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時讓她看上的？你怎知她心悅你？她、她親口對你說的？”孟允棠追問。

    賀礪眼神閃了閃，身子往后一仰，雙手撐在坐床上，瞧著她道：“我忘了?！?/br>
    “你——”孟允棠扭過頭去生悶氣。

    “真吃醋??？”賀礪將人抱住，附在耳邊低低笑問，嗓音如流泉清越。

    “哼！”孟允棠拿后腦勺對著他，氣鼓鼓地不理人。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我跟秦家有血仇嗎？”賀礪掐著她的雙頰將她的臉轉(zhuǎn)過來，“別說她是個凡人，就算她是個仙女，我也只想將她踩進(jìn)泥里。”

    孟允棠想起上次在西市見到秦五娘的模樣，那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人，家世又好。

    “若秦家與你沒有血仇，你會喜歡那樣的小娘子嗎？”孟允棠瞧著他小心地問道。

    賀礪故意道：“若是你對我不好，可能吧?！?/br>
    “你別喜歡了，我會對你好的?！泵显侍膿ё∷牟鳖i，認(rèn)真道。

    賀礪：“口說無憑?！?/br>
    孟允棠湊過臉去親了他一下。

    賀礪笑起來，嗓音低?。骸霸儆H一下?！?/br>
    孟允棠親了他兩下。

    他摟著她親昵道：“現(xiàn)在才感覺你有點(diǎn)喜歡我?！?/br>
    “非要親親才能證明喜歡嗎？”孟允棠總是覺著這樣親密有點(diǎn)羞人。

    “喜歡一個人，想要與她親近不是很自然的事嗎？”賀礪反問。

    孟允棠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他在一起時，并不是很想要與他做這樣親密的事情，難、難道她又想錯了？她對他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

    孟允棠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僵坐在他腿上。

    “怎么了？面色怎么突然變白了？哪里不舒服嗎？”賀礪察覺她的變化，關(guān)切地問道。

    孟允棠抬眸看著他的臉，囁嚅道：“沒事，剛才想起點(diǎn)別的事情。”不對，她對他一定是男女之情，不然剛才也不會因為擔(dān)心他喜歡別人而主動親他。

    “你是不是還在擔(dān)心以后要跟我離開長安的事？”賀礪問她。

    孟允棠遲疑一瞬，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用擔(dān)心了，你若不想離開長安，我們就不離開?！辟R礪將她的腦袋摁在胸前，抬眸看向窗外。

    “可是你不是想離開嗎？”孟允棠問。

    “以前想離開，是因為覺著外面天地廣闊，無拘無束，并不是沒能力留下。既然你想留下，那就留下。比起無拘無束，你高興更重要些?！辟R礪道。

    孟允棠仰頭看他，問：“臨鋒哥哥，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因為你是我的小青梅啊?！辟R臨鋒收回目光，捏了捏她圓翹的小鼻頭，道：“于我而言，再也不會有這樣簡單純粹的感情了?！?/br>
    用過午飯沒多久，有人來找賀礪。孟允棠見他有事，就說要回家。

    賀礪給她帶了許多點(diǎn)心瓜果回家，說今日將她meimei一人扔在璟園了，回去送點(diǎn)好吃的哄哄她。

    孟允棠帶著東西高高興興回到家中，赫見家里一團(tuán)亂。

    大伯母吳氏帶著兩個堂兄，孟雅欣，還有已經(jīng)出嫁的堂姐孟雅安在她家內(nèi)堂哭哭啼啼又吵又鬧。阿娘虎著臉生悶氣，阿爺面色蒼白，還堅持坐在一旁陪著阿娘。

    孟礎(chǔ)潤不在。

    “七妹回來了?！泵系A(chǔ)清一看到孟允棠出現(xiàn)在內(nèi)堂門口，叫道。

    吳氏和孟雅安一聽，起身就沖孟允棠去了。

    周氏急了，一邊趕過來一邊叫道：“你們想做什么？別為難孩子！”緊趕慢趕還是晚吳氏一步。

    吳氏一把抓住孟允棠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問道：“彤娘，上次你不是說會去求賀礪幫忙的嗎？為什么你大伯還是被判了徒五年？為什么官府還是來抄了家？你根本就沒有去是不是？敷衍我呢是不是？”

    孟允棠被她深陷的眼窩布滿血絲的眼睛嚇到，結(jié)巴道：“我、我去了……”

    周氏終于趕了過來，一把推開吳氏的手將孟允棠擋在身后，道：“我方才與你說得很清楚了，彤娘確實去找了賀礪，人家說救不了，我們能怎么辦？難不成還能逼他不成？”

    “他若想救，怎么可能救不了？他可是當(dāng)今太后的親侄兒，當(dāng)街射傷了人都能沒事的。哪有他救不了的人？有人不肯出力倒是真的?！泵涎虐惨贿吺脺I一邊道。

    “就是，七妹，我知道我們兄妹幾個對不住你，可是你看十娘都被害成這樣了，你還不解氣么？她這一輩子都?xì)Я?。”孟礎(chǔ)清道。

    “誒？你這話怎么說的？十娘成這樣與我們彤娘有什么關(guān)系，什么叫她還不解氣？你的意思十娘如今這樣還得怪我們彤娘？”孟扶楹忍著傷勢站起身來與孟礎(chǔ)清理論。

    “三弟你別在這兒撇清，我們欣兒被害成這樣，除了你家沒別人會下這個手。這件事無論如何你們得負(fù)責(zé)！如今她阿爺下了獄，綏安伯府也被抄了，我們是連給她治傷的錢都沒有了，既如此，便讓她留在你們家吧！”吳氏撒潑道。

    “你別跟我在這兒無理取鬧，有本事上官府告去！”周氏一個人怎吵得過他們一家人，氣得發(fā)抖。

    孟允棠看著眼前這亂糟糟的一團(tuán)，驚慌又委屈，憤怒又茫然，腦中一團(tuán)漿糊，想到自己能做些什么時，腦中自然而然想起了賀礪。

    想起賀礪，她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第一次有了豁出去的勇氣。

    將手里拎著的食盒狠狠往地上一摜，她尖叫：“夠了！”

    眾人一驚，都看向她。

    第55章

    孟允棠從周氏身后出來, 直直地走到吳氏面前，握緊雙拳用同樣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她，道：“你家出事, 與我家有什么相干？我阿爺出事的時候，你們有誰來過問過一句嗎？對, 不是賀礪不能幫，就是我能幫也不想幫，怎樣？”

    周氏與孟扶楹都有些呆愣地看著她。

    “你——”吳氏揚(yáng)起手來想扇她。

    周氏剛要上前阻攔，便聽孟允棠冷冷道：“你扇一個試試？你現(xiàn)在扇我一巴掌，備不住什么時候堂哥，抑或堂姐, 就要為你今日的沖動之舉付出一雙手的代價，你若覺得值，就扇?！?/br>
    “你……你……”吳氏抖著手指著她, 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

    孟礎(chǔ)清孟雅安等人也俱都是一臉驚愕。

    “不管是分家前還是分家后, 我阿爺阿娘都沒有半點(diǎn)對不起你們家。你們家落得今日下場, 也是你們咎由自取。是繼續(xù)跟你們做親戚還是一刀兩斷不再來往，不是我一個小輩能決定的。但是, 我警告你，從今往后, 你們家的任何一個人膽敢再貿(mào)然上門打擾我爺娘的清凈，我就叫你們一家在長安待、不、下、去！”孟允棠一字一句地放狠話。

    知道她身后是賀礪，吳氏到底是不敢冒險，憤恨又絕望地帶著孟礎(chǔ)清孟雅欣他們走了。

    內(nèi)堂一下子安靜下來。

    周氏走近站在內(nèi)堂門口一動不動的孟允棠, 試探地伸手搭上她的肩, 低聲喚道：“彤兒?！?/br>
    孟允棠抬起臉來看她，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松了拳頭撲進(jìn)周氏懷里哭道：“阿娘。”

    周氏摟著她瑟瑟發(fā)抖的身子，又心疼又欣慰，最后只將埋怨的目光投向孟扶楹。

    孟扶楹慚愧地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

    痛快地哭了一場，發(fā)xiele緊繃的情緒后，孟允棠將她與賀礪和好的事告訴了周氏。

    周氏聽罷，也沒說別的，只撫摸著她的鬢發(fā)道：“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賀六若真能像他說的那樣對你，也是你的福氣?！?/br>
    孟允棠點(diǎn)頭：“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相信他?！?/br>
    她長這么大，從未有過一刻像剛才一樣底氣充足，而這個底氣，是他給她的。

    雖是狐假虎威，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變勇敢了，換做以前，她是絕不敢這樣對長輩大喊大叫還放狠話的。雖然只勇敢了一瞬，但誰說一瞬的勇敢就不是勇敢呢？在這一瞬間，她維護(hù)了自己的爺娘。

    以薇還沒回來，孟允棠在內(nèi)堂與周氏說了一會兒話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里。

    穗安與禾善今天沒跟著去興慶宮，在家看家，孟允棠分了些從衛(wèi)國公府帶回來的點(diǎn)心和果子給她們吃，自己來到房里從衣箱最底下翻出一個布包來。

    布包里有八個顏色不同，但圖案都是龍的荷包，荷包右下角都繡著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賀臨鋒不在的八年，她每年都繡一個，心里想著，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女紅技藝一直在提高而已。卻從未想過，若是他不回來，她去向誰證明自己的女紅技藝提高了？畢竟當(dāng)年嘲笑過她女紅水平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其實她從他離開那會兒就一直很期待有一天他能活著回來，只是她不敢承認(rèn)，甚至都不敢去想而已。

    但是她現(xiàn)在不用“不敢”了，因為他回來了，而且他還喜歡她，他說她是他獨(dú)一無二的小青梅，卻不知道他也是她獨(dú)一無二的大竹馬。

    孟允棠在八個荷包中挑來選去，想起他會系上她繡的荷包，心中就開始泛甜。

    這種感覺，應(yīng)該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吧？

    她挑來挑去，最后還是挑了個月白色的，和當(dāng)初送給他的那個顏色一樣的荷包出來。越是相似，才越能顯現(xiàn)出二者之間的不同來。

    她也不想等，揣著那枚荷包與穗安打了聲招呼就跑到前院，騎著馬出門往衛(wèi)國公府去了。

    到了衛(wèi)國公府的烏頭門前，門丁一看是她，很殷勤地上前來幫她牽著馬將她迎進(jìn)門去。

    她進(jìn)了烏頭門，赫見閽室門前站著三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看年紀(jì)大約二十左右，膚色微黑，挎著個大包袱，看發(fā)型與裝束應(yīng)當(dāng)是個丫鬟。她身邊站著個老婦，圓臉盤子，看著十分敦厚和氣，但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卻是精光連閃。

    老婦扶著的那個小娘子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下頜尖尖，柳眉杏眼，唇色淺淡，膚色蒼白，弱質(zhì)纖纖。

    與她站在一處的那位小郎君看著只有十一二歲，生得卻是濃眉大眼神采奕奕的，很是精神。

    孟允棠看他們，他們也盯著孟允棠看。

    門丁將孟允棠的馬牽到小馬廄外，馬夫急忙搬來一張簇新的高腳凳，在一旁護(hù)著孟允棠下了馬。

    孟允棠在地上站定，還忍不住扭過頭去看那一行人，卻見那小郎君突然興奮地高喊一聲：“都尉哥哥！”就朝這邊飛奔而來。

    她回頭一看，是賀礪與鹿聞笙從正院大門出來了。

    那小郎君一下?lián)湓谫R礪身上，顯得十分親熱。

    賀礪握著他的肩上下打量他，道：“兩年不見，都長這么高了？”

    “那是，畢竟都說我隨我爹！”小郎君高興道。

    老婦這會兒也扶著小娘子到了賀礪跟前，行禮道：“老奴見過賀都尉?！?/br>
    鹿聞笙在一旁笑著糾正道：“現(xiàn)在是賀大將軍了。”

    老婦一愣，忙改口道：“恭喜賀大將軍高升?！?/br>
    那小娘子只看著賀礪，開口時還有些哽咽：“六哥哥別來無恙?！?/br>
    賀礪頷首，道：“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先進(jìn)府休息，有什么事，容后再說?！闭f著也不等他們回話，扭頭吩咐鹿聞笙：“帶他們進(jìn)去，叫齊管事好生安頓。”

    鹿聞笙領(lǐng)命，向著府里讓他們：“林小郎君，林小娘子，請?！?/br>
    四人跟著鹿聞笙進(jìn)府時，賀礪朝孟允棠走過來，微微笑問：“你為何又來了？”

    孟允棠見那老婦與小娘子一邊往府里走一邊還回頭探究地看她，心頭亂糟糟，有些局促道：“我沒事，你既有客，我下次再來?！闭f著要去馬廄里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