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42節(jié)
他想了又想,從柴火里撿了根木棍,端著盤子進去。 姜月雖然看著生氣,并不理他,但他沒回來,還是沒動筷子,就拿了根玉米在啃,看他進門,掃過一眼后飛快又把目光落到飯菜上。 聶照更心酸了,覺得說自己是畜生都不夠貼切。 他先把兔子腿放進她碗里,打量打量她的表情,姜月把兔子腿給他扔回去,低頭扒飯。 聶照沒有坐下,而是一撩袍子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把木棍遞給她:“斤斤,事情是我做得不對,你心里有氣,便打我吧。我今后必定千百倍補償你。” 姜月扒著扒著飯,聽他這么說,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飯里,她還是拼命往嘴里塞米飯,卻愈發(fā)難受了。 什么叫這件事是他做得不對?他也知道一聲不吭就要找人成親想把她甩開是他不對,如今假惺惺來和她道歉又為什么? 她掉著掉著眼淚,便忍不住了,抱著碗哇地一聲仰著頭哭出來,撕心裂肺。 聶照看得眼眶發(fā)酸,跪著上前小心翼翼幫她擦淚,道:“是三哥不好,是三哥錯了,哭出來舒服一點便哭吧?!?/br> 任憑聶照說什么,姜月也止不住哭,聶照把手里的棍子塞進她手中:“斤斤,你打我吧?!?/br> 兩個一個哭一個哄,鬧得雞飛狗跳,舒蘭夫人一進來便聽到聲音了,一邊喊著一邊快步進來:“你們兩個怎么了?唱大戲呢?斤斤還在不高興?” 她低頭一瞥,聶照剛從地上站起身,膝蓋上還帶著灰塵,心想他真是寵這個meimei寵到沒邊兒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竟然也能跪下哄人。 舒蘭夫人搖搖頭,好在姜月張羅著要早些嫁出去,不然等嫂子進門,聶照如此偏疼她,人家瞧見心里必然不滿,要生出矛盾。 “她早上聽說我給你相看,便惱了,一個勁兒地掉眼淚,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我這可不就剛吃完飯巴巴給她送名冊來了,”舒蘭夫人說道,便打開自己帶來的匣子,與姜月說,“這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你瞧瞧有沒有喜歡的郎君?” 聶照心頭一涼,忙伸手把盒子蓋上,放回舒蘭夫人懷里:“她不要,不必相看?!?/br> 他越想越可怕,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堆在一起了,他昨夜輕薄了她,卻完全記不得,轉頭舒蘭夫人要幫他相看,他還把人支到姜月那里了,像他狼心狗肺,不肯負責,甚至轉而娶妻還要當她面炫耀捅她心窩似的,沒有拿刀殺了他,已經是姜月善良。 姜月終于肯與他說話了,拿過盒子:“就許你相看姑娘,便不許我相看了?這是什么道理?” 聶照急急解釋:“我并沒有要相看的意思,是我晨起頭痛,便想著把事情交給你,但卻全忘了昨夜之事。” 他脫口而出,卻覺得失言,此話免不得要讓人聯想。 舒蘭夫人震驚,昨夜?昨夜什么事?我的天?他們兩個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姜月卻更氣了,好啊,若是昨夜的事情沒有發(fā)生,他這輩子便不打算坦誠了是嗎? 騙子!大騙子! 她隨手從里面抽出幾張相貌最好的,道:“就這幾個吧,我都相相看,若有合適的,最好明年便能嫁過去?!?/br> 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第 51 章 ◎不死不還◎ 舒蘭夫人拿起畫像, 對姜月點頭:“好,那我便去安排,”她又對聶照道, “斤斤為了選了好幾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如今你的畫像都在路上了,你還是也相看相看吧。” 在二人之間打量了一番,干笑兩聲, 她就說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原來是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真是…… 他們還是各自婚嫁吧,如今這種情況, 再待在一起,恐怕要不好, 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她不打算摻和這件事, 于是只好默默告辭。 聶照心痛欲裂, 上前蹲下身,握住姜月的手,道:“斤斤, 我誰都不會娶,如果你愿意,我必定會對你負責, 你若不愿意也不要賭氣草草安排自己的婚事?!?/br> 他原本以為姜月會一輩子待在他身邊, 沒想到是自己做了混賬事, 硬生生要把她從自己身邊逼走,聶照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 把自己投進篝火里燒死算了。 姜月扭開頭甩開他的手:“你自己說的, 便是天仙也配不上你。負責?如今想起來負責了?我不要這種不情不愿的負責。 早做什么去了?今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吧, 就當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很快就會消氣的,到時候你還是我的好三哥,我還是你的好meimei。我們各自婚嫁,省得見著難過。我也沒有賭氣……” 不情不愿的負責?怎么會是不情不愿的負責?他昨夜分明是認得她是姜月的,所以才…… 到此刻,聶照不得不正視自己那份陰暗的,隱秘的內心。 他質問自己,他在說出“負責”兩個字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一分的不情愿? 聶照搖頭:“我沒有不情不愿,我是認真的?!?/br> 姜月才不信,他分明是把自己當作meimei,如今見著事情敗露,惹了她生氣,娶誰不是娶,為了哄她,這才說出這種話的。 她用手帕擦眼淚:“我如今不想了,我說要找人相看也是真的,舒蘭夫人說已經把你的畫像寄出去了,你也看看吧,總能找見適合你的。” “當真?你當真是要找別人?”聶照失落的松開捏著椅子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怔怔問。 姜月點頭:“自然是真的,”她說完,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端起飯碗,把兔腿給聶照和自己各夾了一只,用最平靜的語氣說,“三哥,吃飯吧?!?/br> 她已經表明心意,聶照哪兒還能再多挽留她什么,他只是默默說:“我不會娶妻的?!彼静粫鸵粋€不想愛的女人共度一生。 姜月要嫁人,那他會在姜月沒有愛上對方之前,先一步殺了那個男人;如果不幸姜月真的愛上了那個人,那他會選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早晨,為她做完最后一頓飯后,只身闖入勒然。 聶照不能接受離開姜月,以任何理由。 姜月還在吃著飯,聶照卻半點胃口也沒有,但這桌飯菜是姜月難得做的,他還是麻木地咀嚼吞咽,卻嘗不到什么味道,口中只有苦澀。 吃完飯后,兩個人好像一切都沒發(fā)生似的,聶照去收拾碗筷洗碗,姜月在院子里練劍,二人各懷心思。 沒過多久,姜月的一套劍法還未舞完,聶照的碗也沒刷完,西方忽然噌地升起一支煙花訊號。 所有人都愣住,仰頭看著那支煙花,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勒然大營方向發(fā)來的,當初般若去時,他們曾約定以煙花為訊。 般若…… 姜月和聶照回神,一起朝著軍營的方向往回趕,煙花訊號一出,誰也睡不著了,紛紛爬起來,如今主帥營帳中都是趕來的將領們,劉將軍落在片坐,等聶照前來。 他們二人進來不多一會兒,一隊斥候從西邊趕回來,連滾帶爬地進帳,道:“報!出事了,勒然大營出事了。” 聶照:“出什么了,你速速講來?!?/br> 斥候咽了咽口水,才說:“我們伏在關口,傍晚瞧見勒然大營中火光四起,人潮涌動,傳來悲哭之聲,都進了主帥帳中,沒讀多一會兒一個人被從里面推著扭送出來,我們瞧得真切,是般若,煙花也是他趁亂放的?!?/br>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原以為般若是貪戀勒然的好日子,現在看來不是,他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 “他難不成是刺殺蕭律齊了?” “可蕭律齊勇猛非凡,怎么會輕易被他刺殺?說不定是勒然人的詭計,佯裝如此,引我們攻去?!?/br> 聶照心下一凜:“再探再報,”轉而吩咐牛力,“點兵,隨時準備出發(fā)?!?/br> 未幾,還未待斥候回來,城頭已經傳來叫陣之聲,大家前去看,是蕭律齊手下的一員猛將呼延雄。 他怒氣沖天地向著城內叫喊:“雍國宵??!鼠輩!竟敢用如此歹毒計謀陷害我等!今日我必將為二皇子報仇!” 他身后戰(zhàn)車之上,釘著根腰粗的木桿,上頭有人被穿了琵琶骨,一身白衣染成暗紅,吊在一丈高的木桿上。 呼延雄此人最是魯莽沖動,無腦好勝,眼見他身后軍隊編制松散,甚至還有氣喘吁吁者,便知道他是匆忙而來,蕭律齊多半是真的死了。若是誘敵之計,這些人恐怕都要搭在逐城城門前,那代價可太大了。 只能料定是呼延雄在蕭律齊死后不聽指揮,憤而帶人來報仇。 “是般若!”姜月還站在墻頭上未近,便已經認出來了,她大喊道,“收弓!不要傷他!” 所有人為之一振,忙將弓箭收起。 般若是自己人,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被吊在陣前,他們若是箭雨頃發(fā),人不死也要死了。 劉將軍已經帶人下城排兵應戰(zhàn)。 姜月狠狠皺起眉頭,沒有多想,便去庫房中尋了一身合適的甲胄,持戈鉆進士兵中,隨著他們一并迎敵。 她現在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只站在墻頭上看著。 墻頭下,聶照已經穿戴好甲胄,腰別利劍,身背箭囊,五官繃得緊緊的,自有一派氣勢,冷聲道:“點六萬人隨繞后直取勒然大營,其余人隨劉將軍應戰(zhàn)守城。” 一眾將軍連忙攔住他,紛紛勸說。 “太過冒險,萬萬不可?!?/br> “還是等斥候回來再行計劃?!?/br> “是啊,如今蒼南援兵未到,勒然營中恐有十一二萬人,你只帶六萬人,豈不是危險重重?!?/br> “就算蕭律齊已死,還是太過冒進?!?/br> 他不言,只是抬了抬手,身后便有四人靜默地抬出一口漆黑锃亮的棺材,從夜幕中走入火光里,黑色的漆光在在明明暗暗的焰色中無比駭人。 聶照玉色精致的面頰半隱在暗處,半暴露在光里,晶亮的眼瞳里也有火光的影子,動人又決絕:“抬棺出征,這便是我的意思?!辈黄撇贿€,不死不還。 蕭律齊死了,勒然即刻要做的必然是退兵,此刻不趁亂夜襲,放任他們回去,今后就再也沒有這般機會了,那才是后患無窮。 般若為大雍殺蕭律齊,聶照必不會讓他努力白費,他這條命,如今也不必為誰愛惜了,若死在敵手,也算壯烈。 所有人一時被他震懾住,不由得讓開一條路,任由他走上點兵臺。他們深知,今夜便是決戰(zhàn)。 他拔出腰側利刃,向天高舉,言道:“眾將士今夜隨我必破勒然,不死不還!” 他身下是戰(zhàn)車轆轆,戰(zhàn)旗烈烈,黑甲如鱗,遠遠望下去猶如滿城黑云壓境,一時分不清天與人的交界,齊齊隨他舉矛高呼: “必破勒然!不死不還!” “必破勒然!不死不還!” 作者有話說: 我最近在找房子,又雙叒叕要搬家了,居無定所的我_(:3」∠)_ 第52章 第 52 章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城下兩軍一時對壘, 殺得天昏地暗。 劉方志持旗揮舞,全軍便瞬間游龍似地分作三列,勒然軍隊當即彎弓搭箭, 箭如雨落,密密麻麻在天空組成了黑色的席幕,一輪箭雨過后,勒然又迫不及待抽箭搭弓, 發(fā)起第二輪, 第三輪的射擊, 身后不斷有人應聲倒下。 中列先鋒持著矛盾,連忙組起護盾, 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撕開了勒然軍隊的一道口子, 局勢頃刻逆轉, 勒然軍隊被戰(zhàn)馬沖散, 無法凝聚進攻。 姜月持戈利落地切下一個士兵的頭顱,像切冬瓜似的,濺了身旁同僚一臉。 對方抹了把臉下意識扭頭一瞥, 轉過頭繼續(xù),然后震驚地又看過來:“姜月!” 那人不是榮代年又是誰?他又驚又喜:“姜月好不容易見到你,書院里的同窗如今都在營中, 改日……” “別說話。”姜月眸光一閃, 打斷他的聒噪, 猛地按下他的頭,手中長戈一震, 抬臂刺向他身后, 榮代年又被濺了一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