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衍單手將書卷狠摔至二人的腳邊。

    “未得宣召擅闖，滾出去。”

    聲音之冽，陸云檀聞所未聞，立即看向殿下。

    殿下不過與平常一樣的神色，可與她對上的漠然眼神，勾起了陸云檀以前的回憶，以往她做了錯事，跪在承恩殿打板子時，殿下就是這樣的眼神。

    “你說的理由，我一個都不接受，”李明衍回道，“還有其他理由嗎？”

    陸云檀既怕他，可也憋著氣，不敢直面面對他，只將頭撇過去：“那殿下能接受什么理由，云檀說給殿下聽?！?/br>
    李明衍臉色沉得可怕。

    就這般不愿做他的太子妃。

    就這般不愿意待在他身邊？

    之前許還是聽他的話，如今是不愿意忍受下去了，決定要離開他？

    “我要說什么你就要說給我聽，以前還不知道你這么聽話乖巧?！?/br>
    李明衍臉色越沉，聲音越聽不出任何情緒，“我記得新婚之夜我與你說過，廢太子妃這樣的話不可胡說，你既然如此聽話乖巧，你又可曾放在心上？”

    “我自然把殿下的話放在心上?！标懺铺淳o回，又輕聲道，“可向來也沒有別人不待見我，我還要上趕著，那不是更惹人煩嗎？”

    說完最后一句話，喉間明顯哽著哭意。

    因為不想掉淚，只能拼命憋著，憋得小巧玲瓏的鼻子都泛著紅。

    長睫輕掩下，都藏不住眸光瀲滟與那無盡的委屈。

    李明衍氣xiele大半，徑直起身，將人從榻上撈起來，再抱至腿上，低低問道：“我何時不待見你，何時又說過你惹人煩？”

    陸云檀被環(huán)抱著，離得這般近，貼著殿下堅硬的胸膛。

    她還能聞到殿下熟悉安心的冷麟香，耳畔又是殿下比之剛才輕柔不少的語氣。

    頓時喉間酸澀翻涌得厲害，手臂不自覺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將頭埋進(jìn)去哽著聲音道：“殿下你雖未曾說過，可我還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說與我聽聽?！?/br>
    “殿下這幾日早出晚歸，也沒有與我多說兩句話，如今我與殿下同在承恩殿，殿下不肯回殿，怎么看都像是在躲著我，若不是殿下覺得我惹人煩，又怎么會躲著我？”陸云檀聽了李明衍的話，開始嗚咽著說了起來，起了話匣子，更是停不下來了，“我知道成親之事是無奈之舉，殿下之前也說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可雖然是名義上的夫妻，也不應(yīng)生疏如此……”

    說到此處，陸云檀淚意又翻涌，可不敢放肆大哭，只趴在李明衍的脖頸間抽泣。

    “這都是哪來的事?！?/br>
    李明衍哪還有個什么氣，眼底沁了點笑意，一只手搭著陸云檀微顫纖弱的肩膀，另一只手輕撫著她的墨發(fā)，溫和低聲道：“早出晚歸是真，但哪里躲著你，更別提覺著你惹人煩?！?/br>
    他哪會覺得她惹人煩。

    他巴不得她天天黏著她，現(xiàn)下這般在他身上便是最好的。

    “只是這幾日還有些禮法未完，你若白日與我一道，那晚間便得去景淑宮，便請旨免了一些規(guī)矩，讓你留在東宮，”李明衍繼續(xù)道，“你每日睡得香，我也不便吵醒你，如此一來，自然沒法多說幾句話?！?/br>
    李明衍的聲音愈溫和，陸云檀情緒反倒更上來了。

    “殿下現(xiàn)在說這話無非是我問殿下了，殿下不想落我面子才說好話哄我，”陸云檀哭得興起，手還輕揪起了李明衍的衣領(lǐng)，弄得皺巴巴的：“你就是在說好話罷了?！?/br>
    “我哪在說好話哄你。”李明衍好笑地握住了陸云檀胡亂揪他衣領(lǐng)的小手，包在手心且還在輕微掙扎，仿佛就撓在他心口似的，酥酥麻麻，“況且眼下就你我二人，何談落不落面子?！?/br>
    “可就算殿下說的都是真的！可晚上……”陸云檀馬上接話，可說到一半覺得此事也不應(yīng)這般說出來，薄紅從耳根蔓延到了臉頰，聲音細(xì)小道，“沒什么?！?/br>
    她今日當(dāng)真是什么禮儀什么面子都不要了，竟這般要徑直開口說……房事。

    幸好打住了，不然也不知殿下怎么想。

    “沒什么？”李明衍的目光落在陸云檀紅透的圓潤耳珠上。

    “是沒什么?！?/br>
    陸云檀被殿下的眼神看得更不自然，心跳也愈來愈快，整個身子都有點發(fā)燙了，以至于手心都沁出了汗，可手還被殿下握著，害怕殿下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她想著趕緊抽出來。

    可手被牢牢擒著，根本脫不開，甚至于她越用力，殿下越是把她拉進(jìn)懷里。

    李明衍還不滿足，另一只手扣住陸云檀的細(xì)腰，輕輕往下壓，聲音帶了絲沙啞道：“你不與我說，我卻要與你說。這幾日怕你不適，晚上才未碰過你?！?/br>
    陸云檀聲音呢喃，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很早就好了。”

    話音剛落，陸云檀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臉色一下唰得通紅，紅得幾乎都快滴出血了，連帶著那兩顆耳珠都愈發(fā)誘人。

    李明衍哪還忍得住，薄唇微張，立即含住了陸云檀的耳珠，輕咬吮吸。

    吮吸的那一刻，陸云檀下意識嬌吟出聲，李明衍扣其腰間的手瞬間用力，二人貼得越發(fā)愈緊，空氣也愈來愈粘稠，意亂情迷之即，李明衍徑直在人抱起，抱到床榻上。

    陸云檀在被卷入這無邊歡愉之前，還聽見殿下還說了一句：我們從來不是名義上的夫妻。

    她不知殿下為何執(zhí)著她說的名義夫妻，甚至最后都不成全她，直逼她泣聲求他，說了讓他滿意的話，才給了她。

    這一晚不知叫了幾次水，最后陸云檀已不知何時睡去了。

    再睜眼時，是身旁似乎有什么動靜，陸云檀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繼而感受到了殿下輕拍了幾下她，仿佛是讓她多睡兒。

    她確實還想多睡會兒，不對，還有一件事，陸云檀一個激靈起身。

    “殿下?！?/br>
    “嗯?！崩蠲餮軕?yīng)著，“是我擾著你了，再睡會兒吧?！?/br>
    “沒有，是昨日……”陸云檀猶豫著開口。

    她該如何說，昨日她去景淑宮帶回了一個小娘子給你嗎？

    陸云檀停頓了一會兒，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往下說。

    李明衍先淡聲開口了：“人我已經(jīng)讓高德勝帶到十率府了，過些時日再尋個由頭把人放出宮罷?！?/br>
    陸云檀一愣：“殿下怎么知道樂蓮的事？”

    此話問完，又覺得自己多問，東宮什么事都會遞到殿下跟前，更何況是這件不算小的事。

    “我不知景淑宮發(fā)生何事，但東宮發(fā)生什么我還是知曉的，”李明衍道，“你與我說說，怎么就把人帶回來了？”

    第48章 還你身份

    ◎好生過活下去◎

    怎么帶回來的？

    她當(dāng)然是不想帶回來的, 可當(dāng)時那情形不帶回來又怎么成呢。

    陸云檀嘟囔了一句，但馬上坐直了身子，將景淑宮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與了李明衍聽, 其中包括姜蕪與蕭茯錦說的每一句話。

    她說的認(rèn)真, 李明衍也聽得認(rèn)真。

    陸云檀甚至有種殿下似乎在聽鄭老講朝廷要務(wù)一般，還是快馬加鞭遞上來的要務(wù)。

    要務(wù)講完了，陸云檀眸光輕掃了一眼李明衍, 又趕緊移開目光道：“所以，并非是我想帶回來，我也是想不出其他辦法，若非如此, 恐怕還要麻煩。”

    并非是她想帶回來。

    李明衍明顯被這句話取悅到了。

    昨日一回宮就聽到自己的太子妃從內(nèi)宮帶了個女人回來的郁悶更是散得一干二凈，連眼神與語氣都清爽了許多, 盡管還是沒有多大波動：“你那日處境難為，我斷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不過問問罷了。如今事已至此, 還是將此事了結(jié)，如我所說，過幾日將人放出宮?！?/br>
    “等等, ”陸云檀瞬間挺直了腰板, “殿下！”

    “嗯？”李明衍的眼神定在陸云檀身上。

    他只希望陸云檀接下來不要說出要留下樂蓮的混賬之話。

    不然他能讓她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吃苦頭。

    陸云檀道：“樂蓮的事，殿下能不能交由我處理？”

    陸云檀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繼續(xù)道：“我剛進(jìn)東宮，很多事還缺少歷練, 此事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 再來我雖在東宮長大, 可一直都在殿下的庇佑之下。向來有言：‘賴其力者生, 不賴其力者不生’，太子妃之職位謂我便是‘生’，我應(yīng)當(dāng)賴其力，而非讓殿下一直代我解決……”

    李明衍聽完這番話，沉默片刻。

    他倒是想說，她可一直在他庇佑之下，他也能替她解決一切事情，但她開口這般說，他自是沒有不應(yīng)的。

    于是緩緩點了點頭：“那便交由你處理?！?/br>
    陸云檀眼里立刻染上了欣喜，傾著身子從被衾中伸出手臂，纏上了過李明衍的手，晃了幾晃：“多謝殿下！”

    這般要比從前行禮道謝好上太多。

    若非不成婚，云檀又哪會做出這行為。

    李明衍更是堅定了自己當(dāng)日的想法，盡管萬人唾棄，他也心甘情愿。

    二人用過早膳，李明衍便說要去趟紫宸殿，陸云檀疑惑道：“昨日無意中聽到殿下說今日要去清道率府有要事要辦，現(xiàn)在怎么要去紫宸殿了，是圣上有事尋殿下嗎？”

    李明衍慢聲回道：“父皇倒沒有事尋我，只是?！闭f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逐漸淡漠：“景淑宮一事難為你記得那么清晰，我作為你的夫君，可不能白費了你的一片辛苦?！?/br>
    陸云檀一愣，不太明白這句話，等李明衍走了許久，瞬間一個激靈回過神。

    殿下這是要去告狀了?。?/br>
    雖不知道殿下要跑去圣上那邊要說什么，陸云檀卻莫名感到一絲興奮，穩(wěn)住心緒，再讓姑姑把樂蓮帶到承恩殿。

    樂蓮新到一處陌生的地，又對自己未來深感無力與迷茫，哭哭啼啼了半宿，好不容易緩過那勁，卻也是睡不著了，睜著眼睛到天亮。

    直到太子妃娘娘的傳喚，喚她去承恩殿。

    承恩殿之莊嚴(yán)富貴，于大殿高門便可見一般。

    站成兩列的監(jiān)門率，個個如山似塔，凜然令人生懼。

    樂蓮?fù)榷亲又卑l(fā)顫，還未進(jìn)殿便趕忙把頭低下，再進(jìn)殿也未敢抬頭，聞著殿內(nèi)獨特的幽香，由著尤姑姑帶領(lǐng)進(jìn)中殿。

    聽到尤姑姑道：“娘娘，樂蓮帶到了。”

    樂蓮腦海里一直緊繃的弦繃得更緊，急急忙忙跪下來道：“樂蓮見過太子妃娘娘，多謝娘娘的救命之恩，娘娘……奴婢對娘娘是沒有什么威脅的，奴婢無父無母，跟著jiejie在樂府討生活，如今來東宮也不過就是想過活，斷然沒有別的想法啊?！?/br>
    “本宮不知你有沒有別的想法，不過就算你有什么別的想法，也是正常的?！?/br>
    樂蓮聽到坐于中殿上位的太子妃娘娘這般說道，話語親和溫柔，拂著她的耳畔都似乎帶了一股春日煦風(fēng)，而話中內(nèi)容，也讓她不由一愣。

    “深陷泥潭之人想要掙脫，出身貧窮之人想要富貴，出入沙場之人想要安寧，都是人之險境困境，想要求個安生日子罷了，總該有這些個念想才好。”

    樂蓮心頭一顫，不自覺微微仰頭，甚至都沒有想起之前被姑姑提醒過的‘不可直視’之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