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碣石瀟湘無限路
趙王駕崩,梓宮于君王寢宮停放數(shù)日,宗族子女、百官皆要進宮瞻仰遺容。 時隔一個月,端陽再一次走進這座氣勢恢宏的寢宮,往昔正坐堂上的君王已經(jīng)僵硬地躺在金棺中。 滿眼的白緞、白燈,還有跪伏一地的姬妾、未成人的公子公主,啼哭不止,有些甚至哭暈了過去,被扶下靈堂休息。 端陽跪在靈堂前,在這樣濃烈的喪葬氣氛中,卻無論如何擠不出眼淚。 她想,她可能不夠孝順,只是在聽說駕崩的時候掉了些許眼淚,又連忙抹掉。 父王若知,大抵不會高興。 他不會不高興的,從此以后,悲歡苦樂都和他無關(guān),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 死,才是描述這個狀態(tài)最直接的用語,但人們總在逃避,所以用曲折的辭藻粉飾。 上完香,端陽從殿前八十一級漢白玉臺階上下來,起先還很從容,隨著步子的加快,下墜感越來越強烈,根本停不住。 她身體前傾的角度越來越大,好像一旦下到最后一層就會摔倒在地。 她好害怕。 人慢慢長大,害怕的東西好像也變多了,因為不再不知無畏。 她小時候很喜歡這樣飛沖的感覺,撩起裙子一直從最上邊跑到最下面,后面跟著一大堆侍女內(nèi)官,生怕她摔了。 她才不會摔,因為父王每次都在臺階下面接著她,然后會把她舉高。 可是現(xiàn)在沒人在底下接住她。 她借由俯沖而下的速度,一路狂奔出宮,登上馬車,一把抱住車?yán)锏娜?,“秦異!?/br> 秦異非趙臣,今日大斂不用進宮,又放心不下她,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果然,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灼熱的淚水一顆一顆滾落到他肩頭。 秦異還抱住她,撫上她烏黑冰涼的盤發(fā),“我們回去吧。” 車輪一旦開始滾動,就要無止休向前。前途并不明媚,可任誰也沒有退路,他們又是否可以這樣一直依偎著前行。 這種不確定感讓秦異輾轉(zhuǎn)反側(cè),明知道她此時心思恍惚,還是開口告訴她:“今早得到消息,公子竭已經(jīng)在回趙國奔喪的路上了?!?/br> 趙國四公子竭,四年前入秦為質(zhì),如今秦國派遣使者前來吊唁并護送趙竭歸趙。 “秦使離趙那日,我也會跟著回去?!鼻禺愓f。 靠在肩頭的端陽吸了一口鼻涕,卻沒有說話。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就靠在她耳邊,他知道她肯定聽清了,她卻不說話。 她是趙國人,怎么會心甘情愿背井離鄉(xiāng)。 所以她不表態(tài),一切只是迫于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 秦異抱著懷中人,很緊,心中的想法卻很寬松:他要的全心全意沒有也沒關(guān)系,反正他們死生都是要在一起的。 他不會在乎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端陽被秦異抱得有些痛,竟從中感受到一股脆弱。 大概是錯覺。 端陽止住眼淚,問:“他們會等國喪完再走嗎?我想給父王送完葬再跟你一起去秦國。” 她從始至終都沒想過秦異會一直呆在趙國,只是沒想到互換質(zhì)子的條約會以這種方式終止。 聽到端陽如此說,秦異卻抱得更緊了。 端陽實在難受,拍了拍秦異的手臂,“好痛,秦異,你先放開我?!?/br> 然而他置若罔聞,不松不放。 因為狂喜塞住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