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夏天的夏，芍藥的芍?！?/br>
    老羅點點頭，“干得不錯?！庇种钢龑e人道：“這才是干活的人?！?/br>
    一個干啥啥不行，一個才來就超過了多年老工……

    周雪琴臉色有些難看。

    就連心態(tài)，夏芍也比周小梅好太多，面對夸獎只是道：“都是王哥教得好?！?/br>
    “還挺會說話?！崩狭_笑了。

    王哥也道：“不只會說話，車間里別的活她也會干，一看就會?！?/br>
    老羅一聽來了興趣，“你還會什么？弄一個我看看?！?/br>
    整個糕點車間明顯是老羅說了算，車間主任都得給他面子。夏芍上面還有周雪琴壓著，能在老羅這留下印象再好不過。只是周小梅剛把看酵室搞砸，她現(xiàn)在去換托盤就太明顯了。

    夏芍想了想，朝郭姐一笑，“郭姐我要搶你的活了。”

    “你搶你搶?！惫阙s忙給她讓出位置。

    夏芍是臨時工，她是正式工，又威脅不到她。何況因為周小梅不干活，夏芍一個人掐劑子，最近他們下班都晚了，她巴不得夏芍多表現(xiàn)表現(xiàn)，把周小梅比溝里。

    夏芍直接拿過自己剛掐好的劑子，搓條，盤勁兒，放盤。

    一開始還要看一下別人搓的粗細，幾個之后就流暢了。盤出來的面包坯不僅大小一致，頂端的朝向都一樣，碼在盤子里又整齊又漂亮，強迫癥都挑不出毛病。

    老羅這人脾氣急，最討厭干教不會的，最喜歡一點就透的。

    夏芍前面那么慢，分明是第一次干，在調(diào)整。而不是之前就練過，故意在他面前表現(xiàn)。

    老羅點點頭，這回從“干得不錯”，變成了“你不錯”。

    眼見著夏芍這就是在他這掛上號了，之前想要禍水東引的副主任都不得不承認(rèn)，同樣是新來的家屬工，周小梅和夏芍差得實在太遠了，完全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他朝周雪琴遞過去一個無奈的眼神，表示這次他也無能為力。

    這一眼透露出的信息不少，周小梅要只是被批評一下扣點工資，他絕對不是這個眼神。

    周雪琴已經(jīng)開始慌了，還想說什么，老羅眼神一凝，從窗邊桌子下揪出一團毛線，“這誰的？”

    沒有人說話，但面包班的人全看向了周小梅。

    老羅也看向周小梅，“我說怎么工作干成那樣？”沒再發(fā)火，把線團又放了回去。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訓(xùn)你，那是覺得你還能改。他要什么都不想跟你說了，麻煩才大了。

    “羅主任?！敝苎┣僖患保B以前的老稱呼都叫出來了。

    老羅抬手止住了她，看向旁邊的車間主任，“周小梅是吧？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不用來了?！?/br>
    “明天不用來了？！”周小梅驚恐地瞪大眼，“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

    老羅直接帶著人走了出去，“下一個。”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還在下，車間內(nèi)卻是死一樣安靜。

    好半晌，一直看著酵室的小張才第一個發(fā)出聲音，“面包坯發(fā)酵好了。”

    “我去熱烤爐?！必?fù)責(zé)烤爐的工人趕緊走人，負(fù)責(zé)和面的也趕緊去和下一鍋面。

    其實誰又不是把一個耳朵留在這了，等著看熱鬧。只是礙于周雪琴，不好太明目張膽。

    周小梅滿耳還是那句“明天不用來了”，根本沒注意，哭著問周雪琴：“姑，姑我該怎么辦？”

    “你問我，我問誰去？”周雪琴臉色鐵青。

    周小梅當(dāng)眾丟這么大的臉，丟的可不只是周小梅自己，還有她周雪琴。手下出了這么個干啥啥不行的，她這個班長本身就有責(zé)任，何況老羅只要問問，就能知道周小梅是她侄女。

    可食品廠的活本就比較輕，尤其是糕點車間，還不像服務(wù)業(yè)工資那么低，特別適合女工。

    家屬工以后可是有機會轉(zhuǎn)正的，總比去家屬服務(wù)隊，又累又不穩(wěn)定強。

    周雪琴被周小梅哭得心煩，“行了你先把嘴閉上，我去找人問問?！钡降讻]法真不管這個侄女。

    可沒等她問出個結(jié)果，車間負(fù)責(zé)記工的核算員來了，“周小梅這個月1號報到，6號休一天，上工十一天。臨時工一天一塊三毛二，一共是十四塊五毛二分錢。”

    核算員從本子上撕下來個紙條，“下個月開工資，自己去財會科領(lǐng)?！鞭D(zhuǎn)身走了。

    核算員是每個車間最輕快的活，除了計工時啥也不用干，全是廠里關(guān)系最硬的關(guān)系戶。

    周小梅也不敢找對方問，拿著那張紙條吧嗒吧嗒掉眼淚。消息長了腿似的，不出半個小時全糕點車間就都知道了，再半個小時，其他車間也聽說她被辭了。

    諷刺的是，分配到糕點車間的臨時工有近二十個，被辭的只有周小梅一個。

    “周小梅，你出來?！边€沒到中午，曹德柱出現(xiàn)在了面包班門口，臉色不太好看。

    要論長相他可就比陳寄北差不少了，看著有點蒙古血統(tǒng)，個子不高但很壯。

    周小梅一見他心里就發(fā)虛，但又怕當(dāng)眾丟面子，想了想，還是跟出去了。

    她一走遠，車間里就跟炸了鍋似的。

    “竟然被開除了，老羅真夠狠的，怎么突然想起來考核了？”

    “活該！讓她拿著工資不干活，天天拖累人。她但凡表現(xiàn)得好一點，能被開除？”

    也有男工看周小梅哭得慘，于心不忍，“就這么辭了，是不是太狠了？”

    “你心疼她，她那份活你干?！绷ⅠR有人懟了回去。

    那男工不說話了。

    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涉及到自身利益，就沒那么大方了。

    沒多一會兒，周小梅又哭著跑了回來。

    眾人話頭一停，全都看了過去，包括夏芍。

    結(jié)果夏芍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你家陳寄北那樣，你還不如我呢！”

    考核這事是夏芍故意提的，可周小梅會被開除，歸根究底還是自己活沒干好。

    這關(guān)她什么事？關(guān)陳寄北什么事？

    夏芍莫名其妙，直到她看到周小梅垂著頭，被頭發(fā)半掩住的半邊臉上有點紅。

    等等，她這不會是被打了吧？

    第31章 毛巾被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周小梅還真是被打了。

    不過曹德柱一開始也不是奔著動手來的， 他是聽人說周小梅被開除了，過來問問是怎么個情況。

    周小梅心虛， 哪敢說自己什么都不會干，一會兒扯有人要害她，一會兒又扯老羅看她不順眼。

    “你才來幾天，人家害你干嘛？”

    曹德柱根本不信，讓她去給老羅道歉，怎么也要求老羅別開除她。

    周雪琴已經(jīng)去找人活動了，周小梅哪肯送上門讓老羅罵，死活不去。被逼狠了， 她甚至口不擇言，說還不是曹德柱沒能耐，有能耐怎么不給她安排個核算員的工作。

    兩口子吵架， 最忌諱的就是罵男人窩囊廢，就跟男人說“你看他好你怎么不跟他”一樣。

    曹德柱沒周小梅能說，骨子里又是舊時代思想， 氣急了說不出話，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

    周雪琴跑了半上午，也沒能把這事解決，不知道該怎么跟周小梅說，結(jié)果一進門，還沒開口，周小梅先氣鼓鼓把她拉去了一邊，“工作你幫我找回來了吧？”邊說邊咬牙，“曹德柱個沒良心的，一聽說我工作沒了，居然打我！”

    “你說什么？曹德柱打你？”

    這下周小梅直接哭出了聲， “姑你說，我都什么樣了，他不安慰我，還打我！”

    周雪琴撫額，只覺得今天一出接一出，頭都要疼死了。

    周小梅一邊哭，一邊還拉著她的衣袖，“姑你一定要幫我做主啊，當(dāng)初可是你把我介紹給他的?，F(xiàn)在我倆才結(jié)婚不到半年，他就打我，這事你可不能不管！”

    “當(dāng)初不是你非要找個能壓陳寄北一頭的，我才給你介紹的他？”

    周雪琴沒想到自己這還擔(dān)上責(zé)任了，“你還是消停點吧，能找的人我都找遍了，沒轍?！?/br>
    一聽說工作的事周雪琴也沒辦法，周小梅急了，“那我怎么辦？”

    “怎么辦？要么在家待著，要么去家屬服務(wù)隊找個活干，等下次有機會?！?/br>
    等下次有機會？誰知道下次有機會還要幾年？

    “姑你都找誰了？”周小梅顯然不死心，“你肯定有辦法的吧？”

    周雪琴戳她腦門，“我跟你說多少次了，叫你上點心，你聽嗎？不是嘮嗑就是織毛衣！”

    “我哪想到上面會來考核?！敝苄∶房薜酶鼉戳?。

    同樣是臨時工，陳寄北媳婦兒被上面夸獎，她卻只能灰溜溜走人，還被打了……

    到底是侄女，見周小梅哭得傷心，周雪琴嘆口氣，又放軟了聲音，“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哭也沒用，你還不如想想回去怎么服個軟，把你們家曹德柱攏住了?！?/br>
    “他打我，我還得跟他服軟？”周小梅不可置信。

    “男人有幾個不打老婆的？”周雪琴還說夏芍是被陳寄北打的，現(xiàn)在侄女沒嫁給陳寄北，反倒被曹德柱打了，卻也只能勸著，“你現(xiàn)在沒了工作，總得指著他養(yǎng)活吧？他干的是技術(shù)活兒，一般人干不了，說不定以后升到七級八級，你也不用出來找工作了?！?/br>
    七級九十多的工資，八級一百多，還真養(yǎng)得起媳婦兒在家不上班。

    而且現(xiàn)在馬四全受傷了，木匠房全靠她家曹德柱撐著，干得好，年底就能漲一級工資。

    事已至此，周小梅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

    周雪琴說得沒錯，當(dāng)初的確是她心里不甘，非要找個能壓陳寄北一頭的。曹德柱長得就是個一般人，她根本沒看上，看上的是曹德柱能得馬四全看中。

    曹德柱再不好，也比陳寄北強。聽她姑說，陳寄北剛結(jié)婚就把媳婦兒打了。

    當(dāng)天下午周小梅就收拾東西走了，王哥重新回到掐劑子的崗位上，面包班又變得效率起來。

    因為周雪琴心情不好，大家也很少聊天，明明耽誤了些時間，下午四點半依舊干完了。

    “我怎么覺得她一走，再多干一百斤都輕松？”有人在周雪琴走后嘀咕。

    夏芍沒多說，人走了就行，再在背后議論，其實沒多大意義。

    “麻煩解決了？”見她今天沒揉手腕，陳寄北問。

    這事傳得挺快，曹德柱都知道了，跟他在一個車間的陳寄北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