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路楠知道，之后田愛珍會成為省內(nèi)頗有名氣的白酒代理商，但是她也不會因此就盲目下注支持對方。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她同情田愛珍的遭遇、敬佩對方拼事業(yè)的決心，不過，身為廠家的人，不能因為個人好惡選擇經(jīng)銷商，這是基本職業(yè)素養(yǎng)。

    2.四方建筑極其業(yè)余。

    雖然去年簽約單一團購渠道200萬合同量，但是對方公司顯然只是為了買酒自用，基本上沒有在渠道上出過貨。源川的業(yè)務當然很喜歡這樣的經(jīng)銷商，錢多事少，但是這種經(jīng)銷商對于廠家來說卻并非好事。因為廠家給予的費用支持是建立在經(jīng)銷商出貨、提高市場占有率的前提下的，四方建筑現(xiàn)在的行為就是圈了一塊地，他們自己玩。

    放下平板，路楠靠在床頭揉了揉睛明xue。

    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接了起來：“喂，媽？”

    黃麗女士是詢問女兒有沒有找到住處的：“想想你昨天開車也累，昨天收到你抵達華安的短信之后就沒給你打電話。我跟你說……”說了一通是租房注意事項。

    路楠并不是很想聽，于是把手機放到遠離耳朵的位置，等對方叭叭叭說完了，再敷衍地嗯了幾聲。

    應付完黃女士之后，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了，是莎莎啊。

    “喂？”

    “楠楠我跟你說，我要送你的禮物，辦妥了！”電話那頭，莎莎十分興奮。

    路楠的記性很好，并沒有忘記當初莎莎神秘兮兮地說要送自己禮物的事情。但是一直到她離開海臨市，莎莎都沒有再提，路楠也就刻意忘了這回事了——總不能追問莎莎：你的禮物還沒兌現(xiàn)吧？

    原來，莎莎不是忘記，而是沒準備好。

    “所以，是什么呀？”路楠有那么一點點好奇。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一邊問，一邊小聲打了個哈欠。

    “是這么個情況，我有個發(fā)小在華安市，他們家也是做生意的，專做酒店用品這一塊，我想著他應該和當?shù)夭簧倬频甑牟少徶愱P(guān)系不錯，而且人家現(xiàn)在也算是混的出人頭地了，就想著讓他幫你牽線搭橋一下。畢竟你才到華安，人生地不熟的，不好開展工作呀。哦對了，他自己估計也會買點酒，我就讓他直接從你那邊拿貨了?！?/br>
    路楠假意嗚嗚嗚了一聲：“莎莎，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以身相許行不行？”

    莎莎被逗笑了：“別耍寶。我也不保證他能幫上你什么忙，反正就當多個朋友多條路吧。”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br>
    “聽你說話有氣無力的，累壞了不？早點睡吧，過會兒我把他聯(lián)系方式發(fā)給你。他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周末的時候估計會約你吃個飯什么的?！迸松仓?，路楠這幾天肯定會很忙，特意和發(fā)小叮囑過，緩兩天再聯(lián)系自己這位閨蜜。

    路楠確實累了，于是沖著電話說了一套：“愛你比心么么噠?！本退恕?/br>
    電話那頭的潘莎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么么噠，好可愛的說法呀。

    ……

    昨晚睡得早，第二天醒來，又是元氣滿滿的路楠。

    她將車停在市辦樓下，今天果然沒有人驅(qū)趕她了，房東阿姨依舊在樓下，好像是曬蘿卜干來著？見到路楠，與她打了個招呼。

    上樓之后，路楠發(fā)現(xiàn)今天業(yè)務們到的比昨天早。

    他們看見路經(jīng)理進來，大多擺出一副自己十分忙碌的樣子。特別像讀書時候早晚自習被班主任抓包偷懶的學生。

    路楠的心里也是頗為無奈的。

    自己太年輕，剛來肯定不能服眾，所以絕對不能走王興龍那種和下屬打成一片的路子。

    好在不一會兒，劉經(jīng)理也來了。

    等一前任、一現(xiàn)任城市經(jīng)理外加劉陽一起出了市辦的門之后，黃達方才松了一口氣：“讓我提前為溫綏的老郭和唯普的老李默哀。”

    其他人不敢把這話說出口，不過心里未必沒有這樣想。

    但是他們都猜錯了，常駐溫綏的餐飲渠道主管郭宇和常駐唯普的流通渠道主管李斌都得到了路楠的夸獎，在他們的引薦下，路楠和兩地的經(jīng)銷商談得還算愉快。當然，因為她要開車，最后喝酒的還是劉經(jīng)理和劉陽。

    在溫綏吃的中飯、唯普則是晚飯，吃完后不過八點多，開車會華安市區(qū)不到一個小時。

    路楠先把有些暈乎的劉經(jīng)理放到住處，再問劉陽：“聊聊么？劉陽姐?！?/br>
    劉陽呼出一口氣，帶著nongnong的酒味：“路經(jīng)理想說什么？”

    “聊你和四方建筑的小章總……公司規(guī)定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不過我和章禮并不是戀愛關(guān)系。也就不需要避嫌吧？”

    路楠笑了笑：“我指的是費用造假的事情，劉陽姐想到哪里去了。”

    劉陽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掉入了路楠的言語陷阱，然后轉(zhuǎn)頭仔細打量路楠：“劉經(jīng)理怪我為什么沒有提醒他——沒有提醒他路經(jīng)理是這么細心且能干的人?！?/br>
    路楠沒吭聲，靜候劉陽接下來的話。

    “我想說的是，我與路經(jīng)理你先前只有過短暫接觸，我并不了解你，又怎么給他提醒呢？”

    第124章

    路楠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里， 并且打開了雙閃。

    “劉陽姐不必這樣，我說這些話，并沒有惡意?！甭烽D(zhuǎn)頭看著對方， “既然劉經(jīng)理已經(jīng)調(diào)走、且公司督察部對去年華安市的費用無異議， 那么我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再翻出來。要不然，我下午就可以給吳總打電話了， 何必浪費口舌和劉經(jīng)理談條件？”

    劉陽聽著，將信將疑。

    “我剛?cè)肼毜臅r候，劉陽姐你也帶我過幾次。后來你調(diào)走了，璐姐和我們聊天也總會提起你， 她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室友， 從不多話、分寸感也很強， 和你相處特別舒服。雖然我們兩接觸不多， 但是我覺得璐姐說的沒錯。”路楠說這些話并沒有攀交情的意思，只是單純客觀評價，“源川里頭，混日子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只要能完成分內(nèi)工作， 偷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以前王經(jīng)理對大家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的。那么，現(xiàn)在的我也一樣?！?/br>
    劉陽聽完這番話， 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一些， 眼里的防備也不那么明顯了。

    路楠慢慢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但是，我個人認為，劉陽姐你不適合繼續(xù)對接四方建筑了。鑒于華安市現(xiàn)在沒有別的團購渠道經(jīng)銷商， 或者你可以考慮提交一下調(diào)動申請。我相信， 省內(nèi)還是有很多城市需要團購經(jīng)理協(xié)助的?！?/br>
    聽到路楠這么說， 劉陽嗤了一聲，帶著‘果不其然’的意味。

    路楠伸手點了點方向盤：“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提出這一點，與你的感情生活沒有任何關(guān)系。當然，我也就不說什么為你好之類的虛偽言論了，我提這個要求，第一是因為四方建筑在團購渠道能發(fā)揮的力量有限，不值得市辦配備團購經(jīng)理；第二則是因為虛報費用的事情，雖然我說既往不咎，但是你也沒有答應我下不為例。為了在以后的工作中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覺得，劉陽姐你不適合留在華安市了?！?/br>
    路楠知道自己說的這番話有些冷酷，但這是原則問題。

    如果沒有虛報費用的事情，路楠確信只會給劉陽換個經(jīng)銷商對接以避嫌，而不是非要她走。

    劉陽一聲不吭地把玩著自己的長指甲，艷紅的指甲油襯得手指格外白皙。

    她這樣沉默，讓路楠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哪怕如此，路楠還是接著往下說：“你可以去和朱玲玲（省辦人事）打聽一下別的城市是否需要團購經(jīng)理。理由么，我不介意你說因為我是做團購出身的，所以我暗示你沒有呆在華安市必要了。”

    劉陽沒想到路楠會這么說，她以為今晚上路楠警告自己之后，下一步就是和省辦提意見讓人事把自己調(diào)走。

    路楠剛才的話，相當于把主動權(quán)交給自己，而她，極可能會在省辦內(nèi)落下一個‘霸道’的名聲。

    “我需要考慮一下?！眲㈥柍聊肷?，最后說了這句話。

    路楠點頭：“可以，你先好好考慮吧，農(nóng)歷新年之前人事調(diào)動都是常事?！?/br>
    而后，她把劉陽送到住處樓下，然后驅(qū)車回了租房的小區(qū)。

    沒錯，今早上路楠起了個大早，把搬家的事情辦好了。

    雖然幾箱行李還沒打開，不過床品已經(jīng)鋪好，洗漱完可以躺下睡覺。

    躺下后，她想：劉陽是會同意自己讓她主動申請調(diào)職的建議呢，還是直接選擇辭職呢？

    不管劉陽做哪種選擇，都是昨日因、今日果。

    從事這個行業(yè)，看見的每一份合同金額都是百萬起步、收到的回款也是幾十萬打底、單瓶酒的價格甚至就是別人一個月的生活費、更不要提應酬場上一頓頓飯一次次會所唱歌，看經(jīng)銷商花錢，仿佛那不是錢，只是數(shù)字。

    酒水行業(yè)，尤其團購部這種做高端白酒的團購經(jīng)理們，入行久了之后，自然會發(fā)現(xiàn)一些可以獲利的門道——或者說是歪門邪道。

    但是，理智并且時刻自省的人必須清楚，有些好處能收、有些則是碰都不能碰，這樣才能在這一行干得長久。

    路楠并不是圣母，她今晚讓劉陽做選擇的時候，明示她可以把鍋甩給自己，并不是因為對劉陽有多么同情或者惋惜。

    而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和對方弄僵關(guān)系，以及更重要的是，對外營造出她逼走劉陽的假象其實也不錯。

    如果說喝倒張飛是讓各位城市經(jīng)理看到她的獠牙，那么‘逼走’劉陽則是讓市辦的人明白她可不是軟柿子。

    ……

    第二天是周五，也就是黃達方等人磨磨唧唧不想交‘作業(yè)’的日子。

    今天的晨會劉經(jīng)理徹底不參與了，讓一眾老油條幾乎要眼含熱淚地挽留他。

    不過，這回路楠不需要他們當眾讀一遍，只是收好放進了自己的包里。

    路楠會把這幾份客戶資料與劉經(jīng)理單獨整理的客戶資料放在一起做個對比，這也是她下周起需要一一上門拜訪的客戶。收完之后，路楠說：“這份表格郭主管和李主管也填了，我對大家可是一視同仁的。下周開始，我去拜訪誰的客戶就帶上誰，如果能夠成功招商，我給你們請功?！?/br>
    黃達方等人沒想到今天這么容易就過關(guān)了，路楠笑了笑：“都去忙你們手頭的事吧。哦還有，明天下午周會結(jié)束之后，市辦聚餐，都別忘了。鄭晶，你去定飯店位置。”

    叮囑過這句之后，路楠也沒什么事情了，現(xiàn)在整個華安市辦她最大，回住處摸個魚，不過分吧？

    畢竟那幾只行李箱還沒整理。

    忙碌了幾個小時，又睡了會兒午覺，醒來看見未讀消息，是陌生號碼。

    點開之后，路楠輕拍自己腦袋：哦，是莎莎的發(fā)小。

    那天晚上莎莎就把她發(fā)小的聯(lián)系方式給路楠了，但是路楠太困，直接睡熟過去，第二天又忙著工作的事情，也沒主動去聯(lián)系對方。

    【莎莎當時說什么來著？他發(fā)小周末會約我吃個飯……周末？嗐！原來在有些人眼里，周五晚上就已經(jīng)算周末了嗎？】

    路楠終于意識到自己鬧了什么烏龍，畢竟這半年多都是單休的，她潛意識覺得周末就是只是星期天。

    對方信息里說：‘你好路楠，我是潘莎莎的朋友，我叫蔣楚天。她說你剛到華安市沒多久，讓我替她照顧你一下，不知道今晚是否方便請你吃個飯？剛好我有朋友打算臘月擺酒，想和你討教討教?！?/br>
    路楠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這位蔣楚天先生的邀約也不算太冒失，于是應下了。

    蔣楚天很快發(fā)來時間和地點，路楠也頗為客氣地回復會準時到達。

    傍晚四點五十，路楠提前了十分鐘抵達目的地——是一家當?shù)剡B鎖的土菜館。

    路楠算是發(fā)現(xiàn)了，華安市和海臨市的人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如果說海臨市的人生活得頗為小資，茶樓、咖啡館、甜品店滿街都是，那么華安市則是有各式各樣的菜館子。

    雖然這邊的經(jīng)濟水平不如省會海臨市發(fā)達，但是華安市當?shù)厝嗽诔赃@方面好像尤為舍得花錢。市區(qū)幾條主要的干道上，分布著數(shù)量頗多、規(guī)模大小不一的餐館，這個點路過，幾乎都已經(jīng)坐了七八分滿。

    路楠進門之后，和服務員報了蔣楚天預留的名字和手機號，然后跟著對方走進一個小包廂。

    包廂里坐著一位二十五六的男性，大衣里頭是襯衫領(lǐng)帶，梳著背頭。

    對方看見路楠，便站了起來，迎接路楠，掛著和氣的笑：“你就是潘莎莎說的路楠吧？我是蔣楚天，快請坐、請坐。”然后又解釋了一句：“我朋友他們還沒到，估計要稍微等一會兒?！?/br>
    “沒有關(guān)系，是我提早到了?！甭烽蚜嘀氖痔岽f給蔣楚天：“初次見面，我是路楠。這是一點小東西……”

    “你太客氣了，這不行，我不能要的?！笔Y楚天微微一愣，馬上推辭。

    “是我們公司的擺臺，瞧著還有點小意思。不值什么錢?！甭烽Σ[瞇地說，“蔣先生你要是不收，我都不好意思吃這頓飯。”

    蔣楚天聽路楠這么說，最后還是收下了禮袋，不過強調(diào)：“你別喊我蔣先生了，聽著我怪難受的?！?/br>
    路楠從善如流地改口喊對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