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追妻錄 第24節(jié)
又譬如及笄那年,長姐熬了好幾宿,親手替她繡了一件精致無比的霓裳,送給她當(dāng)做禮物。 還有血氣方剛、堅硬如鐵的長兄在送她出嫁時那一聲聲的不舍、叮嚀,還有通紅的眼眶。他卻推說只是風(fēng)沙迷了眼。 無盡的深淵中,有個聲音在耳畔響起,輕柔回蕩。 “那么多人愛你,說明你值得被愛,往后余生,你該為自己而活,不讓愛你的人傷心?!?/br> 這句話在她耳畔久久回響。 像有力量灌注進了身體。 深淵中,衛(wèi)燕拼命地掙扎,奮力浮出水面。 深淵外,一片和煦的日色,暖暖地照在大地上。 * 旭日初升,在陵水巷內(nèi)灑下一片金黃。 江桐這幾日的心情都壓抑得厲害,唯有小茜處的安神香,能讓他暫排心中煩悶。 屋內(nèi)點著煙,桌案上繎著的火燭未滅。 他卯時便早讀書,不知不覺天色已大亮。 也不知道為什么,這種鑲了桂花粉末的檀香特別沁他心脾,熟悉得好似與生俱來便與這種香相伴著。 門扉被人推開,小茜著碎花長裙,步履婀娜地走進來,手中端著準(zhǔn)備好的晨點。 “公子,給您煮的魚片粥,您嘗嘗。” 江桐淡淡頷首,未抬眼,只道:“擱下便出去吧。” 小茜瞧著他冷毅面容頓了頓,欲言又止的模樣。突然彎了彎紅唇,笑道:“我替公子換香?!?/br> 江桐未答,繼續(xù)看書,不置可否。 小茜來到長案前,背著身子對他,瞧瞧從袖中取出一包粉末撒了進去,而后又故作無事地擺弄了一會兒,端著博山爐放到了離江桐更近的茶幾上。 “公子,今日這香名為芷迷香,是用芷蘭草還有一些香料碾磨出來的,您聞聞可喜歡?” 說話時,小茜停下腳步,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江桐的反應(yīng),一雙水潤潤的眸中流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不出她所料,江桐確實有了反應(yīng)。 他的耳朵根,還有面頰都開始微微泛起了紅,身子也開始微微晃動起來。 小茜依照恩人給她的指示。 微微抖了抖肩膀,身上本就絲質(zhì)的外袍便滑落在了地上,露出里面輕薄的紗衣,和若隱若現(xiàn)的玲瓏曲線。 她嬌滴滴地走上前去,趴在了江桐的桌案前,胸膛雪色山巒盡現(xiàn)。 “公子,收了奴家吧?!?/br> 她用濕漉漉的眸子看著江桐。 今日事情辦成了,她的任務(wù)便算是完成了,對恩人那兒便就有了交代。 所以她才會做出這般的露骨大膽之舉。 昨晚一整夜,江桐都借故讀書,反鎖了房門沒讓她進屋,她實在是沒了辦法,眼下才會想出這孤注一擲的辦法。 本以為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江桐定會守不住。 卻不料,江桐的反應(yīng)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修長的五指緊攥成拳,緊的指節(jié)都在微微輕響。 倏然舉目冷冷望著她,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沉。 漆眸若不可見底的黑洞,嚇得小茜心中一個激靈。 “滾出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br> * 江桐回到家中時,天色已然大亮。 福叔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公子,公子您去哪兒了,老奴到處尋你不得。” 江桐停下腳步,“出什么事了?” “夫人病得厲害,老奴這幾日出城采辦東西,今日回來才聽您屋里的阿秋說,昨日碧草在您書房門口跪求了半日,可因為您不讓他告訴旁人您的行蹤,他便一直瞞著,沒有說出來?!?/br> 聽了福叔話,本就氣血未舒的江桐額角跳了跳,青筋突起。 他揉了揉發(fā)疼的額角,大步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福叔攔他,“公子您不必去了,夫人不在院里了。” 江桐腳步一頓,心中不安的念頭卻倏然放大。 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緊張。 “怎么回事?”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緊緊盯著福叔的表情。 就怕他說出什么他無法接受的話來。 那種感覺就像整顆心被人攥住,心口突然猛地發(fā)窒,連帶著額角的青筋跳得厲害。 福叔見江桐神情凝肅,斟酌再三還是說出了口。 “昨晚上……沈家三公子他……許是得知了夫人病重,就……就闖了院,把夫人給帶走了?!?/br> “荒唐!” 江桐心中的那口氣方松,驀然的怒火卻又騰得升起來。 這是福叔平生第一次見江桐發(fā)怒,模樣很是陰沉,全然再無半點平日的文士風(fēng)度,長眸凝著寒霜,緒著無盡的森森寒意。 福叔看著他臉色,出聲詢問道:“公子……要不要老奴去把夫人接回來?” “接?” 江桐突然嘲諷地彎起唇,面色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眼前浮現(xiàn)起那些想起就讓人生厭的畫面。 落雨那日,她毫不避諱地收下沈昀送她的傘,笑語嫣然地目送沈家馬車離開。 燈會那日,他雖失約,可她是坐著沈昀馬車回來的。次日風(fēng)寒,亦說不準(zhǔn)是二人游玩忘了時辰,吹了夜風(fēng)的緣故。 更諷刺的是,沈昀還特意借與長兄同行,來后院偷偷看望她。 如今,還公然闖入他的宅子,將她帶走。 兩人之間的種種。 實在是叫人可恨。 所有的怒意最后化為了冷冷的嘲諷。 “不必了,腿長在她身上,她若想回來,自己便就回來了?!?/br> “她若不想回來?!?/br> 他勾起唇角,噙著冷笑。“你覺得去請有用嗎?” * 再次醒來的時候,衛(wèi)燕發(fā)覺自己已不在了原本的那間屋子。 這間屋子陳設(shè)雅致,卻到處透著古樸的韻味,床幔是印著水墨山水紋的,花架上擺著冰裂紋的瓷瓶,插著兩朵修剪過的綠萼梅,掩映著雕花槅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日色,寧靜曠遠。 她這是在哪兒? 衛(wèi)燕的意識清明起來,下意識地要叫人、 可嗓子又干又啞,只發(fā)出幾個零碎破散的音來、 “有……有人嗎?” 門扉恰在此刻被人推開,進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端著黑漆木盤的碧草,見衛(wèi)燕在床上半撐著身子,她趕忙擱下手中藥碗跑過來,扶著她躺下,口中焦急地念叨著:“小姐您大病初愈,可不能起身,快躺下歇著?!?/br> 衛(wèi)燕躺下后,喑啞著嗓子問她:“這是哪兒?怎么回事?” 碧草聽她嗓子如此,眼中不自覺又閃起了淚花,端來藥碗給她喂藥。 “這兒是沈宅?!?/br> 衛(wèi)燕睜大了眸子,卻聽碧草又道:“小姐那日昏死過去,我求姑爺無果,只好半夜出門去找大夫,路上巧遇了沈公子,沈公子聽了您的事,二話不說硬闖了后宅將您抱出來,帶回了沈宅,請名醫(yī)醫(yī)治?!?/br> 竟是如此。 衛(wèi)燕一時間有些愣怔,百感交集,神情恍然。 碧草的嗓音帶了哽咽。 “小姐,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衛(wèi)燕不知。 碧草紅了眼睛哭道:“整整三日,大夫說差一點,差一點您就沒命了。” 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手掌捂在了面頰上,淚水透過指縫溢出來,簌簌而落。 “大夫還說,您的咳疾,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難以痊愈了。” 碧草說完,早已泣不成聲。 “別哭了,傻丫頭?!?/br> 衛(wèi)燕輕聲安撫她,眼神平靜,好像這些事與她無關(guān)似的。 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 她眼下確實都看淡了。 她問: “江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