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追妻錄 第75節(jié)
靜謐無聲的空氣中,像是有沉沉的氣息在流轉。 葉落無聲,光陰寸失。 許是錯覺,江桐能感受到此人眸中不凡的氣韻,還有通身高不可攀的氣度。 身后幾個考生在小聲竊語。 “聽說今年的簾官,是當朝親王,瑞陽王殿下,可見皇上對此番春闈的重視,咱們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br> “是啊是啊,瑞陽王可是皇上最親近的弟弟,足可見皇上對此番恩科的重視,若是咱們能金榜題名,進得殿試入陛青眼,說不定從此便京中任職,做個皇城腳下的京官?!?/br> 作者有話說: 終于春闈啦,鋪墊都鋪好了,下章登科重逢!重逢啦,姐妹們沖 第53章 放榜(二合一) ◎“子瑜,你中了魁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看著聲勢浩大的簾官入場。 在簾官盡數步入貢院后, 那些官兵方才收攏了隊伍,放考生們進去。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搜檢、抽號、進入各自的號舍。 江桐的號舍離江柯不遠,兩人排在同列, 由監(jiān)試官帶領著,陸續(xù)落座。 落座后, 放下號板,便將箱奩中的一應筆墨紙硯全數取出, 分列擺正,磨墨以待。 只待試題一發(fā)落。 便開始心無旁騖地做文章。 在等待發(fā)來試題的閑暇之際, 江桐微微側目,視線落在身旁,那副羊皮護腕之上。 護腕整潔干凈,表皮泛著微微的亮澤。 顯然是被人精心護理過的。 他拿起來, 輕輕翻開素白的袖口, 露出一截青竹般纖修的腕骨來,腕骨之上, 那只執(zhí)筆的手,膚理細膩,冷白色調下暗流著淡青色的血管, 五指關節(jié)分明, 根根修長。 他小心翼翼地將護腕帶上去,動作輕柔地好似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目光帶著如水般溫綣的底色。 在他看來,此物寄托著衛(wèi)燕對他的期許,他定不能負。 是以他每回科考都帶著它, 每每看著, 就像是看到衛(wèi)燕側坐窗下, 倩影楚楚, 目光認真,動作細致地替他一針一線封制護腕的模樣。 她從前,對他是何等的體貼周到、用心備至。 可如今卻如鏡花水月,轉瞬成空。 該。 這都是他自找來的。 若不是他將那份真心來回踩在地上踐踏,又何至于會淪至如今這難以挽回的境地。 他眼下,唯期一事。 那便是這份大徹大悟來的還不算太遲,可以讓他有痛改前非、轉圜追悔的余地。 不求些許,只求一絲一毫,只要是她心里還有他分毫,那便夠了。 他會不計一切地去彌補曾經的過錯,哪怕九死未悔,千罪難贖,都要傾盡全力來至她身邊。 讓她重新看見他。 他不奢求她的寬宥,只求她能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江桐思緒萬千間,科舉試題已擺在他面前。 他收攏了思緒,提起山形筆架上的狼毫,開始緩緩傾吐筆墨。 * 春闈同秋闈一樣,九天六夜,分三場。 每場持續(xù)三天兩晚,所以在貢院的時光對每個舉子來說,很是煎熬。 譬如些年歲大的,則更不必說了,過程定然萬分艱辛。 所以每回科考,從貢院走出來的考生,無一光彩照人的,個個蓬頭垢面,灰頭土臉。 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故這科考,不光是十年寒窗苦讀,還是個磨練人心性、體質的。 如此,方可遴選出全國最杰出的俊才,入仕為官。 就這樣捱過了三場大試,終于等到了春闈結束的日子。 江桐和江柯出貢院的那日,天空依稀飄起了雨絲。 細密如織,輕綿如絮。 江柯迫不及待要回客舍更換衣物、整頓休息,江桐卻提出讓他現行。 “兄長先回稍待?!?/br> 說罷,也不等江柯反應,就轉身沒入了雨簾中,半把雨具也未帶。 如影的人潮里,熙熙攘攘都是趕回各舍的舉子,江桐清雋的背影宛如鶴立,頃刻消失于人海。 雖不知他要去哪里,但江柯不難猜想,定是同衛(wèi)燕有關。 * 雨絲漫天,綿密的不落一絲空隙,這場細雨,大有不肯停歇的兆頭。 江桐并未去什么特別的地方。 而是去了一間成衣鋪,叫來掌柜,親手地給他一張畫紙。 圖上畫著件姑娘家的月羅裙,別出心裁的是,那月羅裙與平常所見的不大相同,裙擺上墜著一條條鑲了珍珠的絲絳,袖口也是采用了輕靈飄逸的紗帶,乍一看,仙氣飄飄,倒不像是凡塵女子衣柜中的衣衫,而像是九天上的仙子所著的衣裙。 掌柜是個年歲稍長的中年男子,捋了一把絡腮胡贊道:“此圖上的衣裙設計的精妙啊?!?/br> 江桐對于他的溢美之詞并無任何回應,只淡淡道:“按照這個樣子半點不差趕至出來,不知你家鋪子能不能做?” 掌柜斟酌了下,詢問道:“不知公子……何時要貨?” 江桐從袖中掏出一定整銀,擱在柜臺上。 “最遲十五日?!?/br> 掌柜的瞧見那定白花花的銀子,愣了愣,察覺出眼前是個豪爽的買主,面上笑開了花,“公子您算是找對地兒了,這全京城還沒有我榮氏成衣鋪制不出來的衣裳,您且等著吧,十五日后來取,保管讓您滿意。” “多謝?!?/br> 江桐見他信誓旦旦應下,便不再多說什么,道了句謝便離去了。 車上人流洶涌,車水馬龍,他一席青衫宛如孤峻的林竹,脊背始終挺得直直的,往客舍所在的那條街走。 那件羅裙的圖樣,是他按著從前衛(wèi)燕與他言談過的、心目中的羅裙樣貌勾勒出來的。 衛(wèi)燕舊歲素愛裙裝,一日突覺這世間衣裙大抵都是千篇一律,沒有新意極了,便突發(fā)奇想說了些自 己的暢想,譬如點綴些珍珠,寶石,增添些絲絳、紗帶什么的,既可以添補平淡,又能不落窠臼、清新自然。 當初江桐自然沒有把她的這點小心思放在心上,無甚在意地拋諸腦后。 可如今,卻突然發(fā)現。 實在是愧對虧欠。 這么多年來,她送他的東西不計其數。 鞋襪、外袍,許多都是親手縫制,用心異常。 可他,卻只知道接受,從不知贈與,連一件物什都未給她過。 實在是太過不該。 來而不往非禮也,古人尚且說過,他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難道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他要為她做點事,就要做點讓她喜歡的,譬如她心之所想的衣裙。 至于為何要在十五日前趕至出來,那是緣于他要在放榜那日親手給她。 屆時,他不僅要讓她看到他,還要讓她看到他的決心。 如此想著,江桐腳步輕快起來。 氤氳的雨霧沾染在衣袍上,讓人感覺潮膩,卻絲毫沒有消減他的情緒,江桐目光堅定,身姿峻拔,一步步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 * 文淵閣內。 燭火晝夜未熄。 連日的閱卷,讓禮部的官員身心俱疲,不過案牘勞形的身疲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疲。 明和帝此番極度重視,施重壓要他們擢拔出才學一流的人物,還派了素來剛直不阿的瑞陽王坐鎮(zhèn),更添一番威肅。 可苦就苦在這才學一等的人物實屬過江之鯽,少之又少,盡管尚書同侍郎們挑燈夜覽,還是難以擢選出皇帝心中所要的人才。 窗外一輪勾月涔涔。 窗內,一片沉靜。 唯有刷刷的翻卷聲。和時不時朱筆落在墨臺的叮咚聲。 夜色濃稠,一點點蔓延著,淹去光陰。 直到夤夜,老侍郎石梅的一聲高喊,打破了閣內的寂闃。 “首輔大人,您快來看看這篇文章?!?/br> 話音落下,坐于高位,垂眉閱卷、沉思不語的內閣首輔高松,微微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