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時，澤方郡每年都要進貢一大批上等駝絨送入皇宮。

    應(yīng)長川向來不在這個方面虧待軍士。

    如今駐守北地的士兵冬天也可以靠它御寒了。

    吃圓肚皮的小羊掙扎著從江玉珣懷中跳了下去。

    “這樣啊……”江玉珣下意識感慨了一聲，并客觀分析道，“陛下果真了解澤方郡?！?/br>
    應(yīng)長川雖然是貴族出身，但并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種人。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低頭把瓷壺放回桌案。

    白日里最后一縷陽光透過毛氈落在了應(yīng)長川的身上，正好照亮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天子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

    大周正處于小冰河時期的末尾。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里，澤方郡的氣候變得格外寒冷、干燥，附近的草場也隨之退化為戈壁，大片土地裸露在外。

    往后一日，風(fēng)沙依舊大。

    出發(fā)折柔的日子即將到來，江玉珣與其他使臣便也不再四處亂跑，而是安靜地待在軍帳之中翻閱有關(guān)折柔的書籍。

    “……這風(fēng)沙什么時候才能刮完啊?！?/br>
    接連幾天不見天日，和江玉珣一起來到澤方郡的使臣心情也不由變得郁悶起來。

    說完他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正在煮茶的士兵朝著軍帳外看了一眼，認真回答道：“回各位大人，等到初夏草綠了風(fēng)沙才會停?！?/br>
    不是第一次來這里的湯一蒙放下手中的毛筆，略微發(fā)愁地說：“這陣子正好是小麥拔節(jié)生長的關(guān)鍵時期，風(fēng)沙太大恐怕會損傷它的根系?！?

    江玉珣也跟著輕輕點頭：“若是曬不到太陽，它也難以長成?！?/br>
    小麥生長要靠光合作用，一直照不到太陽的話它不但難發(fā)育好，甚至極其容易遭受病蟲害的影響。

    說完，他不由低喃起來：“今年雖可湊合，但也不能年年這樣湊合。”

    “江大人的意思是？”湯一蒙隨之朝他看去。

    “必須想辦法固沙才行?！苯瘾懙恼Z氣很是堅定。

    聽他這么講，士兵有些為難地說：“不瞞大人您說，我們剛到澤方郡的時候就有想過此事，甚至還動手栽種了樹木。但可惜的是，那些樹都沒能成活下來。所以這幾年也就不再嘗試了……”

    江玉珣不由抿了抿唇。

    澤方郡雖然干旱，但有大河穿行過境的它灌溉條件其實不差。

    依他所見，郡內(nèi)至少有一半土地可以進行農(nóng)耕作業(yè)。

    受到前朝“封禁虛邊”的政策與戰(zhàn)亂影響，如今的澤方郡到處都是沒有開墾的荒地。

    再過一段時間便會有百姓遷至此處。

    若要他們在此安居，必須盡最大可能改善郡內(nèi)居住與農(nóng)耕環(huán)境。

    江玉珣不由輕輕地抿起了唇。

    小冰期馬上就要結(jié)束，大周即將迎來漫長的溫暖期。

    到那個時候，澤方郡的氣候必定要比現(xiàn)在更加溫暖濕潤。

    大周北境的屯墾、開發(fā)本就順應(yīng)歷史。

    而人能做的除了順應(yīng)和等待以外，還有推動……

    “你們當(dāng)年是如何種樹的？”江玉珣突然開口問。

    士兵把茶壺放在了炭盆上，他一邊認真回憶一邊說：“挑選合適的樹種，種在河邊或是低丘上。”

    江玉珣輕輕點頭，他們選擇的地方并沒有錯。

    只是如今正處于氣候過渡期的澤方郡，暫時還不具備令樹木自然生長的條件。

    ……可是屯田已經(jīng)開始，移民即將到達。

    若是現(xiàn)在不做些什么的話，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或許已經(jīng)有一輩人的青春在黃沙中蹉跎了過去。

    若是能以外力輔助樹木生長，八成能夠提前改變邊民的生活條件。

    “江大人？江大人？”

    見江玉珣坐在這里發(fā)起了呆，已和他熟悉起來的湯一蒙笑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問：“您可是知道什么方法？”

    南巡過后江玉珣給朝中官員留下了“博聞廣記”的印象。

    說著說著，湯一蒙的眼中也隨之生出了幾分期待。

    江玉珣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茶盞。

    前日軍醫(yī)他挑破了手上的水泡，如今他手心還覆著薄薄一層繃帶。

    茶盞的熱氣穿過繃帶傳到了手上。

    “草方格”這三個字隨之出現(xiàn)在了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他并沒有直接點頭，而是輕聲說：“是有一些頭緒，但還要再想想。”

    “不急不急！”湯一蒙眼前一亮，“現(xiàn)在要緊的是出使折柔，后面的事情等我們回來之后再想吧！”

    “嗯。”江玉珣輕輕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

    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不挑時機。

    士兵自然要擁有在嚴酷環(huán)境中作戰(zhàn)的能力。

    但是這并不代表要盡可能地折騰他們。

    這幾日風(fēng)沙實在太大，軍士們暫時留在帳內(nèi)沒有前往校場。

    江玉珣和湯一蒙等人正在帳內(nèi)最后一次清點送給公主的禮品。

    隔壁軍帳內(nèi)的聲響，也在這個時候傳到了他們的耳邊。

    說話的百夫長口音有些重，江玉珣聽了半晌只懂了幾個字。

    他忍不住問一旁前來幫忙的士兵：“隔壁的軍帳內(nèi)正在說什么？”

    “這個啊，”士兵一邊清點草藥數(shù)目一邊對江玉珣說，“這幾日軍中將士都在學(xué)習(xí)兵陣之法。那名百夫長正在告訴他們?nèi)绾闻帕斜?，等到風(fēng)沙停下以后，便要進行實際cao練了。”

    末了，他又補充道：“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他說要將‘戰(zhàn)陣演習(xí)’變?yōu)檐娭谐Ｒ?guī)的訓(xùn)練項目，人人都要掌握?！?

    到了軍中以后，應(yīng)長川竟比他在昭都時還要忙碌。

    短短幾天時間便做出了許多安排。

    另一名士兵也跟著補充道：“除此之外還有各兵種的協(xié)同配合?！?/br>
    以往的大周軍隊以步兵為主。

    現(xiàn)在以鎮(zhèn)北軍為首的隊伍，正在逐漸轉(zhuǎn)化為步、騎混合部隊。

    這絕對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完成的事情。

    江玉珣緩緩點頭，將這一切記在了心中。

    大周軍隊中法令嚴明、賞罰具信。

    受此影響，將士們的服從性也格外高，這一點與折柔人完全不同。

    歷史上怡河潰堤后折柔人便瞅準時機大肆南下，完全沒有給應(yīng)長川留練兵的時間。

    而如今……江玉珣忽然期待起了這支原本便紀律嚴明的軍隊，未來能夠成長為什么模樣？

    他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

    停頓片刻方才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

    傍晚，軍帳內(nèi)。

    身著淺灰色勁裝的江玉珣，正與一名士兵執(zhí)劍相立。

    “拔劍——”

    江玉珣的話音剛落，便有一道銀光從面前閃過。

    “是，大人！”那士兵隨即拔劍朝銀刃擋去。

    下一刻，兩把劍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發(fā)出“砰”的一聲脆響。

    江玉珣的手被這股力震得麻了一下，但他卻只蹙眉并未丟劍。

    調(diào)整幾秒后，便再次握劍劈向?qū)κ值牟鳖i。

    現(xiàn)狀士兵當(dāng)即一驚，下意識提劍去擋。

    不料就在那把輕劍即將觸及他頸邊之時，江玉珣竟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著士兵的腹部刺去。

    束在頭頂?shù)鸟R尾隨著江玉珣的動作輕搖。

    黑亮的眼眸在瞬間被銀光照亮。

    他的眉宇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成熟、凌厲了不少。

    江玉珣的力量雖然不大，但是巧勁卻找得很好。

    不等對方閃躲，他手中未開封的銀刃已經(jīng)抵在了那名士兵的腹間。

    若是在戰(zhàn)場上，這士兵怕是已被開膛破腹了。

    士兵被嚇了一跳，他不自覺向后退了兩步，手中的劍也在此刻“哐啷”一下摔在了地上。

    顯然他沒有想到表面看著文質(zhì)彬彬的江玉珣，竟還有這樣的本事！

    士兵愣了一下不由感慨道：“江大人好劍法！”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