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放下養(yǎng)母孱弱的身體，撿起電棍，咬著?快要碎掉的牙齒躲在?門邊。

    地板上的身影搖搖晃晃被?拉長?。

    越來越近之際，宋宜禾攥緊了手?柄。

    -

    川寧縣中心醫(yī)院內(nèi)。

    賀境時隨著?定位趕到的時候，宋宜禾已經(jīng)在?手?術室外等了快要一個小時。

    她靠坐在?冰涼的鐵皮椅子上，止不住地打著?寒戰(zhàn)，眼睫低垂，看到右手?拇指上的血跡。

    因為時間太長?，都凝固在?了皮膚表層。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不停擦拭。

    而賀境時擠出電梯以?后，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場景，被?他?記掛了好半晌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抹眼睛，肩背薄弱。

    一瞬間，這場面?將他?的記憶拉回兩年前。

    那天的陽光特別烈。

    朋友相約著?去籃球館打球，因為是對方的生日，所以?當天還下了賭注。

    礙于時間久遠，具體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唯獨能想?起來的零星細節(jié)，只剩下一行人走過cao場，正要朝籃球館去的路途中。

    朋友一眼看到室外籃球場旁的看臺上，坐著?他?暗戀的外語系系花，瞬間改了主意，打算佯裝不經(jīng)意間來一場正午邂逅。

    付衍罵：“你神經(jīng)病??！這么大太陽你愛曬牛rou干你自己曬?！?/br>
    “別啊，你不在?誰給我陪襯?！迸笥研ξ爻@球架下走，“我看這位置就挺好?！?/br>
    彼時付衍一口一個傻逼，卻還是應了。

    賀境時對此不置可?否，可?也明白偷偷喜歡人是什么感覺，就像是哪怕不經(jīng)意偶遇的影子觸碰，也能獨自高興好半晌。

    但大概是他?感同?身受的心善。

    老天也讓他?體會了一把。

    那場球打到一半，朋友自以?為搶奪了個很好的位置，不停打著?暗語要他?傳球。

    賀境時抬眉：“這球我也能進?！?/br>
    “賀哥你就讓讓我吧?！迸笥询偪癯硪贿吺疽?，“我女神正好朝這邊看呢，你讓我一球，看我給她展示個帥氣的灌籃?！?/br>
    “……”

    賀境時覺得無?語。

    鬼使神差地，扭頭?朝朋友竭力想?要表演的方向看過去，可?視線還未轉(zhuǎn)到一半就滯在?半空。

    因為坐在?他?正對面?幾步開外的。

    是那時的賀境時，意識到自己動心兩年的暗戀對象，宋宜禾。

    彼時自己想?了什么，在?即將把球傳出去的那一刻腦間又閃過哪些，賀境時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大腦空白地收回視線，而后徹底忽視了好友眨到快要抽筋的眼皮，半點猶豫都沒有，揚手?投入一記極其瀟灑的三分球。

    耳邊是朋友氣炸了的怒罵聲，付衍樂不可?支的口哨與叫好聲，以?及其他?零零落落的鼓掌。

    這些賀境時都恍然置于身外物。

    只下意識地，假裝毫不在?意地朝宋宜禾看了過去，隔著?幾步距離，他?看到少女通紅的眼。

    像烈日兜頭?蔓延下的熔漿。

    徹底燒化了他?的心。

    四目相對不足兩秒鐘，宋宜禾率先像只兔子似的收回眼，悄悄抹著?眼睛。

    而賀境時卻久久沒有回過神。

    因為在?那之前，他?們已經(jīng)兩月零七天，都沒有在?圖書?館、餐廳、超市里偶遇過了。

    “讓讓！”

    這動靜令賀境時的回憶戛然而止。

    他?收斂起思緒，等到幾名護士人員快速走過之后，才大步流星地行至宋宜禾面?前。

    察覺到旁邊有人駐足。

    宋宜禾動了動眼皮，抬頭?看去。

    只見賀境時背著?光立在?身前，高挑的身形擋住了頭?頂刺目的光，給他?渾身落下一層薄薄的銀色碎星星，耀眼至極。

    宋宜禾怔怔地出了會兒神。

    賀境時屈膝蹲下，視線在?她身上掃過，落在?右手?沾染的血跡時，瞳孔細微地張開一瞬。

    “受傷了嗎？”

    “……”

    聽到聲音，宋宜禾這才回過神。

    她對上賀境時絲毫不加以?掩飾擔憂的眼神，鼻酸眼熱瞬時浮涌，淚水卻先一步落了下來。

    而后肩頭?便覆上一只手?，宋宜禾被?攬入溫熱的懷抱中。額角抵住他?的脖頸，熟悉又清冽的薄荷青檸味竄入混亂的鼻息，她抽著?氣哽咽：“她剛剛流了好多血，怎么辦啊。”

    “我沒想?到會這樣?！?/br>
    “怎么辦啊……”

    一個小時前，許志國喝得爛醉如泥進門，宋宜禾幾乎沒有與她說話，直接將電棍按在?了他?的大腿上。短暫兩秒，他?便軟軟倒了下去。

    救護車與警車同?時趕到。

    在?將養(yǎng)母運上救護車的那一刻，宋宜禾拖著?她的腿，卻觸碰到了滿手?的血。

    明白她此刻心情波動，不管說什么都不一定聽得進去。賀境時只能抱著?她，一邊低聲哄勸，一邊等著?手?術室里的結(jié)果。

    而宋宜禾本身就能很好的控制情緒，連五分鐘都不到，已經(jīng)在?賀境時懷里平復了下來。

    指尖蹭過她的下巴，賀境時抹掉那里掛著?的幾滴眼淚：“好點了沒有？”

    宋宜禾低眼：“我只是看到你沒忍住?！?/br>
    賀境時輕輕地笑了一聲：“嗯。”

    被?這笑聲弄得赧然，只是她現(xiàn)在?也沒有過多的心情去處理，索性任由自己的舉動，環(huán)住賀境時的腰身，將臉埋進他?的脖頸里。

    賀境時摸摸她的后腦勺：“不會有事?！?/br>
    “……”

    “有我在?呢?！?/br>
    話音落，不等宋宜禾有任何反應，手?術室指示燈滅掉，沒過一會兒醫(yī)生走了出來。

    宋宜禾趕緊起身。

    賀境時被?她推得往后仰，隨后也跟上去。

    打量過兩人，醫(yī)生摘下口罩：“病人下.體流血是復發(fā)性腸癌，醫(yī)院之前有過她的就診記錄，先安排住院吧。”

    宋宜禾沒聽明白：“有生命危險嗎？”

    “說不好?！贬t(yī)生看了眼賀境時，頓了頓，話鋒稍轉(zhuǎn)，“但是就目前的檢查結(jié)果來看，應該沒什么大問題?！?/br>
    聞言，宋宜禾立時松了口氣。

    送走醫(yī)生之后，兩人去繳費大廳辦完住院登記，往樓上走時，宋宜禾才看到養(yǎng)母在?身份證上的名字——

    施嫚玉。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賀境時低下頭?看她，也沒打岔，安靜地聽著?她說：“知道自己不是親生之前，我一直喊她mama，知道以?后，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聲mama喊出來，也基本不會有什么回應?！?/br>
    “……”

    “我原本以?為下定決心不管她，就真?的不會覺得難過?！彼我撕梯p聲說，“原來不是。”

    走到病房門口，賀境時拍拍她的腦袋，彎下腰與她對視：“要留下陪陪嗎？”

    撞入賀境時包容意味十足的眼睛，宋宜禾鼻子一酸，偏過頭?，悶悶地嗯了聲。

    兩人在?醫(yī)院待到傍晚。

    中途醫(yī)生又來看了一次施嫚玉的狀況，跟宋宜禾聊了檢查報告，除了復發(fā)性腸癌，還在?她體內(nèi)檢查出了其他?病癥，好在?都不算嚴重。

    但至于為什么始終昏睡，暫時無?法確定。

    交談過后，宋宜禾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賀境時在?醫(yī)院里高價請了護工，他?們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城區(qū)夜市已經(jīng)全部開張了。

    天色陰沉著?，仿若即將迎來大雨。

    宋宜禾沒有說話的欲望，賀境時也沒問，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到了提前預約好的酒店。

    是市中心里唯一一家三星級酒店。

    出了電梯，找到房間號。

    因為要刷卡，賀境時剛松開手?，便眼見著?宋宜禾在?地毯上勾了一下。

    賀境時眼疾手?快地扶了把：“不舒服？”

    “有點兒頭?暈?！彼我撕烫ь^?看他?，無?意識地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想?睡覺?！?/br>
    賀境時探了探她的額頭?：“先吃飯?！?/br>
    “噢?！彼我撕虛狭藫镶g鈍的腦袋，看著?房間里的大床，“一張床啊?！?/br>
    賀境時過去開空調(diào)，聞言回頭?看她：“不然你以?為我著?急忙慌趕過來干嘛？”

    “……”

    突然說到這個，被?瑣事占據(jù)了整天的腦子終于清明幾分，宋宜禾這才想?起那通電話，后知后覺地為即將到來的場面?而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