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馨一下車就戴上口?罩和鴨舌帽，將那些好奇與探究的目光隔絕在外面，跟著?郁凇走進?他選的這家旅館。

    名字很?氣派——山海大旅館。

    里面有些一言難盡。

    看著?郁凇跟店老板在那邊定房間，盛如馨原本還想著?要跟他一起?外出過夜，忍不住多想了一些有的沒的。此時看到這種情?況，那些幻想中?的旖旎心思?頓時蕩然無存。

    她一點都不想住這里，若不是被口?罩擋住大半張臉，肯定能看到她滿臉的嫌棄。

    鄉(xiāng)下物價低，一個單人間過一夜才80塊錢，店里全部都這種，沒有高檔房。

    郁凇很?快辦好入住，拎著?盛如馨的行李箱，領(lǐng)她上二樓。

    狹窄昏暗的走廊兩側(cè)都是一些房間，拿鑰匙打開對應(yīng)的門，郁凇將行李箱提進?去，回頭看著?盛如馨：“鄉(xiāng)下條件有限，這家旅館算是最好的了，將就一下吧?！?/br>
    盛如馨從?鼻子里嗯了聲，不想說話。

    郁?。骸澳?在這里休息吧，我去鎮(zhèn)上看看，早點查完，早點回去?！?/br>
    看著?房間里那張床上鋪的顏色泛黃的被單，還有墻上那些斑駁的可疑痕跡，盛如馨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一秒鐘都不想在這里多待。

    郁凇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兩人拿上隨身物品出門。

    兩個保鏢要跟著?，被盛如馨拒絕了，看他們那一身黑，跟在后面像□□似的，怕嚇到人。

    從?旅館出來，已經(jīng)是正午了，太陽掛得老高。

    “餓嗎？”郁凇問盛如馨，“要不先吃飯？”

    “不餓?！笔⑷畿斑B忙搖頭，她可不想吃這里的東西。

    郁凇也沒再問，領(lǐng)著?她向西邊小路上走去。

    他今天沒穿西裝，黑色沖鋒衣搭配藍牛仔褲，腳上踩著?登山鞋，看起?來柔和許多，不像平時那樣冷冰冰的。

    盛如馨跟在他后面，悄悄打量他高大的背影，失去了高跟鞋，她在他面前似乎更矮小了。

    明?明?她也是個近一米七的高妹，卻?總是被他襯得像個小矮子。

    前幾天似乎下過雨，路上略微有些泥濘，盛如馨邁著?大步，一下下踩著?郁凇走過時留下的腳印，走著?走著?，忽然撞上他的后背。

    不知?道他怎么停下了，還好撞得不重。

    盛如馨輕咳一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這一條小路已經(jīng)走到頭，前方橫著?另一條小路，路對面有一排排農(nóng)村自建房，樣式看起?來都差不多。

    最頭上那一家，靠路的矮墻上開著?一扇窗，屋頂上的煙囪里冒著?煙，似乎是個廚房。那扇窗緊閉著?，玻璃內(nèi)掛著?紅紅綠綠的碎花窗簾，擋住里面的光景，什么都看不到。

    “那個，就是以前的張家？”盛如馨猜測。

    郁凇低低地嗯了聲。

    “你?在這稍等?！彼f著?，穿過那條小路，走過去敲那一家的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那扇銹跡斑駁的鐵門才緩緩打開，里面是位中?年婦女，腰間系著?圍裙，似乎正在做飯。

    郁凇跟她說了些什么，那婦女滿臉警惕的樣子，似乎害怕他是壞人。

    大概是怕她鎖門，郁凇抬手按住門框，又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最終那婦女搖搖頭，毫不留情?地把門關(guān)上了。

    郁凇默默在那里站了一會兒，然后又去敲幾家鄰居的門。

    那些鄰居也多種多樣，有的熱情?有的冷漠，也不知?道他打探到了多少情?況。

    盛如馨站在那里等累了，于是便在路旁的一垛木柴上靠坐著?，從?兜里摸出手機撥弄著?。

    可惜這鎮(zhèn)上信號不怎么樣，打個網(wǎng)頁都很?費勁。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郁凇大概是把對面那一排屋舍的人家都打聽過了，緩緩邁步走回來。

    “怎么樣了？”盛如馨站起?身。

    郁凇搖頭：“聽鄰居說，那家男的叫‘張剛’，或者‘張世剛’，不確定究竟是哪個名，也不知?道是哪個字。女的大概姓陳，在鎮(zhèn)上棉紡廠打過工，別的就不知?道了。”

    盛如馨琢磨道：“只?有這些，恐怕不太行吧？”

    “我想去鎮(zhèn)派出所查查戶籍?！庇糈《⒅?前方，略微躊躇，“只?是沒有正規(guī)理由?開出來的介紹信，他們恐怕不會給查?！?/br>
    “先去試試吧，說不定這邊鎮(zhèn)上管得不嚴(yán)呢？”盛如馨提議。

    郁凇點頭：“中?午了，派出所大概已經(jīng)下班，下午再去吧?！?/br>
    盛如馨看看時間，已經(jīng)中?午十?二點多，即便她不想吃這里的東西，卻?也感覺到餓了。

    “先去吃飯吧，將就吃一點?！庇糈∷南麓蛄恳蝗ΓI(lǐng)著?她沿原路返回，“ 我記得這邊有家老字號的油餅雞絲湯，味道還不錯，不知?道還開不開了?！?/br>
    盛如馨跟著?他往前走，小路走到頭又向右轉(zhuǎn)，便回到來時那條“中?心商業(yè)街”。

    這邊有一些種子站、理發(fā)店、成衣鋪之?類的，也有幾家東北炒菜、拉面館之?類的小飯店，一個個門頭灰突突的，玻璃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好像從?來不曾擦過似的，墻根下趴著?懶洋洋的土狗在那里曬太陽，幾只?黑爪蘆花雞大搖大擺地在路上散步啄食，悠閑得好像退了休的老大爺。

    盛如馨看著?看著?，恍然有種穿越到上個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感覺，令她驚訝，又令她新奇。

    她打開相機，邊走邊拍照。尤其是那些年代很?久遠的老房子和店招牌，拍起?來很?有悠遠的歷史感。

    正走著?，只?聽郁凇在前面道：“到了，還在。”

    盛如馨抬頭看到一家小店鋪，門頭上掛著?一塊老木頭招牌，上面簡單明?了地寫著?“油餅雞絲湯”幾個大字，門口?有不少人在那里排隊買油餅。

    有風(fēng)吹過來，能聞到蔥花和油餅的干焦香氣，看來這家老字號的確還不錯，不然也開不了這么多年。

    郁凇領(lǐng)著?盛如馨走進?店里，問老板要了兩碗雞絲湯和一斤油餅。

    老板是個挺年輕的小伙子，手腳麻利地招呼他們，還不耽誤給門口?排隊的人稱油餅。

    店里的桌椅都是很?廉價的那種，泛黃的桌面上粘著?一層黏糊糊的油。

    盛如馨皺著?眉頭滿臉嫌棄，剛想提議換家店，郁凇已經(jīng)彎下腰，用?紙巾把那桌面和塑料凳子來回擦了好幾遍。

    擦干凈以后，他將紙巾丟到旁邊的垃圾桶，回頭看著?她：“坐吧?！?/br>
    盛如馨嗯了聲，彎著?唇角坐下了。

    自從?他們進?店以后，門口?排隊的那些人便一直盯著?他們打量。

    不怪那些人好奇，實在是他們兩人外形太出眾了。即便盛如馨戴著?口?罩和帽子，單看露出的眼睛就能知?道她肯定是個美女，那一頭黑亮柔軟的長卷發(fā)披散在肩后，太洋氣了。

    再加上坐在她對面的郁凇那俊得令人發(fā)指的臉和通身冷冽的氣質(zhì)，想不看他們都難。

    “不好意思?，二位稍等啊。”店老板說一口?方言，笑臉道，“雞絲湯已經(jīng)煮上了，油餅還要等下一鍋。他們來得早，我先給他們稱。”

    郁?。骸皼]事，不著?急。”

    正在排隊的人也很?熱情?，笑道：“更多自愿在叩摳君羊武二四舊零八一久爾我也不著?急，先給帥哥美女吧。你?們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嘗嘗我們這兒的油餅，香著?咧！”

    “那也成?！崩习迨帜_麻利地稱出一斤油餅，送到盛如馨他們桌上。

    郁凇沒急著?吃飯，站起?身走到門口?，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煙，分給排隊的那些大哥大爺們。

    “你?們從?哪里來？”排隊大哥點上煙，問道，“怎么到我們這窮山溝里來了？”

    “從?海城來的?！庇糈〉溃斑^來……找個親戚?！?/br>
    他說著?，又問道：“大哥，你?認不認識后五巷最頭上那家，以前住著?姓張的？他是我表叔，來找他有點事，沒想到他已經(jīng)搬走了?！?/br>
    “哦……你?說張剛啊，他家搬走老久了?！?/br>
    郁凇客氣道：“那您知?不知?道他家搬哪里去了？”

    排隊的人紛紛搖頭，都說不知?道，沒聽說過。

    后面一個排隊的大娘突然道：“他家是偷偷生孩子去了。他家婆姨肚子多少年都沒動靜，后來又有了。突然搬走，肯定是躲到鄉(xiāng)下生孩子去了?！?/br>
    “他家那個女娃不是抱養(yǎng)的嗎？”后面有人問，“他們自己再生一個，鎮(zhèn)上管超生的也管不著?吧？”

    “什么抱養(yǎng)的，那女娃是他們偷偷買來的?！蹦莻€大娘一臉神秘道，“還不是怕計生辦去查，他們連夜跑路了?！?/br>
    那大娘說完才想起?來，旁邊站著?的郁凇似乎是那個張家的親戚，當(dāng)人家的面說壞話，頓時尷尬的有點臊臉。

    郁凇自然不會生氣，又問那大娘：“那您知?道他家那個女娃后來去哪了嗎？”

    “不知?道?！贝竽飺u頭，目光躲閃，“肯定跟著?他們搬走了?！?/br>
    見?那大娘藏著?掖著?，不肯再說實話，郁凇將她請到一邊，低聲道：“大娘，不瞞您說，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找那個女娃。您要是還知?道什么，麻煩一定告訴我吧?！?/br>
    他說著?，又從?兜里摸出一疊粉紅色的現(xiàn)金，卷成一卷，塞到大娘拎著?的菜籃里。

    “哎呀！這怎么使得！”大娘連忙拒絕，要把錢還給他。

    后面那些看熱鬧的人悄悄瞅著?，都艷羨壞了，紛紛嚷嚷著?讓大娘知?道什么趕緊說。

    可是大娘卻?有些害怕，一勁兒地要還錢。

    郁凇按住大娘的菜籃，誠懇道：“大娘，麻煩您了。我是張剛家的親戚，那女娃是我meimei。我真不是壞人，可以給您看身份證?！?/br>
    看到他拿出的身份證，上面的照片的確和他本人一樣，也或許是被郁凇那滿臉的期盼打動了，大娘拉著?他的袖子又走遠了一些，悄聲道：“你?那個表叔啊，可不是什么厚道人。他婆姨懷孕以后，他們就暗地里打聽，要把那個女娃送走。聽說他婆姨七個多月的時候去醫(yī)院照過，是個男娃。他家搬走以后，那女娃還不知?道送去什么地方，我是真不知?道了?！?/br>
    郁凇眉頭緊擰著?，一時間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大娘見?他臉色不太好看，連忙又要把錢還給他。

    郁凇按住她的菜籃，默然道：“大娘，您就踏實拿著?吧，謝謝您跟我說這些。”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回到店里，雞絲湯已經(jīng)上來了，滿滿兩大碗擺在桌上，熱騰騰地冒著?白汽。

    盛如馨看他神情?落寞，便知?道他沒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見?她盯著?自己，郁凇很?快緩和面色，拆開一次性筷子遞給她：“吃吧?！?/br>
    盛如馨接過筷子，摘下口?罩，慢吞吞地撥弄著?大碗里的幾根雞絲，實在有些下不去口?。

    她平時要保持身材，很?少吃油餅和雞湯這種東西，而?且還是在這種衛(wèi)生不敢保證的小店。

    見?她似乎不想吃，郁凇又站起?身，去后廚那邊要了兩個還熱乎的水煮蛋，然后從?旁邊貨架上拿了一瓶牌子比較常見?的純凈水。

    “吃這個吧?！庇糈∽呋刈肋呑?，將雞蛋和水放到盛如馨面前。

    她有些意外地嗯了聲，拿起?雞蛋在桌邊敲碎，慢慢剝蛋殼。

    郁凇低著?頭吃東西很?快，但是看起?來絲毫不粗魯。

    只?見?他大口?吞咽著?，不一會兒就把雞湯喝了半碗，油餅也吃了不少。

    盛如馨剝完雞蛋，咬了一口?沒滋沒味的蛋白，看他又喝了一口?湯，忍不住問：“真的很?好吃嗎？”

    郁凇抬頭看著?她，用?下巴點點她面前的雞絲湯：“要不你?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