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渡鬼 第124節(jié)
紀(jì)釋身上的黑印猶如活過來了般。 束縛了紀(jì)釋七百余年的墨痕枷鎖開始了有松動, 他身上那一道道黑印正是由永寧上萬百姓亡魂所化。他們脫體而出,涌上了白宸所在,將紀(jì)釋的軀體重新歸為一片雪白。 失去了黑印遮擋, 紀(jì)釋上半身的背脊素白而又清瘦。 “不要……不要啊……”白宸剛接觸到那些黑印,便猶如烈火焚身灼魂般痛苦。他嘶喊著想要抹掉這些黑?。骸斑@是什么東西!快走開!” 可黑印哪里是‘抹’得掉的,沒要上一會兒, 就遍布了白宸全身。 紀(jì)釋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永寧亡魂們的‘賜贈’,你的每一分痛楚, 都是源自于他們的所情所感?!?/br> 而這所情所感, 不過是白宸親手所致, 盡是他造下的罪孽。 那些黑印猶如絞縊其上的蛇蟒,讓白宸每一次呼吸都是無比艱難。 “姐……救救我、救救我……”白宸乞求般地向白文姍投來目光,“我錯了……你們放過我吧。” 看著對方低聲下氣的模樣, 白文姍只覺得好笑。都已經(jīng)是如今這副模樣了, 還在扮演姐弟情深的羈絆。 她和白宸的姐弟關(guān)系, 在對方站在雷云中與故土為敵時, 就已然斷裂。 她不可能原諒殺戮國民、殘殺雙親,并且剝奪了她整整七百年自由的人。 這種人,不配為人。 就算對方曾是她的弟弟。 眼見白文姍不為所動, 白宸的情緒開始變得亢奮起來。 他的右腹被禪杖所貫穿,蔓延開來的靈壓讓他難以行動半分。遍布全身上下的黑印如貪婪的水蛭,汲取著他的靈魂。 白宸這一生,都沒有像今天這般狼狽過。 明明只差半步,他就可以證得大道了, 為什么會倒在這種地方?白宸不甘心, 一股憎惡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出來。 他攜帶著無盡痛楚, 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不會放過這些人的。 只聽見一聲吶喊,白宸漲紅了雙眼,渾身靈力宣泄,血液順著七竅而流。 “你這是做什么?”紀(jì)釋顯然沒想到對方這出,言語間有些詫異。 白宸怒吼一聲:“是你們逼我的!只要我渡過了天劫,你們一個人都走不了!” 天邊原本已經(jīng)散開了的烏云再次朝著他凝聚而來。 紀(jì)釋眉頭微微皺起,一招手將禪杖收了回來,拉著白文姍躍向了遠(yuǎn)處。 “這是……”白文姍詢問。 紀(jì)釋朝著上空的云層看了一眼,這狀況他還能不知道嗎?解答道:“他在自引天劫?!?/br> “自引天劫?”白文姍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 天劫所降,全憑自身。不容有他人相助或是驚擾。 她在曾聽司長川說起過。 天劫本是修道之人抵達(dá)凡界可容納的極限,自然規(guī)律所導(dǎo)致的異象。 因為想要渡過天劫,實在太難。 一般的人,就算有天劫將至的跡象,也是一壓再壓。都想等自己境界更加穩(wěn)固才會去觸碰。 司長川當(dāng)時,也是因為壓制了太久,已經(jīng)無法再拖了,才會在抵達(dá)永寧國時被天劫找上了門。 不過除了這種等天劫找上門的方式以外,也有著主動招引天劫的,那就是白宸此時所謂的自引天劫。 渡天劫本就九死一生,更別說境界還不夠便自引了,簡直飛蛾撲火般可笑。 白宸頭頂?shù)脑茖釉絹碓綕饷?,他站起身來,吐了一口鮮血,眼神中帶著陰鷙。 他發(fā)瘋般地開始狂笑,笑聲尖銳地刺著眾人的耳膜。 癡笑間,他盤坐在地上,咬了一口舌尖,祭出一面棱鏡。這是他第二次渡天劫了,而這次,他早就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 “昆侖鏡?”紀(jì)釋認(rèn)出了對方的法寶,有些意外。 陳啟權(quán)更是一臉震撼:“這昆侖鏡乃是鎮(zhèn)壓昆侖之境的至寶,怎么會在他的手中?” 無人知曉,這人間至寶為何會在白宸的手里。 天空像是被壓縮到了極致,只聽見陣陣威鳴的響起,一道通體鎏金的怒雷從天而下,精準(zhǔn)地找到了白宸所在之地。 天劫所降下的金雷和紀(jì)釋手中施出的青雷截然不同,同是雷法,卻大有徑庭。 天雷帶著殘影,迎著頭頂昆侖鏡的白宸澆灌而下。白文姍只看見幾道重影,地面像是塌陷了般被煙霧和塵土所繚繞。 這就是天劫嗎? 白文姍有些吃驚,只有直面那天雷才能發(fā)覺rou.體凡胎的渺小。她絲毫不懷疑,只需要手指粗的天雷,就能將她澆筑地灰飛煙滅。 她側(cè)身望過去,卻見紀(jì)釋身形峻拔。真不知道身邊之人是如何渡過去的。 一陣風(fēng)嘯而過,將飛舞的塵土吹散,露出了里面盤坐的人。 白宸渾身戰(zhàn)栗,十根手指不受控制般的顫抖,讓他連昆侖鏡都快要扶不穩(wěn)。天雷散去之后,他渾身骨頭開始噼里啪啦地響。 不知是白文姍眼花還是怎的,只覺得對方的身體比先前多了幾分通透。蒼老的軀體開始以rou眼可見的返老還春起來。 這第一道天雷,白宸是挨了下來。他臉上一喜,表情略顯張揚。 紀(jì)釋在白文姍身邊解釋道:“天雷共分為三道,分別是淬體、凝神、筑魄,只要在天劫中撐了下來,那便可徹底擺脫凡身。” 白文姍將視線落在白宸那已經(jīng)變回青年模樣的臉龐上。 原來她覺得對方陌生并不是年齡的原因,就算此時對方已經(jīng)找回了熟知的模樣,白文姍依然覺得對方生僻。 或許,對方早就不是她記憶中所熟知的白宸了。 天劫并沒有給渡劫之人過多時間喘息,第二道鎏金色的天雷已然降了下來。 白宸臉色一變,凝練出渾身法力,一滴不漏地涌進(jìn)手中的昆侖鏡。 “你當(dāng)真以為我們就會如此放過你嗎?白宸皇子。” 白宸耳邊如有鬼魅低語,一聲一聲在他耳邊環(huán)繞。他知道,是心魔來了。 凝神階段,便是要斬斷凡塵宿愿。這道天雷,目標(biāo)是他的神識。 “速速離開,不然莫要怪我心狠手辣!”白宸發(fā)出一聲怒吼,企圖用昆侖鏡壓制身上的永寧亡魂。 可是那些亡魂不為所動,就算明知道昆侖鏡對他們來說是最畏懼之物,卻仍然是侵?jǐn)_著白宸的神識。 “白宸皇子,你可知我家中尚且襁褓,囡囡還未睜開眼睛看一眼便被你取走了性命?!?/br> 白宸聽著耳邊的心魔作祟,自言自語道:“與我何干?!?/br> “白宸皇子,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滅我全家。” 白宸仍然不為所動。 這些心魔,并不能動搖他半分,他不像司長川那般懦弱無能,會對凡人動了真情。 他現(xiàn)在眼里只有天雷,只要渡過了天劫,世間將再無紛亂。就在他屏息凝視之間,一道女聲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 “兒啊……你在哪?” 白宸微微一愣神,他聽出來了。這道聲音屬于劉家主母,也正是他的生母。 略帶遲疑,他緩緩張口:“……娘?” 劉家主母聽見他的喚聲,聲音一頓,立馬問道:“辰兒?” 說完又像是失望般的低吟:“不對,你不是辰兒,我的兒啊……你到底在哪?” 白宸啞言,他猶豫了半分,還是選址睜開了眼,看見了如記憶中一致的婦人模樣。所有人都有感情寄托,他可以棄天下人不顧,但唯有對生母下不了手。 “娘,是我啊,我在這呢?!?/br> 他的聲音青雉,像是重新回到了那個少年模樣。 劉家主母視而不見,淺笑著問他:“你有看到我家小孩嗎?他還只有半只手臂那么大?!?/br> 白宸見對方認(rèn)不出他,心生切念。“娘,我真的是辰兒……你好好看看。” 劉家主母聽罷雙手捧起白宸的臉,端詳了好一陣子,忽然間驚慌地撒開了手。 “不,你不是?!?/br> 白宸哽咽道:“娘……” 卻聽劉家主母喝聲道:“別叫我娘,你不是我兒,我們劉家沒有你這種孽種?!?/br> 白宸心神一跳,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被親娘知曉,心跳都快要漏掉一拍。 天雷之下,人間至寶昆侖鏡的面上出現(xiàn)幾絲裂痕,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 白宸剛想去追劉家主母離去的身影,卻見到了另外兩個人影。 那兩人身著龍袍鳳冠,正用默作的神情盯著他。 白宸雙腳下意識后退半步,喚了出來:“父皇、母后……” 此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永寧太宗和皇后。 “皇子白文宸,你漠視生靈、殺伐無情,懦弱無能、乘偽行詐,你的所作所為,都不配稱為永寧皇室之行徑。” 永寧太宗聲音篤定,如鳴鐘敲響在白宸的耳邊:“即日起,吾便收回你的賜號、賜姓,望你不再以此自居,永世不入皇室族譜?!?/br> 白宸情緒再次波動起來,他朝著永寧太宗奔去。 “不不不,不要啊……” 可永寧太宗和皇后二人宣完旨意便徹底消失,任他怎么追趕,也沒能追上半分。 白宸還被困在神識之中,他不知道的是……外界那遍布細(xì)紋的昆侖鏡轟然破碎,變成了一地殘渣。 那第二道天雷失去了昆侖鏡的阻擋,頃刻間朝著白宸的身軀澆灌而來。 紀(jì)釋捕捉到了這一幕,輕聲道:“結(jié)束了。” 白文姍順著對方視線望過去,只見白宸的身軀在那鎏金的天雷下化為塵埃??v使大成之期,依然是凡身,竟是沒能在天雷下?lián)紊习朊搿?/br> 陳啟權(quán)和王夢秋都有些失神,他們所追求的,同樣也是這飛升證道。可如今親眼見證之后,才望而生畏。 “他……渡劫失敗了?”陳啟權(quán)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