鴇的手,“宋家唯我一人,顏家也早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孑然一身,你還能怎么叫我生不如死?” 老鴇惡狠狠收回手,頭也不回走出去,“真不知道哪個人還惦記你這殘花敗柳,眼巴巴砸銀子……” 顏昭冷臉扭頭,朝樓下復看眼。 那人還在,隔著帷帽她分不清楚對方的神態(tài)。 宋錦安徒然張著嘴,卻不知曉該說些甚么,總歸顏昭是聽不到的。 窗柩合上,顏昭的面容消退。宋錦安苦澀垂下頭,滿腹眷戀無法出口。 一整路宋錦安都神情懨懨,所幸謝府的人都各忙各的,也不會注意到她。 早晨來送賞賜的婢子見著宋錦安笑瞇瞇道,“宋五姑娘回來了。謝大人說任你去藏書閣挑卷書去?!?/br> “也是賞賜?”宋錦安稍打起精神。 “自然,若是遇著喜歡的兵器設計圖也可拿去?!?/br> 宋錦安下意識想到她留在謝府的東西,試探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可去么?” “自熱?!?/br> 婢子很好說話地領著宋錦安朝藏書閣去。 這非宋錦安頭一遭來,卻得裝成完全陌生的模樣。她裝模作樣對著落灰的書籍挑挑選選。 謝府藏書極多,光是史書便堆了五只書架。 “宋五姑娘若是需要幫忙可喊我?!?/br> “好?!?/br> 得完這句,婢子便立在門外等。 宋錦安一目十行掃著,竟一點圖紙的蹤跡也尋不得。莫非沒有放在藏書閣? 壓下心中的失望,宋錦安隨手拿本前朝畫師的繪本,“我選好了,走罷?!?/br> 婢子也沒有多問,只是沒有急著帶宋錦安離開,反倒是指著不遠處的書房道,“謝大人令宋五小姐選好后同他說一聲。” 宋錦安登時后悔來這,捏著書走也不是去也不是。 “宋五姑娘不必緊張,謝大人很好相處?!辨咀有π?,在前頭領路。 宋錦安心底好笑,若謝硯書真好相處,何至于眾人見到他各個同鵪鶉般。 想著說聲的功夫應當不打緊,宋錦安硬著頭皮邁過門檻,卻詫異于屋內無人。 婢子顯然也未料到這情況,只得搖頭,“宋五姑娘改日再同大人道謝罷?!?/br> “好?!彼五\安忙不迭應下。 回去的路上婢子為抄近路,領著宋錦安朝靠近含月院的方向走。 宋錦安扭頭見小院庭蕪綠,竟不知不覺抽出柳枝條。 她心念一動,隨口問,“這處院子是何人所住?” “荒廢了許久,從前或是客房罷?!辨咀哟鸬溃娝五\安有興趣,她折身,“宋五姑娘若是想看不如隨我一道去看看,正巧我查查屋頂是否漏雨。” 暴露 “好?!八五\安帶著目的笑著走進去。 上次來時暮色沉沉,倒是未看清院內的景致蒙在密氤當中,甚是靜謐。 婢子順著頭間起居室一一推門掃視圈,宋錦安面上是替她看著,余光卻不自覺飄向她昔日放圖紙的木柜。 然,兩人走完一圈宋錦安也未尋得個機會去拉開廂門看遭,她遺憾收回眼,難得正大光明進來。 許是上天聽得宋錦安心聲,那婢子忽失色摸著耳垂,“我的耳墜子掉了,你快幫我在院內找找。” 說罷,她扭頭扎進南側的暖房。 宋錦安心口直跳,強忍著期冀朝起居室邁去。這窗柩的位置正對院內,能瞧見有人走動,宋錦安余光盯著窗柩,手隨意在桌椅底下翻找。 方才路上婢子的話一遍遍響當,‘謝大人今兒不在’ ‘含月院再過幾日便要拆了重建新院子’ ‘宋五小姐是小少爺?shù)亩魅耍羰怯鲋矚g的同我說一聲,大人會應允的’ 想必,今兒恐是她翻出那張火器圖紙最好的時機,大抵沒有人會知曉。 宋錦安目光逐漸堅定,這是她的東西,她要尋回來…… 瑩白的手指緩緩劃過床底,宋錦安放輕動作狀似無意地拉開節(jié)廂門。 她掃看幾眼,似是遺憾于沒有尋到耳墜,順手拉開旁邊的廂門。 剎那,足有兩尺高的圖紙靜靜放在那。 宋錦安胸腔砰砰作響,她警惕扭頭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 不再猶豫,宋錦安拿起圖紙,字跡清晰如昨,頭一張便是把短刃。她加快動作,一頁頁翻尋,終于雜著的圖紙中看到那熟悉的管狀設計。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