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他不想負(fù)責(zé)，相反正因為他是正人君子，要知責(zé)盡責(zé)。

    所以才會生出解不開的千頭萬緒，將他困頓其中，難以平息。

    他對小茜是沒有情意的，可她救了他，他該感激，今后好好對她，給她應(yīng)有地名分，相伴一生。

    至于衛(wèi)燕。

    他心下暗嘆。

    從前對她，到底還是還是太心軟了些。

    眼下他認(rèn)清了她，便不會再對她施以半分垂憐。

    *

    窗外，細(xì)雨潺潺、雨打芭蕉。

    房內(nèi)，強(qiáng)烈的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一陣接一陣。

    衛(wèi)燕這場風(fēng)寒，來勢極洶。

    每到半夜最是厲害，咳喘不止，難以安眠。

    每日只有白天能睡幾個時辰，如此日復(fù)一日，身子愈發(fā)得不好下去。

    無人問津。

    長兄長嫂近日因為江琉把人打傷觸了刑獄一事，各處奔走求人忙得不可開交。難得來看她的時候，她也不想讓他們擔(dān)心而把病情隱藏的很好。

    除了碧草，她再沒了任何倚仗。

    碧草聽到她半夜的咳嗽聲，趕緊下榻過來照顧她，端茶遞水，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她拍著她背脊幫她順氣，眼圈通紅，“小姐，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我明日再去求求姑爺吧，讓他派人去城中再尋名醫(yī)?！?/br>
    “別去了?！毙l(wèi)燕抓住她的袖子，勉強(qiáng)喝了幾口水，她現(xiàn)在說話都累得很。

    她不讓碧草去求江桐，是想保下最后的顏面。

    碧草如何沒求過呢。

    今晨都在廊下跪了半日了，書房里頭還是沒有半點(diǎn)動靜。

    碧草也不知道這回姑爺為何要這么狠心，難不成真的要到小姐快死了，他才能相信她們說的是真話？

    從前，她知道衛(wèi)燕喜歡江桐，便一直一心一意的支持她，為她鼓勁打氣。

    如今，看著江桐如此對衛(wèi)燕，她都覺得自己當(dāng)初助小姐追這個夢，是個錯誤的決定了。

    衛(wèi)燕壓著嗓子里的難受，不想讓碧草擔(dān)心，對她勾了個淡淡的笑，掩蓋住滿身的傷痛。

    “你去睡吧，我躺著不睡，就沒那么想咳嗽了?！?/br>
    碧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眼圈更紅了，“小姐不睡，我也不睡，我陪著小姐守夜。”

    衛(wèi)燕見她執(zhí)拗，心中不忍，催促她去睡覺，“傻丫頭，我這個閑人明天白日還能補(bǔ)眠，你若不睡，明日起不來，如何伺候我？”

    碧草賭氣一般，“我就不去，小姐這般，我如何睡得著。”

    衛(wèi)燕望了望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耳畔潺潺雨聲不絕于耳。

    她彎了彎唇，做出興致頗好的樣子。“我白日睡多了，此刻真的睡不著，坐在床上，聽窗外梧桐細(xì)雨，疏風(fēng)拂葉，多雅致呀。”

    碧草覷了她一眼，哭著哭著笑了。

    “你快去睡吧?！毙l(wèi)燕伸手推她，可許是因為牽動了身子，突然猛地咳嗽起來。

    上氣不接下氣。

    嗓子撕裂了般的沙啞。

    末了，素白帕子上竟染了斑斑駁駁的血跡。

    旋即，喉頭一陣腥甜。

    猛地嗆出一口血來。

    濃稠暗紅的血跡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咳出血后。

    衛(wèi)燕頓覺喉嚨松了不少。

    好不容易平緩了呼吸，料想碧草一定嚇壞了，剛想安撫她。

    卻見碧草情緒崩潰，哇的一聲撲在她身上哭起來。

    “小姐您別再嚇我了……要我睡覺我去就睡覺好了，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敢不聽您的話了還不成嗎？”

    “您可千萬別嚇我……”

    衛(wèi)燕抬起手臂想拍拍她的背安撫，可在抬臂的一瞬間，突然腦袋一片空白，意識像是被人抽空了。

    倒了下去。

    “小姐——”

    耳畔最后聽到的。

    是碧草凄厲破碎的叫喊聲。

    這一次，她約莫是要死了吧。

    上一回，是全憑那股意念強(qiáng)撐著活下來的。

    可如今，連這份意念都沒了呀。

    衛(wèi)燕如此想著。

    眼前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作者有話說：

    寫虐的，我心里也太難受了，嗚嗚嗚，球球快點(diǎn)火葬場吧……

    要問粟粟為啥前面鋪墊多，這不得情緒拉滿了、到位了才行

    第17章 看淡

    ◎是時候，放過自己了?！?/br>
    衛(wèi)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浮浮沉沉，一會墜入深潭，被水流激迫地難以喘息，一會兒又掙扎著浮出水面，可以有難得解脫。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溺死了。

    這種瀕臨死亡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將她席卷，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或許，就這么一直沉入湖底——

    直到?jīng)]有了呼吸，便也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就這么墜落、

    不停的墜落，直至深無盡頭的淵底……

    這十八年的人生，就像是回放一般，在她面前走馬觀花般的浮現(xiàn)開來。

    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層疊不窮。

    譬如江桐第一次與她見面。

    那時春和景明，惠風(fēng)和暢，少年姿容昳麗，錦帶玄裳，美得好似一幅讓人不敢觸及的畫卷。

    又譬如江桐第一次幫她。

    那時同上家塾，她因貪玩誤了課業(yè)，要被先生打手板，江桐替她連夜將功課補(bǔ)上。

    還有那次舍命相救。

    那次舉家出游，她與兄長賭氣獨(dú)自出走去了密林，后來遇著一群野狼，差點(diǎn)羊入虎口，索性江桐及時趕到，將她救下。

    他將她攬上馬背，又張弓搭箭射殺了為首的狼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宛如從天而降的神祇。

    自此，她便將這個人深埋于心底，愛慕了整整八年。

    可后來一切都變了。

    從她出嫁那日，所有的歡欣便都變成了泡影，沉入不見得深夜，冷得令人徹骨。

    江桐的冷漠的背影、嘲諷的冷笑、傷人的話語。

    她永遠(yuǎn)都捂不熱這塊寒冰。

    當(dāng)這份執(zhí)念徹底化為水中花、鏡中月，看得見卻終究摸不著的時候。

    衛(wèi)燕只覺得身心俱疲。

    剎那間，好似沒有什么支撐著她繼續(xù)活下去了。

    畢竟，過去這數(shù)十年人生里，她好似都是為了江桐在活著。

    所有的出發(fā)點(diǎn)都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圍著他。

    她失去了自我。

    若是沒有江桐，她還能做些什么？

    她究竟是為何存在？

    亦是為誰而活？

    失去執(zhí)念的痛苦，讓她難以承受。所以眼下，不如就這么沉睡過去，永遠(yuǎn)不要再醒來，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可意識慢慢消散的前一刻。

    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些別的畫面。

    那是與江桐無關(guān)的、其他的回憶。

    譬如父親第一次教會她寫字，喜不自勝地將她從地上抱起，托舉到肩上，滿院子地亂竄，逢人便笑哈哈地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