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過新年
佑春遞上去的請求正中了個好時候。 每一年過年都是拓跋啟最難熬的時候,事事都看不順眼,煩得想發(fā)脾氣,但他母親說過,新年不能說胡話、做混事,因此這一天只能忍,卻越忍心情越糟糕。 往年,他都會把自己關起來,一個人喝悶酒,燒火紙,喝渾了后倒頭就睡,將萬千繁華關在窗外。通通與他無關。 下人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好在最近他接了舅舅的信,心情好,又春如此說,他便嗯一聲應了。 她隨他步入房內(nèi),有腳拷的聲音嘩啦作響,此時這偌大的房子,倒顯得沒那么空曠了。 佑春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微妙的心情,主動說:“殿下若覺得無趣,我們來玩鳥兒如何?” “玩什么鳥?”拓跋啟在羅漢榻坐下,撥弄他下午未下完的圍棋,看向佑春的眼神古怪。 佑春去將關著落翎的鳥籠取過來,放在他腳邊:“小白啊?!?/br> 隨后,拓跋啟蹙起的眉頭才平整下去:“嗯……” “小白是極有靈性的?!彼菔窘o他看,將鳥籠打開,人小跑到房屋邊角,蹲下喚鳥,落翎便配合佑春,從拓跋啟腳邊展翅飛到佑春手上。 無知的凡人拓跋啟看到一鳥一人親密的畫面,點頭道:“是有靈性?!?/br> 佑春手握落翎這個作假的秘密武器,想給拓跋啟找些樂趣那是簡簡單單。她拿來幾個茶盞,倒扣在地上,又拿顆棋子壓于一個茶盞下面,將茶盞幾番輪換,讓小白鳥猜。 “它能猜中這個?”拓跋啟果然被調(diào)動了興趣,臉色好看了許多。 在佑春停止更換茶盞后,落翎還假裝猶豫了一下,隨后用小樹枝似的腳踩中蓋了棋子的那個。茶盞翻開,見到棋子,拓跋啟頷首說:“聰明,賞?!?/br> 賞什么?佑春將桌上的糕點端來,捏了一點喂落翎吃。 正屋的門沒關,一主一仆一鳥其樂融融的場面被外面瞧見,王夫人笑得嘴都未合攏過,由丫鬟扶著步步踏實地離開月華園。 每年都擔心殿下孤苦,今年有了又春,果真就不一樣了。王夫人拍著心腹丫鬟的手連聲說:“沒錯沒錯,這決定,沒錯!” 佑春和落翎一直陪著拓跋啟玩到夜半子時,城門上的大鐘敲響,渾厚的聲音擴散至全城,代表舊年終結(jié),新的一年伊始。 佑春早就盤算好了,跨年鐘聲響起,她站起來為拓跋啟行禮,認真道:“婢女又春,恭祝殿下新年大吉、歲歲平安。愿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br> 她說,愿他今后人生的每一日都像今日這樣高興,年年歲歲都更比今日更新鮮。 這樣純粹又貼心的祝福,有多久沒有聽見了。 拓跋啟并不期望他的人生有那么好,惟愿得償所愿,大仇得報,就夠了。但她這樣說,似乎也很好。沒有人愿意時時刻刻苦大仇深,心思太沉,很痛苦,似乎連呼吸都覺得是多余的。 好在他已習慣了。 “你說得很好,去找重陽領賞?!彼褚顾靡呀?jīng)很多,夠了。 不過佑春并不像就此罷休:“奴婢不想要賞賜?!?/br> 拓跋啟睨了她一眼,不接話,一副了然的神態(tài),看她又有什么花樣。 佑春心中腹誹謾罵,面上仍裝得乖巧甜美:“如若不是王府收留,奴婢恐怕都熬不過這個冬天。殿下開恩,讓奴婢留在您身邊伺候您度過今日的跨年夜吧?!?/br> 她得寸進尺步步深入,但拓跋啟難得對人好顏色:“我要給我母親燒紙,你不必在這里?!?/br> 既然這樣,佑春又找到了能打動他的方向。她低下頭,泫然欲泣:“是,奴婢這就出去。不過……殿下,奴婢雙親亡故,可否也賜奴婢一些火紙?!?/br> 她提到身世,便撥動了拓跋啟內(nèi)心唯一保留的善處。安靜幾息后,他嗓音淡淡地給了迂回:“就在這兒燒吧?!?/br> 并未受什么為難,佑春如愿以償?shù)亓粼诹送匕蠁⑽堇?,陪他一同為逝去的親人焚燒火紙。 他母親的牌位就擺在西北角的隔間中,所設瓜果、鮮花,日日都會更換新的,足以可見,即便拓跋啟為人淡薄冷情,但是個極有孝心之人。 佑春侍奉他燒紙,見他好不容易緩和的心情又低落冷卻,便小心翼翼同他說話:“殿下,奴婢聽聞人去后,如果得人世間多掛念,在冥界便會受優(yōu)待,還會允多多入夢相見,以慰思念?!?/br> 拓跋啟往銅盆中遞著火紙,跳躍的火舌映入他的眸子,卻燒不出什么溫度。他涼涼一曬道:“或許母親死得痛快,再也不想留戀人間,我從未夢到過她?!?/br> 佑春心中已有成算,仰頭看他:“會的,會夢到的。” 拓跋啟轉(zhuǎn)眸,望見她認真的神情,似乎也被感染到那份美好的信念。盡管他知道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