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現(xiàn)在唯一的證人已經(jīng)死了,僅憑一些跡象與猜測斷不了一件事,”李明衍道,“她平日與東宮極少往來,內(nèi)宮的一些晚宴都很少參與,但我不太信,這是她唯一一次產(chǎn)生害人的念頭?!?/br> 說到這里,李明衍停頓了一下,摩挲了指腹,同時澹臺允也隨口問道:“這一年來可發(fā)生過什么事?” 這一年發(fā)生的事多了,可真要想,還是得從藥方上著手。 賢妃說,制香制藥。 那么近年來與香與藥有關(guān)的事…… 李明衍手指摩挲的動作瞬間停下,眉頭一皺,正要說什么,偏殿內(nèi)云檀的聲音傳來:“殿下,蘇姑娘一案,到現(xiàn)在還懸著,巧的是,在此案發(fā)生之前,正是崔家與裴家解了婚約的時候,賢妃娘娘給了我兩串紫檀佛珠?!?/br> 云檀已經(jīng)走了出來,讓尤姑姑把紫檀佛珠拿了出來,她將佛珠遞給李明衍:“賢妃娘娘是長輩,之前給的我便一直戴著,但有了身子后,沾了香味的東西便一再不蓋碰了?!?/br> 李明衍接過佛珠聞了聞,只聞得淡淡的檀香味。 隨后他遞給澹臺允,澹臺允放在鼻子下一嗅再拿開,提醒道:“有些東西,不見得都有香味,無色無味,皆有可能?!?/br> 聽此話,李明衍讓高德勝把當時的那壺酒拿來。 因為這酒涉及大案,早已被封藏了起來,現(xiàn)在殿下要,高德勝連忙去拿了。 拿來之后,李明衍要親自試一試這酒與香混合起來,到底是什么結(jié)果。 可高德勝與澹臺允都阻止了,高德勝的理由是這東西危險,殿下怎么能以身涉險。 澹臺允則道:“我是你師父,也應(yīng)當我來試。不過聽說這東西效果奇特,我與你實則都不太合適。”說著,澹臺允看向了高德勝。 高德勝哎喲了一聲,欲哭無淚:“道長,您也太會開玩笑了,老奴這沒根的……” “好了,逗你的,”澹臺允低笑了聲,繼而認真道,“我來?!?/br> 李明衍知道師父的性子,既然決定了就隨他去了。 嘗試之前,澹臺允先讓人在他房間里備上木桶與冰水,再一飲而盡了一杯酒,酒順著嗓子滑下,清爽卻回味長綿,喝完后,李明衍問:“怎么樣?” 怎么樣呢…… 半刻鐘后,澹臺允被高德勝攙扶著回房間,李明衍沉著臉在后面跟著,在隔壁的玄虛跑出來,見到師父滿臉通紅,像是喝多了酒,可又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 他忙問李明衍:“師兄,師父這是怎么了?” 李明衍看著不過才到他胸膛處的小少年,臉上還滿是稚嫩,他淡聲回道:“喝多了?!?/br> 玄虛放下心來,可又覺得奇怪,師父已經(jīng)戒酒多年了,怎么現(xiàn)在喝起酒來,不過師兄都這么說了,看來師父真是喝多了。 之后玄虛也安心地聽了李明衍的話回了自己的房間。 澹臺允在冰桶里泡了許久,最后還是請?zhí)t(yī)過來扎針,吐了一口血出來,才緩過來這股勁。 他用道袍擦去了嘴角的血,慢聲對李明衍道:“這藥是真烈啊?!?/br> 是啊,這么烈的藥,用在宴會上,簡直是要致云檀于死地。 有了這證據(jù),李明衍決定明日一早就要請命李成乾,立案捉拿蕭茯錦,但次日一早傳來的消息是,駐扎在京城城郊的五大軍營出現(xiàn)了內(nèi)亂。 京城內(nèi)由北衙禁軍、南衙衛(wèi)軍負責,但除此之外,在京城外還駐扎著數(shù)個軍營,這才是京城主要的軍力。 這也是由李明衍親自負責與巡視。 李成乾立馬下令讓李明衍帶人前去。 陸云檀得到消息時是下了早朝后,殿下甚至都沒有回承恩殿便直接走了。 陸云檀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倒是等來了紫宸殿的太監(jiān),說是圣上請她去一趟紫宸殿,并提及了賢妃娘娘。 這太監(jiān)陸云檀見過好幾次,還是圣上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之一,于是便應(yīng)了。 由尤姑姑陪同一道出了東宮,可過了東宮與內(nèi)宮相連的通訓(xùn)門后,卻不是直接往常走的恭禮門走,而是直接走向了歸仁門,那是承天門的方向。 尤姑姑立刻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連忙道:“這方向不對!怎么是往這兒走呢?” 那太監(jiān)一直走在前面,沒有說話,尤姑姑立馬讓轎攆掉頭走,可剛要掉頭,就不知從哪兒沖出來的侍衛(wèi)將轎攆團團圍住,轎攆里的云檀被拽了出來。 陸云檀拼命掙扎著,瞬間后勁一陣巨疼,失去了一切意識。 再次醒來時,昏昏沉沉地睜眼,眼前暗沉一片,而耳邊是狂風(fēng)呼嘯的聲音。 側(cè)面有亮光。 陸云檀撐著身子坐起來,向著側(cè)面看過去。 雪片如席,由冷風(fēng)從一扇門外席卷進來。 月色照耀的銀光下還可見星星點點,在這冷白的星星點點中,一個女人背著身子立在那里,身上的衣袂也隨風(fēng)起舞。 空寂、清冷,卻又透著混沌與狂意。 陸云檀覺得身影熟悉,可一下竟無法認出是誰,直到女子轉(zhuǎn)過身來,陸云檀看清了容貌,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賢妃娘娘! 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向來溫婉和善的賢妃娘娘。 “你到底要做什么?”陸云檀厲聲道。 “我又能做什么呢,不過是想拿回我jiejie該有的東西罷了。”月昭縹緲的聲音緩緩傳來。 陸云檀不知道她口中的‘jiejie’到底是誰。 可她如今被她綁在這里,沒有殺了她,那一定是她有一定的用處,或者是,當人質(zhì),陸云檀腦中飛快地想了一遍,最后抬眼對上月昭的眼神。 她輕笑道:“你想到了,你很聰明,不過有時候聰明也不管用。我們一起來看好戲吧,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陸云檀皺眉,環(huán)顧四周,這簡陋的環(huán)境像是在宮里,可宮里哪里一開門便是這么大的風(fēng)雪,要是如此大的風(fēng)雪,那必是極高的地方……她說了三個字:“……承天門?” 月昭笑得更歡:“是了,我們在承天門的城樓上,等會兒這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會來這承天門下,親眼見著父殺子、或是子殺父的好場面了!” 陸云檀很快意識到月昭說的是殿下與圣上。 可殿下如今不是在城郊嗎…… 陸云檀沉聲道:“城郊兵營一事是你使的計?” “李明衍不走,我又怎么能捉到你呢,不捉到你,他又怎么會上這城樓來,”月昭饒有興致地回答陸云檀的問題,“不上這城樓來,等下好戲又怎么上演,我得謝謝你?!?/br> “殿下不會來的,”陸云檀道,“他一旦知道我失蹤,便知我被你捉住要挾,而受人質(zhì)要挾是最愚蠢的做法?!?/br> “是挺愚蠢的,”月昭若有所思,但她隨后認真道,“但就算知道愚蠢,他也一定會來?!?/br> 突然,月昭視線投向下方,笑了起來:“你看,他這不就來了?” 第79章 殺了他! ◎小兒聰慧過人,實乃天佑大魏。◎ 明懷朗從黃昏時分就輾轉(zhuǎn)于朝廷各個官員家, 就按月昭給他的信中所說,先去了蕭家找蕭茯錦的父親蕭山京,則魏王黨派大都會得知消息。 最后要去的才是東宮近臣, 如鄭合敬等人。 明懷朗拿到信時還有些不太明白, 為何要在亥時聚集這么多朝廷官員在承天門前,且信中特別重點要請來的都是如今朝廷重臣。 但他很快便意識到了。 她這是要博最后一次的機會,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這次的機會對月昭來說,是非生即死。 罷了,他欠她一條命,且如今, 他也沒有什么活著的意思,不如就還了她這條命, 就算死后到了陰曹地府,也互不相欠了。 明懷朗嘆了口氣, 隨后腰背挺直, 站起了身子,還是那般儒雅氣質(zhì),他抬袖扣了扣鄭家大門, 門很快便開了, 小廝見到眼前人,不免恭敬問道:“這位大人是?” “在下明懷朗,求見鄭老大人?!?/br> 鄭合敬得到消息頗為吃驚,但很快讓小廝把人請進來, 而見到明懷朗后, 得知他想讓他做什么, 鄭合敬更為狐疑:“現(xiàn)在去承天門?是殿下給你的消息?” “是, 殿下差人遞了消息給我,說要召集朝廷重臣這個時候前往承天門。” 明懷朗喝了一口茶,穩(wěn)著自己的心緒,假裝就如自己口中所說那般,不露出一點破綻。 鄭合敬看向屋外,大雪紛飛,不時刮著風(fēng),帶著院中松樹都沙沙作響,他收回視線,沉穩(wěn)道:“殿下竟然先給你了消息,倒也難得?!?/br> “我接到消息時也頗為吃驚,但一想到是殿下給的,便一刻不敢怠慢,一一照做了,”明懷朗回道,“許是殿下怕蕭大人等人不愿意,便差我來通知罷。” 這話說的有理。 這蕭山京表面雖然說話公正,但實際上無一偏向魏王,不過也能理解,魏王是他的親外孫,不然還能偏向誰,所以要是殿下要是差東宮近臣去一一通知過去,那蕭山京還真的不一定肯來。 眼前這國子監(jiān)祭酒是極為合適的人選。 鄭合敬起身:“那老夫就跟你走一趟?!?/br> 待披好披風(fēng)后,二人出了府,鄭合敬的家在通化坊,一出坊間就是朱雀大道。 鄭合敬與明懷朗剛踏上朱雀大道,一道如雷鳴似的馬蹄聲從后面陣陣傳來,馳騁如電,一瞬就經(jīng)過二人身旁,覆在朱雀大道上的那層白雪被馬蹄狠狠踏過,一下化成雪粒飛濺開來。 ‘嘩啦’ 甚至有些落在了鄭合敬的披風(fēng)上。 明懷朗微微皺眉,剛想要說什么,但看鄭合敬一直盯著馬上背影,他道:“是殿下?!?/br> 一路前往承天門的大臣們也看到了這道身影,不少人也認出了李明衍。 到了承天門前,只見馬上人勒緊韁繩,馬匹仰天長嘶,隨即馬上人翻身下馬,持拿令牌勒令開承天門,繼而人影消失,再次出現(xiàn)時,已在承天門城樓上。 月昭對陸云檀說完了那句話,未過多久,就見李明衍站至城樓墻邊。 他眼神黑沉無比,直直地看著她。 臉上不知怎么就多出了一道血痕,與此同時,手上也有血順著下來,一滴一滴落在灰青色的石磚上。 “真該讓云檀看看太子殿下這狼狽的模樣,肯定心疼壞了?!痹抡训馈?/br> 李明衍徑直上前,就要進城樓上的宿衛(wèi)房內(nèi),但腳步還未踏進去,只聽月昭冷聲道:“李明衍,你敢踏進去一步,我便在陸云檀肚子上捅上一刀,到時一尸兩命,可是你的選擇?!?/br> 月昭話起話落之間,沈姑姑就將陸云檀拽起。 陸云檀剛斷了藥,又被一路折騰到這里,哪里還有力氣掙扎,只感覺自己微隆的肚子上抵著一把尖銳的匕首,隔著衣裳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寒冷與冰涼。 只要這匕首往前那么一點,她的小腹就會被劃開。 她害怕極了,但一聲不吭,一句求饒聲都不肯發(fā)出來。 李明衍將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藏進袖中,冷靜轉(zhuǎn)身面對月昭,聲音無情無緒:“果然是你,看來如今也無需人證物證?!?/br> “是我,”月昭笑道,“太子殿下在明德殿時已經(jīng)認定是我,應(yīng)該不會到現(xiàn)在才確定是我吧。我告訴你,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現(xiàn)在,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