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54節(jié)
裴時行安靜地擁了她片刻,終于開口道:“貍貍,我欲入宮,將你方才的懷疑告知陛下。 “昨夜陛下傳符封閉了京中九大城門?,但這門?亦不能封太久,若多得這一線索,搜尋賊子想必能夠事半功倍。” “你說可?好?” 元承晚自是無甚異議。 昨夜恰好是新?任宣闐王初次朝覲之夜,可?偏偏同夜,城中便有了宣闐打?扮的賊人行兇。 且還是知曉她們的身份,目的明晰地有備而來?。 這動亂自然有可?能是因了宣闐國中內(nèi)亂未肅,有奪位失敗的另一股勢力故意行兇,意在?破壞兩國邦交。 可?若是另有旁人也想到了這一層,神?不知鬼不覺地設(shè)下這么一場戲。 將一切都推到宣闐人身上,自己雙手干干凈凈地作壁上觀。 亦是未可?知。 “你預(yù)備何時入宮?”她偏頭回?望向?裴時行。 “今日午后?便入?!?/br> “那你同本宮一同啟程好了?!?/br> 裴時行自然不欲讓她再勞動,她如?今月份漸大,又兼昨夜受了驚嚇,甚至奔徙過?一段不少的距離。 正該是臥床修養(yǎng)之時,哪里就需要她親自入宮。 元承晚安靜地聽完他的阻攔之辭,只淡淡笑過?:“君臣之道罷了?!?/br> 這話說的似乎意有所指。 甚至帶了些不似她平日隨和性子的鋒芒。 裴時行聞言一怔。 二人用過?哺食便一同乘車入了宮,裴時行去立政殿尋了元承繹,她則在?宮人延引下去了皇嫂住處。 千秋殿內(nèi)陳設(shè)古樸幽意,并不漆金綴玉為飾。 檐下鸞鈴鳴音清脆,竹簾高高卷起,偶然打?在?沉香檐柱上,梭梭作響。 元承晚端坐在?外殿,蔥根般的玉指不住把玩著手中天青色釉瓷杯盞。 釉色若疏雨洗過?的晴空,煙水與薄霧輕籠其上,明凈無匹。 倒是像極了謝韞溫婉靜美,不染俗世一纖塵的性子。 可?她并不打?算入口。 只安靜地垂眸等候。 她尚有許多話想問問皇嫂,亦有些疑慮要待謝韞為她解惑。 半刻后?,女官唱聲起,長公主緩緩抬眸,定望住珠簾后?漸漸清晰的婀娜身影。 正是午睡方起的謝韞,此刻正由宮人攙扶,一步步朝她緩緩行來?。 她看?起來?恢復(fù)的極好,面色粉中帶潤,目光瑩亮。 不似昨晚,神?色惶惶,連一張小臉也慘白似紙。 尚未待她張口,謝韞趕在?她之前率先說道:“貍貍,皇嫂有孕了?!?/br> 第31章 孽胎 元承晚沉默了一瞬。 謝韞腳下步子不停, 繼續(xù)笑望著她行來。 也?只這?么一瞬,長公主心頭所?有的憂慮和彷徨,所?有待要出口的糾結(jié)都被謝韞的孕訊打散。 她抬起一雙清澄無垢的眼, 正正與謝韞對上:“此乃大喜,貍貍敬賀皇嫂?!?/br> 終于?在?她對面落座的謝韞由著宮人在?她腰后細致地墊了軟枕,松下口?氣。 不知是因她過?分看重這?腹中胎兒,此刻終于?得以安穩(wěn)坐下。 還是因了旁的什么事體?。 謝韞已?小產(chǎn)過?兩次, 天子至今膝下無子, 無論出于?維護朝綱安穩(wěn)抑或是夫婦私情?, 這?孩兒的確是怎么受看重也?不為過?的。 長公主默然咽下了所?有話。 還是對面的謝韞率先開了口?: “這?孩兒尚且未足三月, 也?怪我, 竟遲鈍至此,也?不知有了, 還是昨夜診脈方知此喜?!?/br> 元承晚將目光落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謝韞滿臉將為人母的幸福, 正將玉手貼置在?小腹上。 這?話中的微言雅意, 一是叫她不必宣揚此事;可其中是否還有旁的意味, 長公主竟也?一時不敢分辨。 “皇嫂宜有淑德, 自是能得上天厚愛, 貍貍心中也?自有分寸?!?/br> 話罷, 她目中含了歉意:“我知皇嫂昨夜受驚,只是再?容我冒犯一句, 昨夜那些宣闐打扮的人, 您可曾留意到他?們有何特征?” 此話一出,謝韞素面上笑意一斂,那一剎驚慌好似萎謝的白玉曇花。 看起來仍是未能自昨夜的驚嚇里完全恢復(fù)。 “我不記得……” 她看上去當真是嚇壞了。 想必自昨夜起, 皇兄便不許她再?過?問這?場禍亂的后續(xù),而后她又緊跟著知曉自己懷喜之?訊, 便當真再?未理過?。 只是謝韞似乎仍是存了些好奇: “那昨夜自市集中奔嘯而過?的整理裙衣嗚二兒漆物二八一歡迎加入那隊人呢?他?們是何身份,正是因了那群人才釀出慘劇?!?/br> 裴時行的確同她交代過?那群商隊的下落: “聽說是涿州來的商隊,昨夜是為捉拿盜賊。那商隊主人貲贖其罪,被罰了金,如今整個商隊都要被逐出上京了?!?/br> 謝韞怔怔點頭,便也?不再?多問。 二人一時沉默下來。 那些疑慮既然難以問出口?,索性這?“君臣之?道”也?做的差不多了,元承晚正欲順勢告辭。 卻忽聽得殿外宣唱。 竟是皇帝歸了。 皇帝一向勤于?秉政,素日里宵衣旰食,甚至起居都常常安置在?立政殿,不及宵分上燈時分,輕易不回后宮。 可此刻元承繹一身雪灰緙絲團龍袍,龍驤虎步,甫一入門便上前扶住了謝韞,話音也?放得極軟:“阿韞今日如何,可安好?” 謝韞粉面霎時染上羞意,不答,只略略握了握皇帝的手,示意他?望向此間的第三個大活人。 元承繹這?才舍得將目光分予一星半點過?來:“哦,貍貍也?在?,你今日可安好?” 他?語氣亦算得上誠摯,故而長公主亦柔聲帶笑回應(yīng)他?:“臣妹多謝陛下關(guān)?懷,裴時行何在??” 皇帝面色一黑。 隨即又哼聲道: “當真是女大不中留,見面第一句不問皇兄,竟敢問旁的男子。” “彼此彼此。若非得皇嫂從旁示意,皇兄見面時都不能知曉臣妹的存在?呢?!?/br> “……” 皇帝一時啞口?無言,深覺自己的meimei沾染上了裴時行巧舌如簧的壞習氣。 一時被這?忤逆饒舌的meimei氣得不輕,三言兩語便將她打發(fā)走?。 不過?話末倒是老?實地告知了裴時行的去向。 那男人一早便在?崇樓外的新政門下候她同歸。 時已?向晚,他?半身披了熔金落日,負手立在?樓觀之?下,站成一道清雋又沉默的影。 元承晚面上不自覺帶了笑,揚手止了伴駕內(nèi)官的唱聲,就這?么一步步慢悠悠地向前頭那人行去。 玉墀之?下,他?二人的影子已?快要交融在?一處。 她前次也?是這?般在?丹陽門下等他?的。 等他?同歸。 不知為何,長公主驀然憶起了裴時行求娶當日,曾對她說過?的“風雪同道,萬死不辭”。 只是那日她等他?的緣由,是因皇嫂曾誡她以女則,而后又示她以夫婦相處之?道。 待至最后,端莊慎言的皇后甚至出言暗示自己,道是裴御史今日也?入了宮,貍貍既為人.妻,理應(yīng)與之?同歸。 她一貫很聽他?們眾人的話,自然是去了。 去的時候不是很暢意,卻終究對著裴時行滿含驚喜的一雙眼說出了哄他?開心的軟話。 前方的裴時行忽然回過?身來。 這?一舉動倒是出乎長公主意料,她頓步原地,恰好對上男人朝她望來的一雙漠靜含冰的眼。 元承晚因這?眼神怔住。 而后眼睜睜望著他?眸中飛快閃過?一絲訝異。 下一刻倏而化開冰雪,破顏而笑,對她彎出了一個清艷似雪中春光的笑意。 原來她平日不見他?時,他?對旁人竟是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么? “裴時行,”長公主忽覺自己很有必要同裴時行說道一番為人處世之?道,“你入朝為官不過?四年,且年歲又輕,素日更該與人為善,處處敬慎。” 裴時行上前牽過?她的手,安靜地垂眸聽她教誨。 她這?是嫌自己太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