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夏芍說：“還是你命好，沒嫁給他，不然就毀他們家手里了?！?/br>
    這世上哪那么多命好？說到底還不是事在人為。

    要是她跟書中的原主一樣，不敢來東北找人，也不敢違逆親哥。就這么在老家等到三十多歲，被三十塊錢賣給那個老鰥夫，她的下場只會比真嫁給了李寶生更慘。

    第一天夏芍去上班，發(fā)現(xiàn)周雪琴又比前一天早來了，正一個人在車間里和面。

    為了爭取個好表現(xiàn)，周雪琴最近也是拼了。每天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干活也比誰都多。

    可惜她再拼，也拼不過勞模班和夏芍他們的組合。眼見著臨時班下班越來越早，每天什么時候下班都被全車間關(guān)注著，她這火氣蹭蹭往上冒，眼癤子都拱出來了。

    把面倒進和面機，她忍不住叫住葉大勇：“葉班長?！?/br>
    “周同志。”葉大勇點點頭，保持著自己高效的作風，從她面前直接走過去了。

    周雪琴只能又追上兩步，“葉班長，你今天也來這么早?。俊?/br>
    葉大勇顯然不是個喜歡寒暄的人，“你有事？”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敝苎┣倌樕下冻銮敢猓拔揖褪强茨阕罱刻於际堑谝粋€來，我們班那幾個班員給你添麻煩了吧？他們運氣好，剛好被羅師傅看中，手把方面還是差了一些。要是給你們拖了后腿，你不用跟我客氣，盡管跟羅師傅說，把他們換回來就是?！?/br>
    本以為一提這事，葉大勇肯定會炸，這人最討厭隊伍里拖后腿的人。

    誰知葉大勇狐疑地看她，“誰說他們拖后腿了？”

    葉大勇皺起眉，“你就想跟我說這個？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問？夏芍、王國剛、張淑真和郭鳳霞都是很優(yōu)秀的同志。尤其是夏芍，效率能提升這么多全靠了她，你聽誰說他們手把不行？”

    沒拖后腿，你們一開始分班干嘛？還都是餅干班比面包班早下班。

    后來合到一起了，估計也是被老羅說了。再說你們效率高，不是因為烤爐好嗎？

    周雪琴完全沒想到葉大勇會維護夏芍，她就是不想那幾個人被葉大勇帶著天天出風頭。要只有葉大勇那些勞模也就算了，夏芍他們也出了風頭，哪還能顯出她？

    顯不出她，她怎么戴罪立功，回到班長的位置上？

    周雪琴扯出個笑，“沒聽誰說，我也只是關(guān)心我的班員?！?/br>
    結(jié)果葉大勇特別耿直，“你又不是他們班長，開工前車間給班長開會，面包班去的不是你。”

    這簡直是哪里最痛戳哪里，周雪琴臉上的笑當時就維持不住了。

    “這個葉班長?！惫銓嵲跊]忍住，笑出了聲。

    夏芍也有些好笑，這人這么耿直，看來第一天怕他們干不好活，嘴下都是留情了。

    不過有效也是真有效，看周雪琴那個表情，估計半個月都不想往臨時車間這邊來。

    “多虧了她，這么忙的時候還能讓我們有樂子看?！?/br>
    郭姐和夏芍走在葉大勇后面，還又笑了會兒，然后一進車間，她就笑不出來了。

    夏芍也有點懵，因為葉大勇跟他們說：同志咱們干一百五十斤，每天五點多就下班了，太輕松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為廠子承擔更多，咱們提到每人每天一百八十斤吧！

    每天五點多下班不是好事嗎？為什么要自己加任務量？

    夏芍實在沒忍住，“你們往年超額完成任務，就是每人每天一百八十斤？”

    “不是，往年頂多一百六十斤?！?/br>
    那怎么今年就變一百八十斤了？

    卷王同志特別耿直，“今年我們換了新烤爐，還有你幫忙，我覺得一百八十斤沒問題?！?/br>
    夏芍：“……”

    敢情這還是她的錯了，要不要這么卷??！

    一百八十斤是不可能的，夏芍拒絕當社畜，他們這邊也還有個孕婦。

    雙方協(xié)商了下，最后把份額定到了每人每天一百六十斤。就這樣，臨時班晚上依舊沒到六點就下班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周雪琴直接一頭栽到了烤爐邊。

    她這些天本就疲勞過度，全靠一口氣撐著，這下是徹底垮了。

    第一天，周雪琴沒能來上班。也是這第一天，廠長帶著副廠長下來視察了。

    倒不是上面聽說有人累病了，主要是任務量一提到一百六十斤，新烤爐的風刮得更大了。

    “這新烤爐真能提升這么多效率？”來的路上廠長還在問，“要是可以，明年就全換成電的?！?/br>
    “也不全是因為烤爐?！崩狭_有些無奈。

    “不是因為烤爐，往年怎么沒這么快？我記得他們最早也是六點多下班?！?/br>
    這個光說也說不清，老□□脆問起另一件事，“我聽說兩年前招那批家屬工，年前要轉(zhuǎn)正了？”

    “是要轉(zhuǎn)正了，單位正好有位置。”

    “我這邊也有個人，是今年才招的，能不能破格也讓她轉(zhuǎn)正？”

    “你也知道是破格，哪有剛來幾個月就轉(zhuǎn)正的？”廠長看他一眼，“怎么？那人是你家親戚？”

    “我家要能有這種親戚，我做夢都得笑醒?！?/br>
    見廠長還是不解，副廠長也疑惑地望了過來，老羅直接推開了車間門，“你們不是好奇效率怎么提了這么多嗎？自己看?？赐暝僬f就這么個人，值不值得單位為她破格?！?！

    第49章 油茶面

    每年打月餅上面都會下來視察，但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生產(chǎn)上的事廠里領(lǐng)導們也不太懂。

    但再不懂，也能看出眼前這個車間跟之前那些的區(qū)別。

    首先是快，從掐劑子到包餅皮再到上烤爐，一氣呵成，看得人目不暇接。

    以前餅干班干活也快，可沒有快到這種程度，眼前這八個人行動間甚至有種整體感。

    對，整體感。

    八個人工作的時候，就像一臺精密運轉(zhuǎn)的儀器，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

    廠長忍不住看了眼被拼到一起的兩個案板，副廠長也下意識以為是這個緣故。

    可再一細看，不用別人提醒，他們也察覺到并不是那么回事。

    這八個人之所以仿若一個整體，是因為他們工作時就像一個個零部件，完美地咬合在了一起。而串聯(lián)起這些零部件的，就是中間動作飛快掐著劑子的年輕姑娘。

    姑娘盤著花苞頭，眼神認真，車間內(nèi)來了人都沒有注意。

    隨著她手下一個個劑子飛出，案板邊足有四個人在飛快包著餅皮。等她一盆面掐好，那邊卡好的月餅已經(jīng)摞起厚厚一摞，新面也和好，直接送到了她手邊。

    “這個速度？”廠長忍不住看了眼老羅。

    “怎么樣？我發(fā)現(xiàn)的?！崩狭_頗為自得，“你們再仔細看?！?/br>
    “不用仔細看，我認出來了，是釀造車間那個陳寄北的媳婦兒?！?/br>
    副廠長跟夏芍有過一面之緣，對她印象還挺深刻。

    老羅卻搖頭，“不是讓你看這個，她比別人快這么多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副廠長還是沒反應過來。

    老羅只能提醒：“你都進來半天了，就沒發(fā)現(xiàn)案板上少了什么？”

    “少了秤。”目光一直沒離開案板的廠長終于發(fā)現(xiàn)了。

    副廠長這才注意到，“對啊，怎么只有和面機那邊有秤，他們都不用稱的嗎？”

    “這就是小夏的本事了，但凡經(jīng)手過的東西，時間一久，一掂一個準兒。”老羅笑呵呵從一邊找到被棄置了好幾天的秤，擦一擦，“不信我稱個給你們看看?！?/br>
    糖餡兒月餅六分面四分餡兒，每個重一兩半，餅皮正好是一兩半。

    老羅隨便挑了幾個丟上去，“看到?jīng)]？分量一點都不帶差的？”

    那得意的語氣，好像劑子不是夏芍掐的，是他掐的。

    不過人到了老羅這個年紀，又不像馬四全有個不省心的兒子要養(yǎng)，自己能達到的成就已經(jīng)到頭了，就開始欣賞下面的年輕人。能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好苗子，還真值得他得意。

    此時車間里的人終于發(fā)現(xiàn)有人來了，紛紛停下來問好。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廠長擺擺手，然后這群鐵憨憨就真不管他們了。

    是真不管，連偷瞄他們的或是刻意表現(xiàn)的都沒有，仿佛這屋里根本就沒其他人。

    不過勞模班就這風格，他們剛從餅干車間出來，里面也干得熱火朝天，連有人來過都不知道。

    倒是老羅顯然沒炫耀夠，“小夏，你給他們掐個五仁月餅的?！?/br>
    夏芍動作沒停，隨手掐了一對甩過來，上稱一稱，正好一兩一錢半。

    “你再掐個面包的。”

    廠長都被這老小子逗笑了，“做月餅跟做面包不是一個面吧？”

    “你管他是不是一個，分量一樣就行?！崩狭_接過劑子放在秤上，“看看，是不是三兩一錢半？”

    “是是，讓你整的，我連正事都差點忘了?！?/br>
    正事當然是新式烤爐的使用心得和對工作效率的提升。雖然看這樣，臨時班這么快跟這個小夏脫不了關(guān)系，但來都來了，該問的總得問問，也不能就這么走了。

    葉大勇一向用心，聽廠長提起，洗洗手找出了自己做的筆記。

    其實周雪琴能當上班長，跟她識字有很大關(guān)系。一幾年出生的認字的太少了，尤其是女性，她也是多虧當時東北有位大善人興辦了四百多所女義學，專門教女子讀書。

    “電烤爐溫度穩(wěn)定，不需要人工控溫，也不需要人工添煤，一臺最少可以省兩個人力。我們八個人，烤爐并不是一直在工作，最多應該能支持十一到十五個人一起使用……”

    電烤爐的確省事很多，要是能全都換上，其他班一天一百六十斤也不是問題，頂多加加班。

    廠長點點頭，沒再打擾他們工作，轉(zhuǎn)身出去了。

    “小夏轉(zhuǎn)正的事……”一出門老羅就迫不及待問。

    廠長是真被他整無奈了，“是好苗子也不能幾個月就轉(zhuǎn)正吧？再說也不是不給她轉(zhuǎn)，走正常程序，這批家屬工最多兩三年也該轉(zhuǎn)正了，你急什么？”

    “兩三年，她要是跑了怎么辦？”

    老羅虎著臉，顯然不太愛聽，“再說她不只是會掐劑子，什么都一學就會。今年糖餡兒月餅的配方也是她提議改的，給廠里省了近千塊的成本。難道不值得轉(zhuǎn)正？”

    “配方也是她提議改的？”這回廠長是真驚訝了。

    不只廠長，副廠長都看向了老羅，“你不是故意給她臉上貼金吧？”

    “我是那種人嗎？”老羅沒好氣，“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她那幾個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