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沒見面的這段日子，他將他抽煙的姿態(tài)，學(xué)得有模有樣。

    “紐約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毙寥执鸱撬鶈?。

    “那就不待在紐約了，美國這么大，總能找到你可以待的地方……我聽佐伊說了，你可能要被蓋恩斯集團(tuán)清算，但沒關(guān)系，你還有我，有達(dá)發(fā)，不算破產(chǎn)，還能東山再起！”蘭迪緊緊捏著香煙，幾乎要掐蔫了。另一只手伸過去，握住辛戎的手。

    辛戎沒有躲，由他死死握著，微笑著搖搖頭，“你對我已經(jīng)很好了……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br>
    蘭迪愣了一下，他知道他在說什么。通過佐伊給的線索，解決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啰罷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教訓(xùn)得還不夠狠毒，饒了這些敗類一命。他也想直搗黃龍，替辛戎收拾罪魁禍?zhǔn)住_(dá)隆，但實力不濟(jì)，只能用木棍、利刃和暴力，血rou模糊地泄憤。

    他盯著辛戎的臉，額頭和鼻梁上，似乎有愈合不久的淺淡的疤，對容貌沒有影響，卻令人心一揪。佐伊講得模糊，自己也根本不敢設(shè)想，那晚辛戎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他問。

    辛戎沒回答，手一指，向他討要一根煙。他傾身，將煙遞了過去。

    辛戎叼著煙，習(xí)慣了低頭在身上摸索火，但下一秒，點(diǎn)燃的火苗，就送到了眼前。一抬眼皮，蘭迪正舉著打火機(jī)笑，將他溫柔地看住。自己生疏了，這人倒嫻熟了，不免有點(diǎn)生厭。

    煙點(diǎn)上了，辛戎吐出一口煙圈，調(diào)笑，“我也不知道要干嘛，沒什么計劃，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找好呢。怎么，你要養(yǎng)我嗎？我可是很挑剔的。”

    蘭迪聳聳肩，面上裝得不動聲色，實際上想，正正好，就怕沒要求，有要求就證明心還沒死，還有勁頭。

    “你想住哪兒？原來那地兒嗎？我可以給你再租回來……”

    “有必要嗎？”

    “你喜歡的話，就是有必要的?！?/br>
    “你跟我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毕彝庵簦l也不應(yīng)該需要誰，可不要太當(dāng)真。若是要在自己身上追求情感滿足，就有些癡心妄想了。

    蘭迪沒吭聲，臉色變沉。就像是自信被磨掉了一半。

    “我現(xiàn)在可不比原來，價值有限。你在我身上花大價錢，可不一定有回報?！毙寥盅燮ひ淮?，嘴角雖維持著笑意，表情卻已變冷。

    “我不要什么回報……”蘭迪忽然起身，攔腰將他攬進(jìn)懷中，抱著他重新坐下?！皠e動，讓我聞聞你?！闭f完，鼻尖湊向辛戎脖間，深嗅了幾下。

    有夠變態(tài)的。呼呼的鼻息，就像野獸，還夾雜著濕漉漉的欲望。

    但辛戎很淡定，乖順地坐在對方腿上，雙手環(huán)住對方脖子，等對方聞個心滿意足。只不過……從側(cè)面看，能看見他的背，防御性地弓起了一點(diǎn)，隨時有撤離可能。

    “不重嗎？”

    “不重，”蘭迪搖搖頭，箍住他的腰，手卻不安分，摸來摸去的，似在掂量什么，“不僅不重，你是不是還瘦了？”

    辛戎笑笑，右手夾著煙， 不慌不忙地吸了最后一口。蘭迪隔著煙霧看他，唇微微張，眼和睫毛往下垂，臉上一副長辭、淡漠的疲態(tài)，像是對世間一切都無所謂了，懶得再去斗再去爭，再去專注揭開現(xiàn)實的謎底。

    即使這樣一個大傷了元?dú)獾男寥?，卻照樣勾得蘭迪焦灼，心臟開始鬧事。蘭迪有時會想，自己大概也迷戀辛戎的脆弱。越不愿意顯露破綻的人，一旦失誤，被跌撞進(jìn)黑暗里，離群落伍，就越會顯露出一種殘忍的美麗。

    這時，門外有了陣響動，遙遙地，是腳步聲。

    辛戎臉色一變，從蘭迪身上下來，“祁宇回來了，他可不想見你，你得藏起來?！?/br>
    “為什么要怕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辛戎好氣又好笑，“你可以不用怕他，我差不多一無所有了，他這冤大頭暫時愿意給我花錢，供我吃穿……你說說看，我為什么敢不怕他？”倒也沒真這么倚仗祁宇，不過是想夸大其詞，好引發(fā)同情心，為自己留有退路。

    蘭迪看了辛戎一眼，又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抿抿唇?jīng)]說什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必須表現(xiàn)出克制。

    “你抽煙了？”祁宇進(jìn)門，鼻子、眉頭，敏感地同時一皺。視線一掃，煙灰缸里，一下子積了不少煙頭。

    “這才康復(fù)多久，就開始……”

    辛戎蜷縮在沙發(fā)里，捂住耳朵，作不耐煩狀。祁宇沒轍，只得把話吞回肚子里。

    “餓了嗎？”祁宇關(guān)切，“今天想去外面吃嗎？成天躲在房間里，不會悶嗎？”

    辛戎懨懨回：“都可以?！?/br>
    祁宇有些驚訝，平常自己費(fèi)勁口舌勸說，辛戎權(quán)當(dāng)充耳不聞，守著這房間不肯離開半步，今天怎么就突然松口轉(zhuǎn)性了呢？他大喜過望，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預(yù)訂餐廳。撥號時，他發(fā)現(xiàn)辛戎視線飄忽不定，一會盯著自己，一會又緊張地盯著自己身后，再拙劣地裝作若無其事。

    “你在看哪兒？”祁宇狐疑，本來就覺得那些猛增的煙頭不對勁了，扭頭，“衛(wèi)生間里，有什么嗎？”

    辛戎沒說話，輕咳了兩聲，一副佯作不解的表情。

    祁宇邊打電話邊走向衛(wèi)生間，倏地拉開門，里面空蕩蕩的。逡巡一圈，沒什么變化，一切都維持原樣，他轉(zhuǎn)身，對辛戎淡淡一笑，又嘭地把門關(guān)上了。辛戎怔怔看著他，似乎也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