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軼聞 第9節(jié)
梁聞序想起周明森不久前的詢問,再三確認他對南婳有沒有其他想法,那時他是如何回答的? 梁聞序緩慢睜開眼睛,眉眼間情緒極淡,眼底似有暗河靜靜淌過,唯一值得確認的是,有時過于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梁聞序兀自勾唇,自己都覺得好笑。 幾分鐘后,黑色賓利離開,慢慢匯入夜幕下川流不息的燈河中。 回去的路上,一道急促突兀的手機鈴打破車內(nèi)的寂靜。 梁聞序垂眸掃了眼,是梁夫人打來的電話。 “聞序,不是說好峰會結(jié)束就回家的嘛,你看看這都幾點了?”電話那頭傳來中年女人不滿的聲音。 梁聞序懶懶搭在扶手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眸色倦怠冷淡:“嗯,有事耽擱了?!?/br> “有事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說著,梁夫人的聲音低下去,輕淺的腳步聲之后,似乎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在同他說話。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今晚約了盛喬來家里吃飯,人家都等你大半天了?!?/br> 梁聞序唇角微斂,垂落的視線無意中落在身側(cè),看到真皮座椅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物件。 他眼尾輕挑,伸手去拿,語調(diào)一如平日那般漫不經(jīng)心:“等我?為什么等我?” 車上多出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今天下午商業(yè)峰會上發(fā)放的宣傳手冊。 手機那頭,梁夫人顯然很生氣,但顧及顏面,怒意有所收斂:“盛喬對你什么心思你不清楚?趕緊回家,別又惹你爸生氣?!?/br> 梁夫人無計可施時,總會適時搬出梁聞序的父親梁致遠。 梁聞序垂眸盯著手里的小冊子細細打量,沉思片刻,薄唇懶懶輕掀:“我沒空,你們隨意。” 梁夫人不悅:“盛喬的父親好歹跟梁家交好,你怎么能————” 女人話還沒說完,梁聞序掛斷電話,隨手將手機丟在一邊。 這張宣傳手冊是從南婳書包側(cè)邊的口袋掉出來的,梁聞序指尖撥過頁面,最先看見的是嘉賓介紹,其中就有他。 梁聞序挑眉,似乎想到什么,眼睫斂著漆黑的瞳仁,心情頗好的勾了勾唇。 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即便對他有所保留,可流露出的小動作不會騙人。 梁聞序頓了頓,撈過一旁的手機,除了兩通梁夫人的未接來電,屏幕上方恰好在這時彈出一條支付寶的消息提示。 他點進去,是一筆來自陌生號碼的轉(zhuǎn)賬。 看著對方的備注,梁聞序嘴角輕揚的弧度收斂,黑眸直直地盯著這條轉(zhuǎn)賬記錄,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梁聞序沉思片刻,點開通訊錄,將這串只有號碼的聯(lián)系方式新添了備注,像得了一件討喜的寶貝。 至少,現(xiàn)在是這么覺得。 - 回宿舍的路上,南婳的大腦一直都混沌,整個人像身處在縹緲迷蒙的云霧之中,腦海里全是男人佇立在夜幕下的身影,還有那句“很好聽?!?/br> 學校里的銀杏葉似乎是被這場雨染黃的,稀稀落落散了一地,夾雜其間的銀杏果,在路燈下望過去有點透明,像是琥珀。 南婳在冷風中走了很久,久到秋風終于吹散她心頭的熱意,心底搖晃的孤船靠岸,理智也慢慢回歸。 在梁聞序身上,她看到了一條捷徑,這條捷徑在周明森身上同樣也有。 或許她放下自尊和羞恥心,付出一段青春,輕而易舉便能得到甜頭,日子倒也不必像現(xiàn)在這樣艱難,這種誘惑像極了“命運的小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被惠顧的人終將付出應有的報償。 最終,南婳還是將今晚晚餐的費用轉(zhuǎn)給了梁聞序。 回到宿舍,南婳推開門,宿舍的燈亮著,室內(nèi)卻沒有人。 林錦棠今天部門聚餐,聽說晚上住民宿不回來,王可媛回家了,至于謝詩雅,應該還是在住校外。 宿舍里靜悄悄的,南婳心想,或許是林錦棠離開時忘了關(guān)燈。 南婳打開電腦,習慣性看了眼郵箱,先前的投稿仍然沒有回音。 從今年開始,南婳投稿的唱片公司,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六七家,然而都將她的作品拒之門外。 今年之前,南婳的運氣并沒有這么差,至少有公司愿意跟她合作,對她的作品很感興趣,這一切的改變都源于年初的那次飯局。 溫思瓊在音樂圈內(nèi)待了兩年,認識很多原創(chuàng)音樂人和前輩,通過她的介紹,南婳在飯局上遇到一位知名的音樂制作人,張海安。 張海安與多家傳媒公司旗下藝人有過合作,很多大熱作品的編曲由他本人親自cao刀,如果能跟他合作,南婳的作品就有能發(fā)行的機會。 外界傳言,這位制作人愛才惜才,謙遜親和,是圈內(nèi)眾多年輕原創(chuàng)歌手的伯樂。 南婳天真的以為,自己的作品或許有打動這位制作人的機會,卻忘了人是可以靠虛假的標簽偽裝的,有規(guī)則的地方就有潛規(guī)則,成年人的世界更是如此。 那天張海安在一番客套偽善的交流之后,意有所指地遞給她一張房卡,在強制南婳喝那杯來路不明的紅酒時,南婳第一次反抗,情急之下將那杯酒醉直接倒在張海安身上。 如果南婳手中拿的是爽文大女主劇本,或許那杯倒掉的酒能讓她揚眉吐氣,不受人擺布,可惜現(xiàn)實往往最殘酷,得罪權(quán)貴的后果需要她自己買單。 有些人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一副爛牌,注定了會在這個弱rou強食的現(xiàn)實里任人宰割。 那晚鬧出的動靜不小,多虧溫思瓊及時報警,警察在南婳即將被張海安的人帶走前趕到。 鬧劇收場時,南婳仍記得那晚包廂里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淺咖色鳳尾紋的墻壁被濺落的紅酒浸染,像濃烈鮮艷的紅色墨汁,在午夜綻開詭艷的玫瑰。 南婳的衣領(lǐng)在撕扯中變形,襯衫領(lǐng)口的兩顆扣子也在剛才推搡中不知所蹤,最后是一位民警將外套披在她身上,為她保留了一絲體面,不至于那么難看。 張海安離開前,仍高高在上的叫囂,看南婳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卑微的螻蟻,輕而易舉就能踩在腳下。 他當著眾多人的面,對南婳放下狠話:得罪他張海安,南婳的歌這輩子都別想發(fā)行。 沒有哪家公司敢收她的作品,如若收了,就是跟他張海安作對。 如今看來,這位張大制作人的話,的確在一一應驗。 南婳疲憊不堪地在座位上趴了會,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全都堆積在一起,也或許是剛才回來的路上吹了太久的冷風,她只覺得頭暈腦脹。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南婳坐直了身體,下意識朝桌椅兩邊看了眼,宿舍里空蕩蕩的,并沒有什么異常。 難不成有老鼠? 南婳心口一緊,忙從座椅起身,這可是六樓,難道老鼠爬過了層層樓梯跑進來了? 靜了兩秒,那陣細微的聲響再次傳來,南婳循聲望向衛(wèi)生間,確定聲音是從里面?zhèn)鱽淼摹?/br> 她小心翼翼走過去,順手拿起立在墻邊的掃帚,浴室的門并沒有關(guān)緊,里面的光從微微開了一點的門縫中漏出來。 南婳的心臟七上八下,從小到大最怕老鼠,她預想著里面可能有一只正在為非作歹,她深吸一口氣,用掃帚當做盾牌,像個孤勇的戰(zhàn)士,鼓足勇氣一把推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 卻在推開門的一瞬,愣住了。 “啊————!” 伴隨著一道尖銳刺耳的尖叫,南婳的眼睛微微睜大,愣愣地與衛(wèi)生間里赤/身/裸/體的謝詩雅正面相撞。 她以為宿舍沒人,卻沒想到謝詩雅竟然回來了,而且一直在衛(wèi)生間。 謝詩雅顯然沒料到南婳在這時候回來,她冷著臉,臉上劃過抹慌亂拿起一旁的浴巾迅速披在身上,扭頭瞪著南婳,揚聲道:“你進來不知道敲門嗎?!” 南婳的目光無意中看見謝詩雅裸/露出的半邊肩背,白皙的皮膚上竟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像淺淺蜿蜒的溝壑,斑斑血跡從溝壑里滲出,胸口圓形的傷像是被煙蒂燙得,透著一絲詭異和猙獰,不知道她在此之前遭受了怎樣非人的待遇。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里?!蹦蠇O眼神自責,低聲道歉,看見一旁的架子上放著瓶瓶罐罐的藥水和紗布,大概明白過來,謝詩雅是在處理傷口。 謝詩雅顧不得后背的疼,轉(zhuǎn)過身撩起垂落的浴巾,阻擋了南婳的視線,擰著眉沒好氣道:“你快出去!” 南婳從衛(wèi)生間出來,謝詩雅大力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砰”的一聲響,脆弱的木門仿佛要被震碎。 南婳懊惱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幫謝詩雅處理傷口,但顯然對方并不需要她的幫助,她若是再多停留一會,才是真的火上澆油。 謝詩雅在衛(wèi)生間待了許久,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穿好,衛(wèi)生間的空氣與外面的空氣流通,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藥膏的味道。 謝詩雅的座位挨著南婳,她在一旁沉默著,一言不發(fā),垂喪著腦袋,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悲傷籠罩。 南婳記得,謝詩雅那天離開宿舍的時候,心情很好,負面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可現(xiàn)在坐在她身邊,卻再也沒有那時的活力。 謝詩雅洗完澡后穿了件高領(lǐng)打底衫,即便如此,也難掩頸后的兩道指印。 沉寂的宿舍靜得能聽見窗外呼嘯的風聲,南婳起身,倒了杯熱水放在謝詩雅手邊,對自己剛才的冒失再次道歉:“詩雅,剛才真的對不起,沒注意到宿舍有人?!?/br> 謝詩雅盯著那杯熱水看了眼,繼而望向眼前的南婳,。 女孩一雙清凌凌的眼干凈漂亮,溫軟無害,是那幫富家公子哥最喜歡的,此時充滿歉意誠懇的看著她。 謝詩雅臉色蒼白,神情麻木,疲憊的雙目布滿了紅血絲,聲音沙啞地說:“南婳,你剛才看見的,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第9章 夜色漸深,寢室里沉默安靜,她們似乎都有自己的心事。 南婳答應了謝詩雅,兩人也默契地沒再說話。 林錦棠剛好卡著寢室門禁時間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南婳剛爬上床,正準備休息。 “宿舍里什么味道啊,像藥膏?!绷皱\棠嗅到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和藥膏的味道,蹙了蹙鼻尖,轉(zhuǎn)而看向床上的南婳,詢問道:“南婳,你受傷了嗎?” 南婳鉆進被窩,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猶豫了兩秒:“小傷,不礙事?!?/br> 林錦棠放下包包,拿著杯子去飲水機那接水,閑聊般問:“你今天幫謝詩雅兼職,情況怎么樣呀?” 南婳盯著手機屏幕看,還在糾結(jié)給溫學姐答復的事兒,有點心不在焉:“挺好的。” 林錦棠撇撇嘴,輕嘖了聲:“謝詩雅男朋友不是挺有錢的嘛,她居然還會出去找兼職,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br> “你說她——”林錦棠話還沒說完,左邊上鋪的床簾“嘩啦”一聲被人猛地拉開,謝詩雅冷著臉,不耐煩地盯著林錦棠,揚聲諷刺:“你有完沒完?對我這么好奇,你有本事直接來問我啊?!?/br> 林錦棠頓時被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她對面的床上有人,謝詩雅的床簾一直都是遮擋起來的狀態(tài),以至于她忽略了,這人消失一周,今晚居然在宿舍。 林錦棠自知理虧,在原地有些傻眼,林錦棠沒好氣地瞪她一眼:“還有,宿舍不是你家,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呢!” 說著,狠狠拉上了床簾。 林錦棠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心里有些不爽,暗自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囔:“你一聲不吭,誰知道你回來了?!?/br> 還真把宿舍當酒店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連別人說話也要管。 林錦棠向來看謝詩雅不爽,從大一入學那天起,兩人就磁場不合,謝詩雅喜歡曬各種名牌包包衣服首飾,言行舉止優(yōu)越感極強,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從入學那天就將自己包裝成富二代,高高在上以為自己是公主,也就南婳脾氣好,受得了謝詩雅這個人。 但今晚,確實是她理虧,議論別人被當事人抓包,林錦棠郁悶了會,中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噼里啪啦給南婳發(f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