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xì)白柔嫩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揪著枕頭一角，盛如馨忽然又笑不出來了。她?被?快樂沖昏了頭腦，此時才想起來，雖然郁凇沒有喜歡的人，可他也不喜歡她?呀。

    感情這種事?，又不是買東西?，想要就?能有的。

    如果她?向郁凇表白，結(jié)果被?他拒絕，那以后?大概就?只能當(dāng)?仇人了，連現(xiàn)在這種協(xié)議結(jié)婚的塑料夫妻都當(dāng)?不了。

    連忙打消表白的念頭，盛如馨決定還是要沉穩(wěn)一點，一切從長計議為好。

    烈女怕纏郎，水滴能穿石，只要她?天?天?圍在他身邊怒刷存在感，努力提高好感度，總有一天?他會動心的……吧？

    腦海里胡思亂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盛如馨剛起床就?給宋卿打電話，詢問那個私家偵探的聯(lián)系方式。

    “你找私家偵探干什么？”宋卿顯然還沒起，聲音懶洋洋地?問，“后?院起火了，還是相好劈腿了？”

    盛如馨：“別啰嗦，我有急事??！?/br>
    “行吧，我給你問問?！?/br>
    宋卿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十?分鐘后?，她?又重新打回來：“人家大偵探忙著呢，單子已經(jīng)排到明年?夏天?了，你等明年?吃完月餅再找他吧?！?/br>
    “你跟他說，錢不是問題，我要加急的，先處理我這單?！?/br>
    “我就?知道?！彼吻溧藕咭宦?，“他的電話我發(fā)給你，自己聯(lián)系吧?！?/br>
    “謝了，親愛的！”

    盛如馨掛了電話，給郁凇發(fā)微信：在哪？

    郁凇回復(fù)很?快：在樓下。

    盛如馨簡單洗漱了一下，換衣服下樓，只見郁凇正在幫傭人給墻上那半壁魚缸換水。

    他沒穿正裝，卡其色休閑褲搭配灰襯衣，袖口?挽到手肘處，露出一截小臂，細(xì)瘦的腕骨凸起，肌rou線條流暢而緊實，一看就?是經(jīng)常鍛煉的樣子。

    盛如馨打量著他，問道：“你怎么沒去上班？”

    郁凇回頭看她?一眼，邊干活邊道：“林總不給我銷假，讓我歇著。”

    聽起來絲毫不意外，顯然是林紳那個小氣鬼舅舅能干出來的事?，盛如馨有些哭笑不得?。

    難得?郁凇這個工作狂要休假，不在公司里礙眼，她?舅舅肯定希望他多休息幾天?，巴不得?他不回去上班。

    “那正好，我們?nèi)フ夷莻€偵探吧?！笔⑷畿鞍阉吻浒l(fā)過來的號碼轉(zhuǎn)發(fā)給郁凇。

    兩人打電話給那個偵探，承諾給出重金，總算順利把人約了出來。

    .

    下午三點整，盛如馨和郁凇趕到約定的茶館，在包間里見到了那位“本事?很?大”的偵探。

    和想象中的大佬形象不一樣，那位偵探其貌不揚(yáng)，衣著也十?分樸素，唯有手腕上那塊百達(dá)翡麗的機(jī)械表價值不菲。看那鉑金的表身和鑲嵌的寶石，只怕少不了大幾百萬。

    “二位找我，有何貴干？”偵探開門見山，端起茶盞，喝了口?大紅袍。

    郁凇也沒啰嗦，言簡意賅地?把他要找meimei的事?說了一遍，并且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放到桌上。

    盛如馨掃了一眼，只見正是當(dāng)?年?買烤地?瓜的時候，她?見過的那一張。

    “張芳？”偵探拿起那張照片仔細(xì)打量著，沉吟道，“連公安局都查不到，那很?可能是她?沒有戶口?，國內(nèi)現(xiàn)在的黑戶可不少。”

    “再一個，你也說了，她?被?送人了。她?那時候叫張芳，你怎么知道她?現(xiàn)在叫什么？萬一她?叫劉芳呢，李芳呢？”

    郁凇心中一沉，和盛如馨對視一眼，兩人面色都有些沉重。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盛如馨有些擔(dān)憂。

    偵探吸溜吸溜地?喝著茶：“除了這張照片，還有別的資料嗎？”

    郁凇面色沉沉：“沒有?！?/br>
    “那可難找?！眰商秸f著，把茶盞放下了，“你們這啥都沒有，叫我去哪兒找人？就?憑一張照片去大海撈針，恕我無能為力，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說完便?站起身要走。

    盛如馨連忙攔住他：“先生，聽我朋友說，您是國內(nèi)最厲害的私家偵探！如果連您都沒有辦法，那我們更沒希望了。麻煩您給上上心，還需要什么信息，我們盡力提供！”

    大概是被?捧得?挺舒心，那偵探拿了會兒喬，終于又坐下了。

    “行吧，看在盛家大小姐的面子上，我就?再聽聽?！彼麖呐赃叺墓陌锬贸鲆恢т浺艄P，打開擺在桌上，朝郁凇道，“把你meimei有關(guān)的事?，仔細(xì)講一遍，越細(xì)越好。”

    郁凇沉默了會兒，然后?點點頭，慢慢開始講述他和他meimei的那些陳年?舊事?。

    “……我母親身體不好，生下我妹沒多久就?去世了，那年?我三歲。家里窮，買不起奶粉，我妹平時只能喝米湯，經(jīng)常餓得?哇哇哭。我爹嫌她?煩，要把她?扔了，我奶奶也說她?是討債鬼，要把她?送人……”

    “我們那里窮鄉(xiāng)僻壤，民風(fēng)不開化，重男輕女很?嚴(yán)重。村里有很?多女孩生下來都養(yǎng)不活，被?賣出去的也很?多……我爹平時不務(wù)正業(yè)，我奶奶省吃儉用，有好東西?都留給我，給meimei就?只是有口?飯吃?！?/br>
    “我經(jīng)常把雞蛋藏起來，留給meimei，有一次被?爹發(fā)現(xiàn)了，我和meimei都被?他打了一頓……”

    “領(lǐng)居家有電視機(jī)，我和meimei有時候趴在他家門縫外面偷看。meimei喜歡看動畫片，還喜歡學(xué)?電視里那些女明星，披著衣服扮仙女。有次她?把奶奶新洗的衣服掉到地?上弄臟了，然后?被?奶奶用燒火棍抽了好幾棍子，頭都流血了，我沒攔住。”

    “有次鄰居給了meimei一只剛出生的小貓，她?怕挨罵，就?把那只貓偷偷養(yǎng)在柴房里。后?來被?爹發(fā)現(xiàn)了，他那晚上喝了酒火氣很?大，一腳就?把那貓?zhí)咚懒??！?/br>
    “meimei打那以后?，就?不愛說話了……什么都不喜歡，只喜歡玩泥巴?！?/br>
    郁凇垂下眼簾，聲音低沉而壓抑：“那天?是我的生日?，她?用泥巴做了一個蛋糕，上面插上小木棍，然后?用柴火點燃了。她?讓我吹熄那些火苗，還要許愿，說電視里的人都是那樣過生日?的?！?/br>
    “我為了哄她?玩，吹滅了那些小木棍上的火苗，然后?許愿說，希望meimei長大以后?能變成大明星……”

    “她?點點頭，說我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然后?爹就?回來了，拎小雞一樣抓起她?就?走。我很?害怕，追上去阻攔，被?打得?爬不起來。從那以后?，meimei再沒回過家，她?被?我爹賣了。”

    郁凇的聲音低啞得?不像話，光是聽他的聲音，都能感受到他心里有多痛苦。

    難怪生日?那天?，他表現(xiàn)得?那么異常。

    原來在他生日?那天?，她?爹把他meimei賣了。

    難怪他從不過生日?。

    回想那天?發(fā)生的一切，那樣快樂的生日?氛圍，不異于向他心口?插刀了。

    盛如馨暗暗咬唇，忽然間很?后?悔。

    過了許久，郁凇繼續(xù)道：“那時我恨極了我爹，恨不得?他去死，沒想到過了半年?，他真死了……喝醉酒淹死在村頭的沼氣池里。然后?奶奶撿垃圾送我去讀希望小學(xué)?，在那里走了運，得?到盛伯伯的資助?！?/br>
    “從那以后?，我的生活條件好了許多。我一邊上學(xué)?一邊打聽，終于打聽到，我妹被?賣給臨鎮(zhèn)一戶姓張的人家?！?/br>
    “那時候，每個周末我都走路去臨鎮(zhèn)，挨家挨戶打聽，一直打聽了好幾年?。讀高二那年?，我終于找到那個張家，偷偷去看了我妹。她?過得?挺好，那家人沒虧待她?，給她?穿挺好的衣服，也送她?去上學(xué)?。她?那時候讀初三了，學(xué)?習(xí)很?好。”

    看著桌上那張泛黃的舊照片，他啞聲道：“這張照片，是我從他們學(xué)?校的光榮榜上撕下來的，照片下面寫著她?的名?字，叫張芳。我找機(jī)會去見了她?一次，我知道她?認(rèn)出我了，可她?就?是不看我，說她?不認(rèn)識我，說她?從沒有什么哥哥。我那時很?難過，不知道她?為什么不肯認(rèn)我……后?來才明白，她?可能是害怕，害怕我把她?從那個幸福的張家?guī)ё?，將?帶回我們家那個地?獄?！?/br>
    “雖然她?不肯認(rèn)我，但我每個周末還是會去臨鎮(zhèn)看她?。而她?周末的時候，總是會坐在張家廚房的窗邊寫作業(yè)，或者看書，或者幫她?那個養(yǎng)母做烙花的手工活。我就?站在路對面看著她??！?/br>
    “再后?來，有一個周末，我再去臨鎮(zhèn)的時候，她?就?不見了。聽鄰居說，張家搬家了，搬去哪不知道。”

    郁凇低聲道：“從那以后?，我就?和她?斷了聯(lián)系，再沒見過?！?/br>
    包間里靜靜的，氣氛有些壓抑。

    盛如馨低著頭，沒說話。她?不忍心看郁凇的表情，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

    只聽吧嗒一聲，偵探把那支錄音筆關(guān)掉，慢慢道：“你有沒有想過，她?也許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窄薄的眼瞼瞬間抬起，郁凇默默看著他，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過了會兒，他緊抿著薄唇，語氣堅定：“死了也要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行吧，你所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眰商铰?，“但是還不夠?！?/br>
    “還需要什么？”

    “溯宗洄源，從哪里出的問題，就?從哪里找起。”偵探曲起兩指敲敲桌面，“我還需要知道張家夫婦的信息?！?/br>
    盛如馨有些詫異：“先生，您不就?是查信息的高手，怎么還要我們提供張家的信息？”

    偵探很?給面子，耐心解釋道：“你們知道張家的原住址，去當(dāng)?地?一打聽就?能知道個差不多，何必要我去費那些不必要的功夫？”

    盛如馨點了點頭，覺得?他說得?也對。

    “那好，張家的信息我來提供?！庇糈∫荒樴嵵氐?，“其它的事?，就?有勞先生了?！?/br>
    從茶館出來，盛如馨默默思量著，問郁凇：“你說的那個臨鎮(zhèn)，具體在什么地?方？”

    “深城羅河縣來楊鎮(zhèn)。”

    “那我陪你走一趟吧，和你去那邊查張家的信息?！笔⑷畿暗?，“正好你現(xiàn)在休假，有時間，我也不忙?！?/br>
    “我自己去?！庇糈u頭，“那里窮鄉(xiāng)僻壤，也不安全，你別去了?！?/br>
    “你就?帶我一起去吧，到時候我說不定能幫上忙?！笔⑷畿罢Ｖ鴭汕蔚拇笱劬?，商量道，“而且我還從沒去過鄉(xiāng)下呢，正好去見識一下鄉(xiāng)村風(fēng)光，就?當(dāng)?是度假了?！?/br>
    郁凇微微蹙眉，似乎還在猶豫，盛如馨卻大步往前走著，一邊道：“就?這么定了?！?/br>
    行吧……她?非要去，他也攔不住，只能聽大小姐的。

    第15章 015

    為了這趟行程, 盛如馨做了很?多準(zhǔn)備，可是具體要準(zhǔn)備些什么，卻也不太有譜。只知道高跟鞋是不能穿了, 鄉(xiāng)下應(yīng)該沒有多少好路能走，還是穿運動鞋比較方便。

    可惜她為了出去旅行，提前買的那些漂亮衣服了，穿不成了。去鄉(xiāng)村鎮(zhèn)上, 還是穿得樸素一些比較好, 免得太扎眼。

    急匆匆準(zhǔn)備好行囊, 第二天一早就出發(fā)了。

    深城距離海城不算遠(yuǎn), 但是沒有機(jī)場和高鐵, 開車過去要四個多小時。不同于海城的繁華昌盛，深城只是一個內(nèi)陸小城市, 發(fā)展比較落后, 縣城鎮(zhèn)上更加貧窮。

    但是相應(yīng)的, 沒有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大廈和各種汽車尾氣, 也沒有過度的開發(fā)和污染, 來楊鎮(zhèn)那邊空氣很?好, 天空很?藍(lán), 山水也清澈。

    雖然比不上那些世界有名的風(fēng)景秀麗之?地，但是這個小鎮(zhèn)也很?有原始和自然的鄉(xiāng)土風(fēng)味。

    這令盛如馨頗有些意外之?喜。

    她很?喜歡鎮(zhèn)上那些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建造起?來的土房子, 高低錯落在連綿起?伏的山坡上, 襯著?藍(lán)天白云黃土地，還有隨處可見?的茂密綠樹，很?有一種油畫的意境。

    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 盛如馨挑挑揀揀的，將一些畫面養(yǎng)眼的存起?來, 等回去以后可以做繪畫素材。

    唯一缺點，大概就是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瀝青路面年久失修，走起?來十?分顛簸。

    終于趕到鎮(zhèn)上，居中?一條比較熱鬧的大街，應(yīng)該算是“中?心商業(yè)區(qū)”，再向四周便都是一些低矮的農(nóng)村自建房，看上去有些破爛。

    這次出門，司機(jī)開著?一輛比較低調(diào)的黑色沃爾沃，后面兩個保鏢開著?普通吉普?？墒撬麄冞@一堆人忽然出現(xiàn)在這個小鎮(zhèn)上，依舊十?分突兀和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