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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玉軟花柔在線閱讀 - 玉軟花柔 第53節(jié)

玉軟花柔 第53節(jié)

    他就是這樣的,卑鄙無恥,乘人之危。

    她也不能說不要他。

    長公主又無辜地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

    至翌日,恢復(fù)了往日從容高貴之態(tài)的長公主延請了御醫(yī)入府,又親自把脈診過?,得她一句“此乃常事,殿下不必?fù)?dān)憂”。

    方才放下心頭羞怕。

    可?她絕然不可?能因此放下對裴時行的惱怒。

    他仗著自己數(shù)月以來?比她多讀了幾本醫(yī)書,便敢趁她昨夜憂惶無主之時,蓄意欺瞞蒙騙。

    說甚此物乃是自無定性,會隨著她的飲食氣性而變。

    若如?長公主這般受了驚嚇,有肝經(jīng)血熱抑或郁怒之氣積壓,便會損了孩兒。

    故而須得觀其色,嘗其味。

    唯有濃白光彩者方可?放心。

    又順著話意說,既是要嘗,眼下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她昨夜亦是昏了頭腦,驚懼之下,竟當(dāng)真?應(yīng)允。

    于是府中眾人又發(fā)現(xiàn)殿下對駙馬變了態(tài)度。

    裴駙馬仿佛一夜之間變作了殿下的眼中釘,每一寸言行舉止都令她實打?實地看?不過?眼。

    尤其是此刻,駙馬不過?舉盞啜飲了一口茶水。

    甚至以他世家教?養(yǎng)出來?的極佳禮容,飲茶時修長指節(jié)有力亦適力,落盞無聲。

    喉間亦未曾發(fā)出不雅的“咕嘟”吞咽聲。

    但殿下還是漸漸變了神?色,美目之中,怒意逐漸積聚,而后?熊熊燃起,洞亮似火。

    裴時行幾乎可?以自她的琥珀眼眸中望見自己的清晰倒影。

    可?是滴水之恩,復(fù)當(dāng)涌泉相報,他乖順地受下了恩人的怒目。

    而后?同她說起了另一樁事。

    寄望為自己繼續(xù)穩(wěn)坐駙馬寶座多添些籌碼:

    “殿下,昨夜街上的事已查出些眉目了。”

    說起這般事體,他的眉目褪去方才的輕艷,漸漸變得肅穆起來?。

    “安康坊中浚儀橋、前橫街處生了動亂,路隘人稠,游人如?貫魚,被困人潮中出不得。據(jù)刑部今日統(tǒng)計,共十三人被踏死?!?/br>
    浚儀橋正是她們昨夜所在?之地。

    元承晚終于還是聽到了這般消息,心頭有后?怕,亦有惋痛之意。

    “那最開始急奔過?市,而后?亮刀行兇的那灰衣男子可?有查清,背后?追他的人又是誰?”

    “這正是奇詭之處。那身短的灰衣男子不見了蹤影,許是乘亂竄逃,官府尚在?搜尋其人蹤跡。”

    “追他那伙人是暫住在?安康坊甜水橋下腳店的商隊,說是昨夜巡視時望見那賊人自他們的車隊里竊財,這才會去追。”

    當(dāng)真?這般巧合么?元承晚輕斂起眉目。

    但奇詭的顯然不止這一處。

    “裴時行,”她的話音也變得輕緲,似是要在?下一刻訴出什么荒誕又離奇的話語來?。

    “昨夜那些作宣闐打?扮的人,大約并不是宣闐人?!?/br>
    裴時行難得一怔,緩緩抬眸與她對視,語氣慎重道:“殿下何出此言?”

    “我昨夜曾對著一個歹人說了句宣闐語。

    “那是一句極其粗鄙的辱罵之辭,可?他背對著我,竟毫無反應(yīng)?!?/br>
    哪怕人處于下意識,出于非能自控的反應(yīng),在?異鄉(xiāng)他國乍聽得一女子口中吐出自己的家鄉(xiāng)語言,且還是這么一句冒犯的辱罵。

    對方的反應(yīng)都不該是充耳不聞,毫無反應(yīng)。

    更何況,他們并非陌路之上擦肩而過?的無關(guān)?之人。

    卻是蓄意針對她,預(yù)備要來?取她性命的歹徒。

    但卻完全未受這句話激怒。

    “還有就是,”她喉嚨輕輕吞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最后?那個拖著刀自巷曲里冒出來?的男人,我同他有過?對視。”

    “他的眼瞳是黑的,同你一樣的黑?!?/br>
    他二人此刻一左一右坐在?美人榻上,中間隔了個小幾,尚且保持方才的對視之姿。

    裴時行觀她剔透眸色,知曉了她的意思。

    宣闐人的面貌生與周人相異,高鼻深目,瞳色各異,若當(dāng)真?是宣闐人,應(yīng)也會有黑眸,只是極少。

    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該是如?自己眼前這位小公主一般的淺淡流金。

    裴時行察覺出她眸中的懼意未散,起身繞至她身旁,復(fù)將小公主抱坐在?懷中。

    又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上,繼續(xù)追問:“殿下可?否再說一遍那句宣闐語?”

    元承晚聽話照做,飛快地重復(fù)了一遍。

    她的語音精準(zhǔn),裴時行通曉宣闐語,知這句的確是侮辱意味濃厚,惡意極其強烈的粗鄙辱罵。

    但他能聽懂,那也是因了前年下道巡察南姚州時停駐兩月,在?當(dāng)?shù)厮鶎W(xué)。

    南姚地處大周邊陲,同宣闐國甚至有部分接壤,宣闐話語音復(fù)雜生僻,與大周雅音相去甚遠(yuǎn),讀來?佶屈聱牙,故而并無多少周人通曉。

    饒是他亦費了好大功夫,花去兩月方才學(xué)會。

    “殿下通曉宣闐語?”裴時行饒有興味地垂眸望她。

    元承晚在?他懷中搖了搖頭。

    她只會這一句,單這一句還是因去年玉京樓新?來?了個宣闐小郎,自他那里學(xué)會的。

    那小郎生有一對湛澈若海的藍(lán)眸,鬢發(fā)蜷曲泛棕,連歌喉亦如?同被宣闐神?話中信仰的海神?弇茲親吻過?,迷離又空靈。

    他是少時便被人賣到大周的,后?來?年歲越長,一張面孔也越發(fā)昳麗,便被牙人一路介紹來?了上京,而后?又被選入玉京樓。

    這宣闐小郎酒酣氣壯之時,曾多次同元承晚敘起他的故鄉(xiāng),話中有懷戀亦有不甘。

    可?每次論及將他賣掉的父母,便變換一副面孔,痛加斥責(zé)。

    每每話畢,必然伴隨這一句以母語道出的,令她耳熟的辱罵。

    回?憶起這般風(fēng)流人物,元承晚仍是忍不住懷念。

    他如?今已不在?玉京樓了。

    自己去年便將他的文契劃去,也算除了賤籍。

    不知這人是否實現(xiàn)了他曾多次夸口的理想,當(dāng)真?周游天下去了。

    可?裴時行并不能知曉長公主此刻心內(nèi)懷念,他抵著元承晚烏黑茸茸的發(fā)頂,在?一室寂靜中等了許久。

    最終等來?一片沉默。

    可?這沉默亦算作回?答,所有真?相盡在?不言之中。

    看?來?這背后?內(nèi)情是個被長公主認(rèn)為不可?告人,至少是不可?告他的東西。

    裴時行垂眸細(xì)思。

    記性過?人的裴御史在?幾息之后?,頗為默契地于腦海的某個黑角落里刮出了這位小郎的影子。

    “呵?!?/br>
    仿佛是自昨夜開始,他心里就生了一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郁氣。

    且還要時不時叛逆一回?,逆涌上他的嗓子眼兒。

    元承晚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他冷笑的第幾聲了。

    “貴主當(dāng)真?是多情。”他酸溜溜地刺她。

    再琢磨片刻,酸中又多了一味委屈:“連那人隨口罵出的一句話你都能記的這般清楚。”

    偏偏就是記不住他的叮囑。

    元承晚只作未聞。

    她甚至不愿作態(tài)哄哄他,這般冷淡姿態(tài)惹的裴時行胸腔中酸澀的醋意更加洶涌。

    男人咬著牙,將生了青虛的下巴在?她發(fā)頂恨恨地扎過?一道。

    元承晚被他困在?懷中,簡直像足了一個任人揉搓的布偶娃娃,被裴時行蹭的偏頸躲避,坐都坐不穩(wěn)。

    她終于尋著機會,伸出手把在?他勁實的小臂上。

    試圖轉(zhuǎn)移過?這個帶了火星的話題:

    “那昨夜那些異族打?扮的人抓到?jīng)]有,剩下的三個皇城衛(wèi)呢,他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昨夜護侍她們的皇城衛(wèi)在?對岸被沖散開。

    及至后?來?,僅剩的四個近身護衛(wèi)她們的皇城衛(wèi)中,也有一人因傷重不治。

    他們大多是方才及冠的年輕兒郎,在?短短幾個時辰前還是溫?zé)岬?、活生生的人,甚至有一人?同她不經(jīng)意對視時,還不好意思地露了個笑。

    長公主記得,那個羞澀的小侍衛(wèi)笑容極明亮,甚至還看?到他長了顆尖尖的虎牙。

    可?是幾個時辰之后?,這群人遍身血rou模糊,生死難辨。

    裴時行亦是嘆出口氣:“并未。那三人尚在?昏迷之中。”

    元承晚便就此沉默下去。

    支出的網(wǎng)架也粘不盡庭中蟬聲,嘲哳鳴聲透入新?綠窗紗,湮入殿中膨牙三彎腿月牙桌上置放的銅青冰鑒冒出的絲絲涼氣中。

    縱此間相擁的一對男女是岑寂的,卻終究因蟬聲而在?殿中充斥了無盡燥意。

    天正七年夏七月,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