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一曲新詞酒一杯
家風往往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虞氏一家子文官,虞括性子也偏溫情,但他自幼文通武達,自然不會比別的少年少一份傲勇。 比如那天夜里。 史嬋也不知道該說此人突然自信好,還是說他善于調(diào)情更合適,反正兩者她都不擅長應對。 他低頭和她說話,笑意融融,成竹在胸,只是兩個字,她就跑了。 她竟然跑了! 她怎么能就那樣跑了?她應該打爆他的狗頭,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招惹的,他那套水云間伎倆不要用在她身上! 可萬事休矣,史嬋悔不當初。 所以史嬋決定看見虞括繞道走。 因為有史惟揚一直看著史嬋,史嬋的退避都可以看成事出有因,所以虞括并沒發(fā)現(xiàn)史嬋對他的態(tài)度躲閃,不過那些鬼鬼祟祟卻逃不掉他的眼睛。 那日,他們路過梓縣,宿在客棧,史惟揚的舊友得知后前來探訪,兩人侃侃而談,一邊的史嬋便借機回了房。 被使喚個沒完的虞括剛做好史惟揚安排的一堆破事,正欲回房,卻見史嬋偷偷摸摸出了后門。 以虞括對史嬋的多年了解,史嬋肯定有瞞著她哥的事情。 果不出他所料,史嬋從馬廄里牽出她的小紅馬,騎著就向東而去。 見勢,虞括也騎上馬跟了上去。 一馬兩聲鐵蹄,史嬋沒跑出多遠就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她,于是勒緊韁繩叫停,回頭看向來人。 見只是虞括,史嬋松了一口氣,試探道:“你怎么在這兒?我二哥……” “放心吧,”虞括駐馬在她跟前,知道她的擔心,“我沒告訴你二哥?!?/br> “咳,我不是說這個,”史嬋逞強不承認自己害怕史惟揚,干咳一聲,“你干什么跟上來?” 她為了不惹人懷疑,什么也沒拿,還專門觀望了好久,確認沒人察覺才走的,即使這樣他也跟上來了。 “你在想什么我還不知道?你以前上學的時候就這樣,什么也不拿走人,到頭還要我給你把東西送回去,”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虞括真心實意嫌棄,“史嬋啊史嬋,你能不能學點新招,我可以教你的?!?/br> 虞括竟然有臉說這樣的話,逃課早退最多的非他莫屬,她就只不守規(guī)矩那么一兩次,現(xiàn)在被他拿來說事。 “要你管!”史嬋氣憤道。 虞括聳聳肩,不再嘲弄她,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史嬋歪頭一笑,玩味十足,料他聽到就不會想跟著她了,“去信城?!?/br> “信城不是兩天前就經(jīng)過了嗎,你要折回去?”虞括沒有覺得這個地方有什么不對勁,但是敏銳地從史嬋不懷好意的笑容中察覺到有鬼,“你去干什么?” 虞括的問句一出,史嬋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你不知道?” “你真當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什么都知道。” 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凈,虧得人家那么喜歡他! “狗男人!”史嬋輕聲罵了一句。 虞括沒太聽清,“你說什么?” “我說你別跟著我!”話音未竟,史嬋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鞭而去。 虞括當然不會聽她的,也不放心她一個人,便與她一起策馬前往信城。 到達信城后,他們兩人牽馬并排走在大道上。史嬋問了幾次路,才彎彎繞繞找到信中所說的民街小巷。 巷子離繁華中街不遠,此時也正是青天白日,卻家家閉門掩戶。 第一次來此的虞括輕聲玩笑:“信城竟然比京城還沒人情味嗎,鄰里之間如此陌生。” 剛說完,他們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一家平平無奇的民宅,卻是門戶大開,里面?zhèn)鱽砟腥说拇拄敽鹇暋?/br> 怎么可能會有男人? 門外的史嬋當即意識到不對,扔下虞括就往里沖,只見三四個壯漢對著一大兩小三個女子大逞威風,嘴巴不干不凈,“姜棠,快把那兩個丫頭給我們,不然連你一起賣到鶯語樓去!” 其中一個瞧姜棠不為所動,就要上前動手拉人。 史嬋一聲喝止:“誰敢放肆!” 那幾人聽得背后有人,紛紛止住動作回頭,只見又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娘子,也不放在心上,還好心勸了一句:“小娘子,我們鶯語樓拿人,你不要多管閑事?!?/br> “閑事?”史嬋還沒被這么無禮對待過,怒不可遏,“你們鶯語樓算什么東西!光天化日,如此行徑,簡直目無王法!” “王法?”他們幾人相視一笑,不以為意。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呀,哥哥帶你去學學王法好不好?”領(lǐng)頭的走到史嬋面前,伸手就要勾她的臉,卻反被擒拿住。 史嬋用力把他的食指往后一掰,然后一腳踹中他下腹部,“你姑奶奶!” 被踹倒在地的那人狠狠吃痛,面部猙獰,食指第三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脫位,整個右臂都痛得使不上勁。 “你個小娘兒們!”那人惱羞成怒,左手隨便拿起一根棍棒就往史嬋身上撲,其余三人見了,也抄起家伙上前助陣。 史嬋是練過的,就算對面一個莽漢,單挑她也未必會輸,但一下沖上來三個提棍的男人,她也有點難以應對,只能退讓防守。 拴好馬進門的虞括見到這個場景,速即拔劍扔出,“嬋妞,接劍!” 定光劍,凈重三斤二兩。史嬋穩(wěn)穩(wěn)接住,一陣劍花飛舞,就打得他們連連敗退。 一旁的虞括正看得起勁,見有人要從背后偷襲史嬋,一劍鞘就打在那人脖子上,直接將人敲暈,嘖嘖念道:“這么大人了,還行這種小人之舉?!?/br> 暈的暈,傷的傷,那群人見打不過就準備撤,還不忘留下狠話:“你們等著!” 史嬋低眉擺弄著劍穗,毫不在意,“好啊,我在定安侯府恭候大駕。” 他們聽說定安侯府大名,也不敢逞兇,抬著暈死過去的人就逃了。 受庇護的姜棠一直抱著兩個受驚小女孩,站在史嬋與虞括身后,看他們并排站在一處,身姿颯然,一人持劍一人持鞘,相照相應,默契十足。 “沒事了,”姜棠安慰兩個丫頭,然后施施然上前,欠身道謝,“多謝三娘、虞小君相救?!?/br> “姜娘子言重了!”史嬋一下將劍扔給虞括,趕忙扶起姜棠。 “棠……”虞括收好定光劍,順嘴就要一叫,反應過來今時不同往日,立馬改口,“姜娘子?!?/br> 姜棠聽到,掩面一笑,心想風流少年也有收性的一天,又叫來那兩個膽小小丫頭,“露白月明,還不快來謝恩。” 被喚作“露白月明”的兩個小女孩是一對雙生子,十歲左右,出落得一般無二,只眼下一顆淚痣方向不同,一個生在左眼下,一個生在右眼下。 “你們是雙生姐妹?”史嬋第一次見,原來真的長得一模一樣,十分好奇,“誰是jiejie誰是meimei啊?” 左邊淚痣的女孩首先回答:“我叫露白,是jiejie?!?/br> 右邊淚痣的女孩接著說:“我叫月明,是meimei?!?/br> 史嬋摸了摸她們的頭,又問姜棠:“剛剛那群人怎么回事,為了這兩個孩子?” 姜棠點頭,“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坐下說吧?!闭f罷,姜棠吩咐露白月明下去準備茶水,與他們娓娓道來。 這兩個孩子是被牙子拐賣的,自己是何來歷她們已經(jīng)全然不記得了。姜棠見她們可憐,就從牙子手里買下了她們??烧l知那牙子轉(zhuǎn)頭又收了鶯語樓的錢,卷賺兩頭后人就跑了。鶯語樓尋不到那人,就叫人來姜棠這里鬧事,要搶回這兩個孩子。今日幸好史嬋和虞括來了,不然露白月明是鐵定保不住的。 “他們那幫人!”史嬋越聽越氣憤,拿起劍就要走。 “你要去干什么?”虞括伸手拉住她,怕她魯莽行事。 “干什么?當然是去鶯語樓教訓他們!” 但凡青樓,十有八九上面有人,晉城如此,信城也不會例外。這次搶到姜棠家里,她插手也就算了,真鬧起來,給定安侯府結(jié)下什么仇家可不好了。 虞括強迫她坐回去,說:“教訓一頓然后呢,萬一他們記仇趁你不在、加害姜娘子怎么辦?不如就這樣,你今日也放出話了,他們肯定不敢再來搗亂了?!?/br> “虞小君說的有理,三娘不必去了,”姜棠在一邊應和,給史嬋又倒了一杯茶,掀過這頁,“三娘怎么到信城來了?” “我們經(jīng)過這里,順便來看看你,”史嬋一拍腦袋,想起禮物落在馬上,“哎呀,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呢!你等一下,我出去給你拿?!?/br> 一旁的虞括瞥見史嬋咋咋呼呼的背影,搖頭輕嘆,正要喝茶,才發(fā)現(xiàn)杯中茶已盡。 虞郎何許人也?風流明媚,一顧傾人。姜棠從前也只見過他笑,萬事不掛心,原來他也會偷瞄哪家女郎。 以前也不是沒有,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他可以第一眼看到她,笑容燦爛。 可能他們都不曾了解過自己。 姜棠給虞括斟好茶,拿起茶蓋,輕輕蓋到虞括杯上,笑說:“成對的茶杯和茶蓋,虞小君這回可要端好了?!?/br> “什么?”虞括聽得糊里糊涂,正要詢問,史嬋已經(jīng)去而復返,姜棠起身去接史嬋的東西。 他們在姜棠處沒有多呆就準備離開了,不過好像并不打算直接回去。 他們騎上馬,揚鞭而去。虞括說:“此處離清河甚近,我們?nèi)ツ沁呁嫱姘??!?/br> “沒錢!”史嬋回答。 “我有啊?!?/br> “你哪來那么多錢?”她當初就很好奇,一千兩說掏就掏。 “等你嫁給我就知道了?!?/br> “呸!”史嬋啐了一口,“我還沒問你呢,端陽要成親了,你為什么攔著最后才讓我知道?” “你看看你這個脾氣,還用問我為什么攔著嗎?!?/br> “我什么脾氣,你說清楚!” “說不清楚——”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姜棠站在城門口看著他們策馬相伴的身影,會心一笑。 此時的他們,才真是令人艷羨的。 青梅竹馬,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