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嬌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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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陸景幽似是不愿相信,執(zhí)著地將酥糖在她的唇瓣上輕微摩挲幾下,幾粒糖渣順著縫隙掉落進去。 在他的身后,陸嘉念將這些盡收眼底,眉心當即緊緊蹙在一起。 不知是錯覺還是太過沉浸,她的舌尖竟然真的泛上幾絲甜味,嚇得她背后一陣發(fā)涼,連連后退之時“呸”了個干凈。 再次抬眸,陸景幽依然輕柔地聲聲誘哄,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耐心,卻越看越是詭異。 若是她沒記錯,自己是死在陸景幽眼前的,他何至于瘋到了如此地步,連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嗎? 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親自哄著死人吃糖,那人還正是她自己......陸嘉念環(huán)著雙臂瑟縮幾下,不由自主地又離陸景幽遠了些,心底騰起一股驚懼。 不過她現(xiàn)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或許是成了冤死鬼,亦或是還在做夢,總之她已經(jīng)死了,哪有死人怕活人的道理? 思及此,陸嘉念終于找到了些許安慰,腰桿挺直了不少,屏息凝神繼續(xù)看著。 良久,陸景幽都沒有等到回應,無論反復呢喃多少遍,等待他的只有無邊死寂。 他的身形顫抖得愈發(fā)厲害,眸中閃過一抹清明的光亮,如同耀眼陽光刺入深沉霧靄,而他卻逃避著不肯醒來,固執(zhí)地抓住那一縷虛妄執(zhí)念,顫聲道: “皇姐,你為何不吃?是他們做的不好嗎?”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空曠暗室徒留他一人的吐息。 陸景幽倏忽間站起了身,油紙包從他身上滾落,一顆顆圓潤的酥糖沾滿了塵泥,掌心的半塊也被他攥緊捏碎,沾著冷汗變成黏膩碎屑,眼尾泛紅道: “皇姐,快回答朕!否則......否則朕就砸了他們的招牌,再把那些人斬首謝罪!還有你皇兄,他也逃不掉......” 棺材中的少女靜靜躺著,容顏寧靜淡然,仿佛無論他說什么都會乖巧聽著,再不會哭喊著示弱求饒,也不會與他爭鋒相對了。 陸景幽曾經(jīng)無比希望皇姐能這么聽話,可現(xiàn)在他只剩下慌亂無措。 所有的把柄都不管用了,無論說什么都不能讓皇姐醒來,他的喉結(jié)酸澀地滾動,低啞中隱隱帶著奢求,道: “你理理朕,皇姐......” 尾音在黑暗中一聲聲蕩漾開去,相互間孤寂碰撞,久久未散。 他知道,不會有回應的。 陸景幽踉蹌幾步,扶著棺木堪堪穩(wěn)住身形,無力地順其滑落下去,靠著邊緣絕望地闔上雙眸,心口起起伏伏地抽動。 還未消停一刻,暗室小門處又傳來喧鬧聲,陸景幽只能厭倦地掀開眼簾,撐著冰冷的地磚吃力起身,若無其事地撫平衣擺上的褶皺,負手長身玉立于棺木前。 兵刃相接之間,幾聲憤怒痛苦的嘶吼穿透暗室,小門終究被沖破,一道明亮刺目的光線投射進來。 “滾開!你們不能把念兒藏在這里!” 陸澤安不顧血流如注的傷口,拼了命推倒最后一個守衛(wèi),奪過長劍闖入暗室之中,毫不留情地直指陸景幽而來,憎惡道: “你個孽障,念兒呢?你把她如何了?” 陸景幽并未退縮,甚至連眼睫都未顫動一下,眼底平靜得望不見一絲波瀾,也照不進任何光亮,只是空洞麻木地望著他,如同凝結(jié)著嚴冬寒霜。 越過他的身形窺去,陸澤安瞥見了那口棺材,驟然間瞪大了雙眸,全身血液凝滯在悲憤面容間,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念兒!念兒......" 陸澤安不可置信地沖上前去,腳步錯亂急促,熱淚浸潤著布滿血絲的眼眸,一不留神被青苔滑倒,抽干了力氣般跪在地上。 他努力地伸長雙臂,試圖如從前般將陸嘉念護在懷中,可最終皆是徒勞。 他只能一遍遍呼喚著她的閨名,聲音愈發(fā)微弱,失控地捂著臉失聲慟哭,淚水從指縫溢出、滑落。 陸景幽在一旁冷眼看著,忽而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冷笑,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墨色瞳仁中盡是悲憫和嘲諷,也不知究竟是在笑話誰。 倒是陸澤安被他徹底激怒,不管不顧地站起身撲過去,趁其不備死死掐住陸景幽的頸,喪失理智地吼道: “是你殺了念兒!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窒息和痛苦瞬間襲來,但陸景幽非但沒反抗,反而笑得更加恣意瘋狂,享受般瞇起了眼睛,輕咳幾聲道: “朕說不是,你信嗎?” “住口!除了你,還能有誰?” 陸澤安不愿意多聽任何一句辯解,下了死手繼續(xù)勒住陸景幽的頸,恨不得立即把他掐死。 不過前來增援的守衛(wèi)很快抵達,三兩下就將其制服,捆著手腳拖了出去 暗室的門沉沉闔上,室內(nèi)再次歸于死寂,陸景幽卻遲遲沒有回過神,僵硬的笑意掛在唇角,喃喃道: “是啊......還有誰?” 他身影微晃,于無人看見的黑暗之中跪倒下去,膝蓋磕在棺前冷硬的地磚上。 ...... 陸嘉念看得愣怔,腦子如同漿糊般轉(zhuǎn)不過來。 皇兄怎么會在這里?他們說的話是何意?難道陸景幽不是一齊送她和皇兄上路的嗎? 她頭疼得厲害,如同有一只手狠狠敲打著太陽xue,又強行將她從眼下的境況中抽離,天旋地轉(zhuǎn)間眼前漆黑一片,懵懂地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4-01 18:21:10~2023-04-02 18:38: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吉祥物、愛咪達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章 落魄 ◎與前世判若兩人◎ “公主?公主!” 柳葉立于床榻邊,焦急地望著眉心緊蹙不斷掙扎的陸嘉念,使勁扶著她的肩膀搖晃道: “這是怎么了?快醒醒呀!” 陸嘉念懵懂地睜開雙眸,眼前還是一片朦朧,剎那間閃過方才的一幕幕,迷茫地側(cè)首靠在軟墊上。 一切都真實得可怕,仿佛她身臨其境地目睹了陸景幽的所有行徑,如今光是回憶起來,就忍不住手腳冰涼。 “殿下,您做噩夢了嗎?”柳葉遞上暖爐,關(guān)切地問道。 聽到聲音,陸嘉念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愣怔地抬起頭,眨巴著眼眸恢復清明,自言自語地輕喃道: “嗯......對,只是個噩夢?!?/br> 說著,她披衣起身,坐于梳妝臺任由她們伺候。 鏡中的少女年方二八,姿容昳麗姣好,杏眸明亮靈動,櫻唇不點而朱,除卻有些剛睡醒的迷糊之外,其余并無異樣。 陸嘉念手指微顫地撫上自己的臉龐,真真實實地感受到溫熱時,心里才踏實些。 既然是夢,那就都是假的,再真實也是假的。 更何況她前世于陸景幽而言,只是個毫無意義的玩物,他怎會費盡心思做那種事情?以他的性子,更不可能放過皇兄...... 幸好一切都只是夢,否則她只會覺得荒謬又瘋狂。 早膳已經(jīng)備好,陸嘉念用著細瓷小碗中的鮮粥,佐以爽口小菜壓驚。 深冬的清晨格外寂靜,她不知不覺間放空思緒,漸漸停下了筷子。 夢境自然不可當真,但倒也是給她提了個醒。 那就是,她前世究竟因何而亡? 先前她一直以為是陸景幽蓄意報復,加之他曾說過要讓她下去陪皇兄,她自然就更加確信了。 可是如今細細想來,其中疑點頗多。 陸景幽殺她實在是太過容易,根本用不著那種彎彎繞繞的法子。 就算他一時興起,也沒必要在臨終一刻故作驚慌,難不成還怕她變成厲鬼來報復嗎? 想想都不可能,興許鬼見了陸景幽都要退避三舍。 “是啊,還有誰......” 陸嘉念反復念叨著夢境中的那句話,勺子不覺間滑落碗中,泛起輕響。 那個時候,京城中的陸氏皇族幾乎斷絕,連記得她生辰的人都沒幾個,又有誰會想要取她性命呢? 她想過從送酥糖的小宮女查起,可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對。 陸景幽奪位之后,立即將宮人都換了一批,她現(xiàn)在根本找不著那人。 思來想去,唯一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且有跡可循的,似乎真的只有陸景幽一人了。 這個結(jié)果讓陸嘉念很是不悅,“唰”的一下從位置上站起身,煩躁地踱了好幾步。 “公主,有什么吩咐嗎?”柳葉上前問道。 陸嘉念緊緊抿著唇,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琉璃般的眼珠轉(zhuǎn)悠一圈,微微笑道: “忽然想起昨日還沒賞梅呢,今日再去一趟吧?!?/br> 柳葉并未多問,應聲退下了。 車馬還未備好,漱玉宮就來了位教習嬤嬤。 她是母后貼身伺候多年的心腹,今日來多半也是母后的意思,陸嘉念不好推辭,只能心不在焉地等到了傍晚才出門。 冬日里的天光暗沉得早,未到酉時,暮靄便深深地從天邊壓過來。 陸嘉念在余暉中漫不經(jīng)心地賞梅,柔夷般的手指從花間拂過,目光卻時不時瞥向死寂的冷宮。 忽然間,側(cè)門處傳來一陣躁動,依稀聽得是提早用晚膳,宮人們爭先恐后地跑出來,驚了一屋檐的鴉雀。 陸嘉念不禁向前行了幾步,從梅林中探出腦袋眺望著,心下驟然閃過昨日那抹凌厲倔強的身影,握著暖爐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可陸景幽并不在人群之中。 她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直到寒風吹得頸間發(fā)涼,人群亦是漸行漸遠之時,才看見門邊上緩緩走出一人。 落日斂盡光亮,晦暗的天際飄起小雪,陸景幽孤身一人,扶著門框吃力地邁著步子,沒了支撐之后,腳步也愈發(fā)沉重遲緩。 他裹著不知哪個宮人丟棄的破舊長衫,清瘦修長的手腳裸露在外,凍得通紅僵硬,傷口也只是草草用布條包扎,興許是連布條都不夠用,好些地方顧及不上,清晰可見駭人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