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塞了個滿懷。 李拾月手忙腳亂地將那酒壇子接住,緊接著一股醇香便爭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鉆。 唔,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聞。 明黛繼續(xù)勸說道:“試試吧,這是靈酒,度數(shù)不高,你剛剛晉級,修為還不夠穩(wěn)固,補點靈力對你身體也有好處?!?/br> 李拾月聞言果然猶豫了。 那…… 要不然就試試? 她抬頭瞟了明黛一眼,薄唇緊抿著,內(nèi)心十足地糾結(jié)。后者也不著急,就那么看著她,眸中帶著點笑意和鼓勵。 李拾月咬咬牙,心一橫,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學(xué)著明黛的樣子,抱起酒壇子猛地灌了一口—— 然后就被嗆到了。 “咳咳……” 明黛哭笑不得:“嘗嘗味道就行了,喝那么急做什么?!?/br> 小姑娘那一下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攔。這會兒只能趕緊幫人拍背。 “咳咳、好辣……” 咳了一陣之后,李拾月總算緩過氣來,一張小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咳的還是嗆的,倒是比平時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明黛又趕緊給她換了一壺清水。 兩廂中和之下,李拾月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但胃里依舊是燒得厲害,連帶著整個丹田里都是暖洋洋的。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又奇怪,又有些莫名地上頭,連帶著整個人也變得輕飄飄的,像是坐在云端一樣。 那一瞬間,她似乎能明白為什么有人會喜歡喝酒了。 李拾月猶豫了一下,見明黛似乎沒有將那壇酒收回去的意思,又偷偷低頭抿了一口。 “睡不著,是在想路云的事?” 耳邊驟然響起明黛的聲音,嚇得她差點沒把壇子抱穩(wěn),一抹緋色瞬間從耳根子燒到了后脖頸。 她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師叔怎么知道?我還以為……” 明黛輕笑:“以為我會說晉級失敗的事?” 李拾月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畢竟大家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 但事實并非如此。 筑基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之前甚至連晉級都沒想過,更別提是一口氣筑基了。 沒有期待,也就談不上失望。 但她不知道該怎么和師兄弟們解釋這些,所以最后索性什么也沒說,自己一個人出來吹吹風(fēng)。 她垂著眼眸,睫毛輕輕顫動:“師叔,你說人死了以后,會去往何處?” 明黛:“你覺得呢?” 李拾月:“……極樂世界?” 明黛頓了頓,問:“為什么會突然想到要問這個?” 李拾月猶豫了一下,抿唇道:“今天在擂臺上,我看到我娘和我弟弟……還有那個人了。” 明黛嗯了一聲,示意她自己在聽。 或許是她這聲沉靜的回應(yīng)讓人分外安心,又或許是嗆的那一肚子酒在作祟,小姑娘呼了一口氣,慢慢打開了心扉。 她說:“我娘信神佛,總說人生在世要多行善,死后才能去往極樂世界,否則便會下地獄。” “但我不明白,如果那個人已經(jīng)下了十八層地獄,那我為什么總能在自己身上看見他的影子?” “我曾經(jīng)暗自發(fā)誓,今后絕對不會變成他那個樣子,但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或許我跟他在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不同?!?/br> “師叔也許不清楚,路云那家伙雖然惹人討厭,但在修煉一途上卻極為認(rèn)真。為了今年的比試,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很久了,我卻故意挑在這個時候?qū)⑺麚魯?。?/br> “我明明還有其他場次可以選擇,但我卻故意挑了他去年落敗的那一場,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在他距離目標(biāo)最近的時候親手掐滅他的最后一絲希望?!?/br> “一方面,我覺得他活該。但偶爾有那么幾個極短的瞬間,我又覺得自己好像做得太過火,好像睚眥必報……” “師叔,我是不是很壞?” 無邊夜色下,少女的聲音輕得微不可聞,像是場一戳就破的夢,流露出幾分平日里難得一見的脆弱與迷茫。 明黛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還記得基礎(chǔ)劍招中的第一式嗎?” “呃,記得?!?/br> 李拾月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但還是認(rèn)真回答了。 基礎(chǔ)劍招她都練了不下成千上萬遍了,怎么會不記得? 明黛:“那最后一式呢?” 李拾月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 但明黛卻沒說對或不對,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那把斷劍遞給她,示意她從頭到尾展示一遍。 李拾月摸不準(zhǔn)自家?guī)熓宓暮J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但還是將劍接了過去,穩(wěn)穩(wěn)握在手中。 她深吸了一口氣,摒開腦海中那些雜念。再一睜眼,渾身氣場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長風(fēng)月下,游龍驚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沾了酒的緣故,此時此刻,她感覺心中有萬千情緒澎湃,叫囂著要尋覓一個出口。 不知不覺間,四周散逸的劍氣也隨著她的動作流轉(zhuǎn),最后又在她收式時重新沒入夜色當(dāng)中。 “不錯,果然又進步了不少?!?/br> 明黛忍不住為她鼓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在這方面,她從不吝惜鼓勵。 “可惜回答錯誤。” “錯了?”李拾月有些錯愕。 怎么可能出錯呢,她明明記得最后一招就是這樣啊…… 明黛提醒她:“想想是不是還忘記了什么?!?/br> 李拾月聞言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劍,但依舊沒有任何頭緒,只能抿著唇,再度將視線投向明黛。 后者起身走到她身側(cè),握住她了持劍的那只手,沉聲說:“用心體會,我只示范一次?!?/br> 李拾月鄭重點頭。 而就在那話音落下的同時,明黛帶著少女的手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最后當(dāng)著她的面,將劍穩(wěn)穩(wěn)收于身側(cè)。 霎那間,寒芒收斂,萬物喑啞。 “歸劍入鞘。” “拾月,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式?!?/br>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散昏沉的酒意。 像是撥開迷霧,終于見得月明。 李拾月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久久回不過神——那里不久前還握著一把劍,此刻卻隨著劍入了“鞘”而變得空空如也。 與此同時,耳邊再度響起明黛的聲音。 “劍者,俠義之兵?!?/br> “但話又說回來,但凡兵器,沒有不傷人的。而‘劍’之所以寫作劍,卻是因為它有雙刃?!?/br> “一刃傷人,一刃亦可傷己?!?/br> “世間有許多人用劍,但真正懂劍的人卻少之又少。你能及時意識到這一點,師叔很欣慰?!?/br> “雙刃……” 李拾月下意識地重復(fù)著,腦海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一點點地變得清晰。 明黛拍拍她的肩膀:“鋒芒畢露是好事,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變得強大了,才能真正站起來?!?/br> 她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不過凡事都有限度,習(xí)武修仙,并非為了暴力。某些時候,藏鋒斂銳也未必是壞事?!?/br> “藏鋒斂銳?” “嗯?!?/br> 言盡于此,明黛也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李拾月天生心思敏感細(xì)膩,一點就通,有些話不必多言。 她大剌剌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酒看來還是不能給你多喝,我先帶回去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說著便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可沒走幾步,身后卻突然穿來一道急切的喊聲。 “師叔——” 明黛停下腳步,但沒轉(zhuǎn)身。 與此同時,身后響起李拾月的聲音。 她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問:“我以后能成為像師叔那樣的人嗎?” 明黛愣了一下,笑了。 她說:“當(dāng)然可以,不過沒有必要?!?/br> “……” 李拾月猛地怔住,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明黛嘆了口氣,重新走回去,將這只倔強又迷茫的小刺猬攬入懷中,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聲道:“拾月,沒有人可以規(guī)定我們青山峰的姑娘將來必須是什么樣子?!?/br> “父母不行,你師父不行,你師叔我自然也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