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yīng)答。

    陳鋒趕過來時正巧看見阿今要進(jìn)去：“再等會兒。”

    “陳隊，我叫了好幾聲了，里頭壓根沒人，該不會……”

    “看這被子和門口曬的鞋，估計是老人帶小孩生活，老人家腿腳不便，耳朵不靈敏，想必是聽到了，你沒瞧見里頭的門動了？”

    阿今往里瞧一眼，二門被輕輕推動，一位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拄著拐杖慢吞吞往外走，“陳隊，你眼神真好使?！?/br>
    陳鋒睨他一眼：“你要是穆清，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了。”

    阿今尷尬撓頭。他本就是剛進(jìn)刑偵隊沒多久，雖說學(xué)了不少理論知識，但辦案講究的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他畢業(yè)以后就沒碰到過重大案件，聽陳鋒這么說，多少心里不痛快，嘟囔：“我倒是想了解，也得有機會。”

    陳鋒平日里對穆清甚為苛刻，習(xí)慣性的說話方式對于和他共事時間短的阿今而言，像是嘲諷和不尊重，他抬手拍拍阿今肩膀：“抱歉，我這人說話直?！?/br>
    “陳隊，我……”

    “沒碰上是好事，我倒是希望每個人都遵紀(jì)守法，就不會毀了兩個家庭更毀了自己的人生?！?/br>
    阿今來隊里不足一個月，對陳鋒的了解知之甚少，只知道他雖是副隊，但大家都習(xí)慣性叫他陳隊，聽說當(dāng)時進(jìn)行評選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陳鋒這次是一定能評選為正隊，結(jié)果羅局在那次評選中選擇了孟隊，讓不少人吃驚。畢竟陳鋒是羅局一手帶出來，隊里人都說羅局肯定是為了避嫌才選的孟隊，不過他覺得不是，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自古以來太過正直的人都會遭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他自己不就是原本可以去市區(qū)工作，結(jié)果被調(diào)來了這兒。

    屋內(nèi)老人穿著厚重的棉服走出來，戴著黑色毛線帽，佝僂著腰同他們說話：“你們是誰？”

    阿今依舊先表明身份，隨即準(zhǔn)備拿出記錄本記下老人說的話，卻意外被阻止。

    “不用記了?！标愪h走上前，“老人家，您孫女叫園妞嗎？”

    老人家緩了會兒，后知后覺點頭。

    “她在家嗎？我們想問她一些事，很快就走?！?/br>
    “東叔，我去幫你叫園妞?！卑⒉艔乃麄兩砗笞邅?，“警察同志，我經(jīng)常來東叔家，我去叫吧，老人家年紀(jì)大了，腿腳不利索?！?/br>
    剛才出來時陳鋒已然注意到老人家腿腳不便，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阿才往屋里走，二門打開又關(guān)上，他瞧見廚房椅子上蝴蝶結(jié)小包，園妞正好從房間出來，“園妞，來，才爺爺問你一件事。”

    園妞看見小包被拿著，驀地想起給她買包的jiejie說的話。阿才爺爺是不是以為她這個糖果包是偷來的？她聽話走過去。

    “園妞，告訴才爺爺這個糖果包你從哪兒弄來的？”

    “我撿的。”

    “園妞，才爺爺希望你說實話，我們園妞一向是聰明又聽話的好孩子，你告訴才爺爺這個糖果包真的是你撿的嗎？”

    園妞盯著眼前面帶微笑詢問的人，那位jiejie叮囑的話再次響起，她乖巧點頭，“是我撿的?！?/br>
    阿才眉頭緊鎖，沉下臉，扶住園妞雙臂強迫她看著自己：“園妞，你最好說實話，這個糖果包附近只有才爺爺家賣，我記得是別人買走的，人家會給你嗎？你說你撿來的那你告訴才爺爺在哪兒撿的？”

    “我……我在小白叔叔那兒撿的?！?/br>
    阿才表情微僵，一時竟問不出話了。住在這兒的都知道小白是回收廢品的，兩間門面房整天被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需要賣廢品還得站在門前大聲喊里頭的人才聽見，一件兩件不用的扔垃圾桶也浪費，順手也會扔到小白廢品站，園妞若是從那兒撿來的，的確有可能。

    陳鋒進(jìn)來時，阿才還保持著蹲在園妞身旁的姿勢，看樣子像是和她剛結(jié)束完某場對話，“你和她說什么了？”

    “沒??！”阿才慌忙站起，“警察同志，我什么都沒說，就和她說外面有警察叔叔找她，要她一會兒不要緊張，別的什么都沒說?！?/br>
    陳鋒將視線放在面前年紀(jì)很小的女娃娃身上，蹲下同她平視：“你叫園妞是嗎？”

    她小心翼翼點頭。

    “別緊張，叔叔問你幾句話就走了?！标愪h笑了笑，“今天的報警電話是你打的嗎？”

    園妞點頭應(yīng)下。

    陳鋒摸摸她的頭：“那能不能告訴叔叔，你報警前看到了什么？”

    園妞仔細(xì)回憶jiejie交代的話：“……打架?！?/br>
    陳鋒眼眸微瞇，繼而又問：“你看到有幾個人了嗎？男生還是女生？”

    “不知道?！眻@妞歪著腦袋看他，“我沒有看見。”

    “你沒有看見怎么知道是有人在打架？”

    “我聽見聲音了，好響?！?/br>
    園妞親耳聽見聲音。當(dāng)時他們幾個一起從巷子跑出去，不僅她聽見了，其他人也聽見了。她和其他幾個女生膽子小不敢去看，膽子大的男生要去買摜炮，不和她們?nèi)タ础?/br>
    陳鋒起身，下意識看向阿才，對方在接觸他眼神那一刻，立馬躲開，“大叔，我希望你配合我們工作說的都是實話，若以后我們查到你知情不報，就不是現(xiàn)在這樣和你心平氣和說話了?！?/br>
    阿才只得將剛才問園妞的話和盤托出，“警察同志你信我，我和這個案子真沒關(guān)系！”

    陳鋒注意到他手里拿的糖果包，“園妞，這個東西你確定是從廢品店拿的？它看起來很新，不像是用過就丟了。”

    園妞定定望著他，抿緊唇不說話了。

    “警察同志，要不你們?nèi)U品站問問？”阿才往屋外指，“走幾步就到了?！?/br>
    陳鋒沒說話，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叫上阿今準(zhǔn)備前往廢品站。阿才怕警方誤以為他是此次案件參與者，說什么都要領(lǐng)路帶他們過去。

    小白廢品站門前堆了許多捆好的紙盒，左邊門面是已經(jīng)進(jìn)行打包后的廢品，右邊門面堆放還未來得及處理的散貨。

    阿才站在門外喊了好幾聲，小白穿著深藍(lán)大褂，頭上戴著帽子，手上灰撲撲地走出來，“才叔你怎么過來了？今天小店不忙？”

    “小白你先過來，有點事問你?！卑⒉诺热俗呓藥兔榻B，“這兩位是刑偵隊的人，他們需要問你點事。”

    小白打量了眼穿便服的兩位警察，手上有灰漬不便握手，從桶里舀了盆水洗干凈后過來打招呼：“警察同志你們好，叫我小白就行?！?/br>
    阿今接了陳鋒的活：“我手上這個東西今天見過嗎？”

    “警察同志，這種東西我這廢品站不說每天都能收到，隔三差五就會來幾包兒童玩具，你要問我有沒有看見過同款，這我也記不清??！”

    陳鋒撿了一個腳蹬進(jìn)行翻找，東西很多，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有，總不能把這些東西全部翻一遍，不過可以確定廢品站老板沒說假話，里頭的確不少兒童玩具。

    他正想繼續(xù)找找看，手機響了，穆清打來的，“查到了？”

    “手機號使用人是一位年紀(jì)七十多歲老大爺，我們順便查了下他的子女，結(jié)果是位老漢，具體情況恐怕就得找到他才能問清楚了?！?/br>
    “不用問了，”陳鋒轉(zhuǎn)身看小白和他們在比劃，“號碼肯定是對方買了這個大爺身份證辦理，我們被耍了?！?/br>
    “被耍了？”

    “這條線不重要，我起初覺得這通電話有貓膩，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報警電話是為了通知我們盡快到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尸體?！?/br>
    穆清察覺有人靠近，轉(zhuǎn)道去了別處，壓低聲詢問：“那會是誰呢？總不可能是兇手吧，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

    “我先回隊里，對了，你幫我把十年前豊市一中的案件資料找出來?！?/br>
    “豊市一中？”穆清微愣，“那案子早就結(jié)了，師父你該不會打算翻案吧？雖然那時候我還沒來新城區(qū)，但當(dāng)時那樁案子引起不小轟動，我記得好像還是羅局親自負(fù)責(zé)?！?/br>
    陳鋒抬頭望著天，豊市自進(jìn)入嚴(yán)冬以來總是陰沉沉，似乎很久沒感受到太陽照在皮膚上的暖意，“十年前我欠下的總歸要還，這件事保密。”

    -

    椿江市地如其名，一聽便能感覺到四季如春，沒有嚴(yán)冬，是春城，也是曾經(jīng)林思瓊向南佳唯一提過的一次城市。從那天起，南佳記下了這個城市，一個除豊市以外讓她惦念的地方。

    晟宣打算在那邊投資項目，北野這次正好過去了解，行程雖趕了點，但周賢的能力有目共睹，也恰恰證明能留在北野身邊多年的人，一定有過人之處。

    車內(nèi)開著暖氣，北野剛打完電話，注意身旁的人已然睡著，“周賢?！?/br>
    坐在副駕駛的周賢回頭瞧一眼，立刻明白，將一早備好的毛毯遞給后座人，“北總，住處已經(jīng)確定了，啟泰的蕭總差人安排的，剛給我發(fā)了消息，入住的是啟泰名下的酒店?！?/br>
    “嗯。”北野將毯子輕輕展開蓋在南佳身上，他下意識摸了下她的手，指腹還是涼，“暖氣調(diào)高?！?/br>
    周賢第一次瞧見北總對一個人照顧得面面俱到，明明前段時間兩人還一副不熟的樣子，這才過了多久關(guān)系突飛猛進(jìn)，難不成真的是同住屋檐下，見面三分情，見著見著就好了？當(dāng)然這點八卦的心思他只能咽在肚里，但凡說出一句或是在旁人面前提一句，飯碗就別想要了。

    南佳醒來時，腦子還有點蒙，緩了會兒才發(fā)現(xiàn)還在車上，自己被自己剛才的想法逗笑了，“我還在想椿江這么暖和?！?/br>
    北野握緊她的手，“你這手總算讓我覺得有點人氣了?！?/br>
    她低眸察覺身上還蓋著毯子，“你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我讓周賢安排了時間，過兩天帶你去看中醫(yī)，好好調(diào)理?！?/br>
    “沒事，我就是想來看看我媽曾經(jīng)說過的地方到底是怎樣，你要是有工作上的事去忙工作吧，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br>
    北野剛想說自己可以陪她，周賢出聲打斷，“北總，啟泰的蕭總約了今晚的飯局?！?/br>
    “我有讓你安排嗎？”

    “因為我們今天才到椿江，南佳小姐想必也是直接去酒店休息，您那個時間段應(yīng)該是空的……”周賢越說越不自在，這次是他沒考慮到南佳也有可能不休息，在四周轉(zhuǎn)轉(zhuǎn)。

    南佳伸手輕輕覆在北野手背上，“你去忙工作，我正好回酒店休息，的確有點累?！?/br>
    他盯著她良久無聲，最終被她勸說的眼神打敗，“我讓人給你送吃的?！?/br>
    “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南佳透過車窗瞥見前方裝修豪華的酒店，“我們是去那兒嗎？”

    “嗯，啟泰的人安排的，”北野注意她掀開了毯子，衣服并不厚實，“你帶厚點的衣服了嗎？”

    “你忘了，椿江哪兒有那么冷?！?/br>
    北野沒再說，他很想問她豊市的冬天那么冷，她穿的那么少，難道感覺不到嗎？但話剛到嘴邊，又覺自己像是在責(zé)備。他們目前的關(guān)系只能說是破冰而非可以進(jìn)一步的干涉對方。

    車子緩緩?fù)Ｔ诹司频觊T口，周賢在車上說了和啟泰約見的時間，南佳不想耽誤他們工作，決定自己去辦理入住就好。

    “南佳小姐，我已經(jīng)打過電話了，你直接拿身份證辦理入住就可以了?！?/br>
    “好，謝謝?！?/br>
    臨下車前，北野握住她的手，“乖乖在酒店，別亂跑，我很快回來?！?/br>
    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叮囑不聽話的孩子，南佳著實無奈：“再重申一遍，北總，我不是小孩子?！?/br>
    她剛挪動些許位置，牽著她的手仍是沒放開，反倒用力將她拽回原位，靠近她耳語：“你當(dāng)然不是，小孩子沒有那么多的秘密也比你聽話些?！?/br>
    這句話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或許周賢和司機也聽見了，但他們同是北野的人不會外傳，更不會覺得有不對的地方，興許還會以為是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調(diào)情。

    南佳回握他的手，反壓在座位上，“北總聽過沒，好奇心太重會害死人?！?/br>
    “那——”他勾唇，“拭目以待?！?/br>
    他沒再耽擱，替她理了下衣領(lǐng)，“晚上見。”

    站在酒店門前，看那輛車漸漸駛離視線范圍，南佳不由輕笑。她和北野之間看似和好，實則暗流涌動，他沒有交付百分之百的信任，正如她也存了利用的心。

    進(jìn)入酒店辦理入住，周賢一早聯(lián)系了人，辦理過程很順利，由工作人員親自帶她去住處。

    “安全和隔音方面您只管放心，我們十樓以上只招待貴賓?！惫ぷ魅藛T刷卡推開房門，“這是您的住處?！?/br>
    南佳往里走，一覽屋內(nèi)所有擺設(shè)，一間套房，對應(yīng)的設(shè)備應(yīng)有盡有，若不是在酒店，她甚至以為是在家中。

    “過會兒我們安排人送餐飲，您看幾點比較合適？”

    “不用了，我想睡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