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21節(jié)
段夫人知道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親jiejie給坑害了,六神無主之下,聽女兒還在一旁□□,忍不住心煩斥道:“好啦,人都走光了,你還做戲給誰看?” 段儀婧被兩個丫鬟攙著,痛得涕汗俱下,哭著道:“阿娘,我沒裝,這回,是真的肚子痛?!?/br> 段夫人定睛一瞧,血都淌到她繡鞋上了,頓時大驚失色,忙喚人來將段儀婧抬回房里,稟過了張老夫人后,令人執(zhí)汝昌侯府的帖子去太醫(yī)署請醫(yī)師。 崔氏剛走到二門處,見張伯興黑著臉往后院來,忙迎上去問道:“你怎么過來了?賀礪呢?” 張伯興劈手就扇了她一巴掌,罵道:“你還有臉問?你辦得好事!” 崔氏捂著被打的半邊臉,又委屈又憤怒,道:“旁人也就罷了,我為何要這么做,你還不知道嗎?” 張伯興道:“我知道又怎樣?你要么好好做,要么不要做,做成現(xiàn)在這樣,還不如不做,蠢貨!” “你罵我什么?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崔氏撲上去捶打張伯興,被趕來的張秀峰拉開。 汝昌侯府后院亂做一團(tuán),當(dāng)然這些周氏和孟允棠此時是全然不知的,她們的獨(dú)駕小馬車已經(jīng)駛進(jìn)崇仁坊了。 崇仁坊里有很多旅舍,進(jìn)京趕考的學(xué)子,各地來京辦事的官員和行商的商人都愛住在崇仁坊,離皇城和東市都很近,便于行事。所以崇仁坊也就多了許多酒樓與茶館,還有青樓。 今日一家人本來是出門赴宴的,周氏臨走時吩咐府里廚房不用準(zhǔn)備他們四人的午飯,回家去也沒飯吃,所以母女倆一合計,就上崇仁坊的醉仙樓吃水盆羊rou來了。 馬車行駛到崇仁坊西街上,周氏掀開車窗簾往外頭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 孟允棠湊過去一看,目之所及是一間小小店鋪,名曰‘香糯坊’,便道:“這不是咱們家的糕點鋪子么?阿娘因何嘆氣?” 周氏道:“當(dāng)初你祖父去世后,你爹被你大伯父哄著用安仁坊的香燭鋪與宜平坊的糧油鋪子換了這間糕點鋪,說是地段好生意好做。你爹也不想想,真有這么好,你大伯憑什么讓給他啊,早就自己留著了。這么小的鋪子,想做別的地方也不夠,算是砸手里了?!?/br> 孟允棠道:“這地段是不錯啊,附近酒樓茶館也多,這都是要吃到糕點的地方,為什么我們的鋪子生意不好呢?” 周氏將她那邊的車窗簾一掀,孟允棠扭頭一看,眼睛瞪得滾圓。 杏花春雨樓,鋪面是香糯坊的三倍大,門面裝點古色古香,燈籠都是各式糕點的形狀。 “瞧見了沒,杏花春雨樓,百年老店,本店在杭州,這是分店,三年前才開的。你愛吃的桂花糖蒸栗糕,珍珠翡翠圓和夏天吃的荷葉酥山,都是他家的?!敝苁系馈?/br> 孟允棠:“……” 周氏放下車窗簾,道:“我想著,不如就把這家鋪子盤出去算了,放著也是浪費(fèi)。” “別別阿娘,要不……你把它交給我打理吧,我還沒打理過鋪子呢,反正它小小的一間,打理起來也不費(fèi)事?!泵显侍牡?。 周氏好奇地瞧她,問:“怎么突然想起要打理鋪子了?” 孟允棠訕笑道:“這不閑著也是閑著嗎?”又晃她的胳膊撒嬌:“好不好嘛?” 周氏無奈道:“行行行,反正現(xiàn)在也不賺錢,就給你玩玩好了。” “謝謝阿娘!”孟允棠一把抱住周氏。 周氏拍了拍她嫩嘟嘟的臉頰,想起方才在汝昌侯府后花園發(fā)生的事,對孟允棠道:“彤兒,方才在張家發(fā)生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阿娘活這么大,也沒聽說過什么和離之人會沖撞氣運(yùn)之事,都是她們胡謅的?!?/br> “我知道,”孟允棠道,“她們就是找茬而已。只有自己心中有鬼或是生活不如意之人,才會閑著沒事去找別人的茬,我才不跟這些人一般見識呢!” 周氏點點頭:“你說得很對。”心大有心大的好處,像以薇,就沒有她阿姐這般心胸闊達(dá)。 母女倆在崇仁坊吃過午飯,下午又去東市逛了逛,快傍晚時才回了家。 天黑之后,崇仁坊的東西街各家店鋪都亮起彩燈,青樓中歌姬淺吟低唱,絲竹之聲靡靡,熱鬧非常。 其中一家二樓的雅間里,孟礎(chǔ)清孟礎(chǔ)明正殷勤地巴結(jié)著當(dāng)今戶部尚書的外孫齊九郎。 酒酣耳熱之際,孟礎(chǔ)清一邊給齊九郎斟酒一邊道:“齊兄,你看看什么時候方便,讓你外公或是舅舅給我們哥倆弄個差事做做?。烤驮蹅冞@關(guān)系,若是我們哥倆得了差事,定少不了你的好處?!?/br> 齊九郎一手摟著一名粉頭,滿不在乎道:“誒?這話說的。你們的祖母,不是汝昌侯的姑姑么?現(xiàn)在汝昌侯府攀上了衛(wèi)國公這棵大樹,你們哥倆想做官,還用得著來找我?” 孟礎(chǔ)清提起這事就鬧心,道:“別提了,汝昌侯府在衛(wèi)國公面前就是個紙糊的,根本不管用,一點面子都沒有。” 齊九郎聽他這話,似是有八卦可聽,一時來了精神,問:“此話怎講?” 孟礎(chǔ)清和孟礎(chǔ)明兩兄弟七嘴八舌地將今日在汝昌侯府發(fā)生的事情給齊九郎說了一遍。 齊九郎聽完,將攬在粉頭腰上的手收回來,問:“那先前嫁給晏辭又和離的那位孟娘子,是你們孟家?guī)追康???/br> 孟礎(chǔ)明道:“就是今日被趕走的這個三房的啊,我三叔家的,堂妹。” 齊九郎一拍大腿,想說話,忽又想起接下來的話不便讓這些粉頭旁聽,便吩咐她們出去。 粉頭都退下后,齊九郎道:“你們二位有這樣一位堂妹在,還在四處托人求差事,豈不是坐在金山上哭窮?” 孟礎(chǔ)清與孟礎(chǔ)明面面相覷,湊上前急切道:“齊兄此話何意,還請明示?!?/br> “這還要怎么明示?昨日在曲江池畔,賀礪為了你們這位堂妹,與晏辭爭風(fēng)吃醋大打出手,把人都踹進(jìn)了曲江池,你們沒聽說嗎?”齊九郎手指頭點著幾案道。 孟礎(chǔ)清與孟礎(chǔ)明還真沒聽說,一時間都驚訝得不行。 齊九郎道:“你們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有了昨日這遭,再結(jié)合今日你們說的賀礪為了你們?nèi)逡患冶粡埣冶〈幌c張家翻臉之事,你們這位與晏辭和離的堂妹,就是金山??!” 孟礎(chǔ)清受了點撥,點頭道:“這樣說起來,是沒錯了,這賀六郎在賀家出事之前,與我三叔家的堂妹是有過一段口頭上的婚約的。只是賀家出事的時候,賀六郎十四歲,我那堂妹才十一歲,八年過去,我那堂妹嫁過人又和離,我們實在想不到這兩人的緣分還能再續(xù)上。” 孟礎(chǔ)明道:“苗頭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今日在汝昌侯府,賀礪也只對三叔假以辭色,對我們阿爺都愛搭不理的?!?/br> “只是,三叔家與賀礪的家世本就天差地別,七堂妹又嫁過人,這樣的身份,恐怕很難給賀礪當(dāng)正室啊。”孟礎(chǔ)清糾結(jié)道。 “便當(dāng)不成正室,當(dāng)個側(cè)室,只要她在賀礪面前得寵,你們哥倆的好處,那也是源源不斷的。”齊九郎道。 “不不不,那指定不成。”孟礎(chǔ)清在齊九郎疑惑的目光中道,“你是不知,我那三叔雖是沒什么本事,但他疼愛女兒那是全家族都知道的事。當(dāng)年我那堂妹與晏辭的婚事,要不是我祖父祖母用孝道壓著,他還要反對呢。他是絕不可能讓七堂妹去給賀礪做妾的。雖說如今我祖母還健在,但做祖母的總不能強(qiáng)迫兒子把孫女送給權(quán)貴去做妾,那樣傳出去也太難聽了。” 孟礎(chǔ)明在一旁補(bǔ)充道:“而且現(xiàn)在賀六郎也沒露出想要納七堂妹做妾的意思。” 齊九郎嘆氣道:“我說你們哥倆的腦子怎么就不會拐彎呢?要是他們你情我愿的,還有你們什么事?要的就是現(xiàn)在這情況,一方想要,一方不給,才有你們兄弟表現(xiàn)的機(jī)會嘛!賀礪定然也知曉,他想納你們堂妹做妾是有難度的,雖然他貴為衛(wèi)國公,若你們?nèi)鍒?zhí)意反對,他也沒有強(qiáng)納的道理。若是你們哥倆能讓他得償所愿,還怕他沒有好處給你們?” 孟礎(chǔ)清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讓他們生米做成熟飯?” 齊九郎湊過頭去道:“對,只要你們能讓你們那個堂妹在衛(wèi)國公府過上一夜,再將此事宣揚(yáng)得滿城皆知,到時候只怕你們那個三叔,就得求著賀礪納你們堂妹為妾了。” “可是這樣的話,就會得罪三叔一家了。”孟礎(chǔ)明望著他兄長孟礎(chǔ)清道。 “誒?你怎么分不清主次輕重呢?得罪你三叔一家有什么要緊,這件事,只要賀礪領(lǐng)你們的情,你們的目的就達(dá)到了。”齊九郎端起酒杯道。 孟礎(chǔ)清思慮著緩緩點頭:“齊兄說得沒錯,我現(xiàn)在反而擔(dān)心賀礪他不領(lǐng)情。要是這樣,那可是雙方都得罪,偷雞不成蝕把米了?!?/br> “別人把你喜歡的女子送到你床上,你睡她的后果最差無非是納她為妾,換你你不睡?”齊九郎問孟礎(chǔ)清。 孟礎(chǔ)清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舉杯與齊九郎相碰,道:“說得有理,都是男人嘛,誰還不清楚誰了?此計可行,若成功,改日必重謝齊兄?!?/br> 齊九郎道:“好說,好說,只要你們兄弟攀上了賀礪這棵大樹后,別忘了我們今日的交情就行?!?/br> 三人重新叫粉頭進(jìn)來陪著,繼續(xù)推杯換盞不提。 第20章 三月初五, 圣人視朝。 上朝沒一會兒,在太子左監(jiān)門率府任副率的閔安侯晏閱便當(dāng)朝上折,狀告衛(wèi)國公賀礪無故毆打其長子晏辭致其重傷。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似是不明白這個流放了八年剛回到長安的表弟為何這般能惹事。當(dāng)街射傷姜玉昆的風(fēng)波過去了才沒幾天呢。 “衛(wèi)國公,怎么回事?”他面色沉穩(wěn), 語氣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偏不倚的平靜。 賀礪出列,向皇帝拱手道:“回圣上,是晏辭先對臣出言不敬,臣才小小地教訓(xùn)了他一下。他也不是沒還手,傷重,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沒想到這般小打小鬧也值得晏副率特意捅到圣上面前來, 太子左監(jiān)門率府的差事這般清閑的嗎?” “賀大將軍,請你不要混淆視聽,明明是你欺人在先……” “晏副率, 你光憑令郎片面之詞便在朝上對本官疾言厲色咄咄逼人,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令郎挨打的原因,我想諸位也不難理解了吧?”不等晏閱將話說完, 賀礪便態(tài)度傲慢地打斷了他,轉(zhuǎn)而向皇帝道:“還請圣上明鑒?!?/br> 晏閱被他這番說辭堵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氣得面龐紫漲。 宰相秦衍出列道:“圣上,衛(wèi)國公身為太后的侄兒,圣上的表弟,身份非同一般, 行事也當(dāng)為太后與圣上考慮才是。即便真是晏世子言語沖撞在先, 稍加教訓(xùn)也就是了,將人打成重傷, 難免有暴戾恣睢仗勢欺人之嫌。圣上若不加以懲戒以儆效尤,只怕上行下效,民間將起不正之風(fēng)?!?/br> 賀礪諷刺道:“秦相公真是公正廉明,若晏副率不是你的姻親,就更無可指摘了?!?/br> 秦衍充耳不聞,臉皮都沒紅一下。 皇帝略一思忖,習(xí)慣性地將臉偏向左邊,問道:“魚卿,此事你怎么看?” 秦衍皺出三道褶的眼皮一跳。 時任驃騎大將軍,統(tǒng)神策軍兼知內(nèi)侍省事的大宦官魚俊義躬身道:“年輕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有之事,今日打鬧,說不得明日又握手言和了,若是太上綱上線,反倒容易傷了兩家和氣。以老奴之見,圣人不妨派個直長去給晏副率家的郎君瞧瞧傷。至于賀大將軍,便罰他禁足三日以自省。圣人以為如何?” 皇帝點頭:“就這么辦吧?!?/br> 散了朝,大臣們?nèi)齼沙扇焊`竊私語地走出太極殿。 賀礪剛走出去一段路,內(nèi)侍魚有淼氣喘吁吁地跑來,將他領(lǐng)去了大明宮那邊。 朝臣們見了,少不得互換眼色暗自度量。 太和殿,賀礪進(jìn)殿向太后行禮。 太后屏退左右,緩緩擱下茶杯,抬眸打量著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也不賜座,繃著臉問:“今日在朝上,若是魚俊義不替你說話,你打算如何收場?” 賀礪道:“事關(guān)東宮,我不過是借此事稍加試探罷了,姑母無需動怒?!?/br> “你果然是沖著東宮去的。我有沒有告誡過你,在你根基未穩(wěn)之前,要小心行事。你如此冒進(jìn),必招禍端!”太后氣怒道,“封你為檢校右威衛(wèi)大將軍的圣旨已下了數(shù)日,你為何還不去右威衛(wèi)上任?你給我明日就去右威衛(wèi)上任,別閑著沒事到處惹是生非!” 賀礪拱手道:“姑母,圣上罰我禁足三日?!?/br> 太后一噎,道:“那就禁足期滿再去,一日都不許耽擱!” “是?!?/br> “退下吧?!?/br> 賀礪正要走,太后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他道:“你站住?!?/br> 賀礪回過身來。 太后瞇著眼看他,道:“險些叫你糊弄過去。聽說此事的起因是那個與晏辭和離的孟家女?你與晏辭爭此女?” “李鐸說的?” “你別管是誰說的,只說是不是?” 賀礪道:“姑母方才也說了,晏辭已與孟家女和離,他又豈會與我爭她?遇見孟家女純屬偶然,此事起因正如我在朝上所言,是晏辭對我出言不敬。” 太后觀察著他的表情,正經(jīng)嚴(yán)肅,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