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12節(jié)
林宛燕瞠目:“……” 晏辭來到孟允棠跟前,因孟允棠騎著驢,他也不下馬,只從懷中拿出一盒鹿角桃花粉,遞給她道:“聽說你們小娘子都喜歡這種胭脂,我托人買了一盒,你拿著?!?/br> 孟允棠推辭道:“不用了,我已經(jīng)有了。” 晏辭桃花眼一瞪,警惕問道:“誰買的?” 孟允棠瞟著他,道:“我阿爺?!?/br> 晏辭呆了一下,隨即訕笑道:“那這盒你也收下吧,我留著也沒什么用?!?/br> 孟允棠道:“你送給你meimei吧,她好像沒買著?!?/br> “你遇見我meimei了?”晏辭問。 孟允棠點頭。 林宛燕想起來還不忿,在一旁插嘴道:“是啊,還帶了個相府千金,差點把彤娘給打了,真是好威風呢!” 晏辭眉頭蹙了起來,問孟允棠:“怎么回事?” “你家人都不喜歡我,你meimei尤甚。”孟允棠頓了頓,仰臉看著晏辭道:“晏郎君,要不上巳節(jié)之約就算了吧,我們之間,真的沒什么繼續(xù)來往的必要?!?/br> “她是要嫁人的,不會一直留在府里。你放心,今天回去我會教訓她。”晏辭道,“上巳節(jié)你一定要來,曲江池中游有片桃花林,桃花林面向曲江池那邊有一大片草地,我就在那里建行障?!?/br> “可是……” “就這樣說定了,我等你。”晏辭不等她拒絕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笑著跑了。 林宛燕轉(zhuǎn)頭看著孟允棠,問:“你們不是和離了嗎?他這是想做什么?” 孟允棠生氣地瞪著晏辭離開的背影,道:“招人煩唄!和離了還糾纏不休。” “那你打算怎么辦?真去嗎?” “去啊。要一個人喜歡你不容易,要一個人討厭你還難嗎?走,回家?!泵显侍淖尃恐H子的老漢繼續(xù)往長興坊去。 傍晚,街鼓聲聲,各坊關(guān)閉。 賀礪剛回到衛(wèi)國公府,戚闊便急不可耐地告狀道:“阿郎,鹿十二在朝華玉濃坊前分發(fā)胭脂時假公濟私,竟然對與你有仇的那位小娘子說昨日你拽她是為了救她,還以此為借口讓那小娘子多拿胭脂?!?/br> 賀礪將馬匹交給馬倌,轉(zhuǎn)身看鹿聞笙。 鹿聞笙忙賠笑道:“那就是個小娘子,被阿郎昨日的無心之舉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若是宣揚出去,有損阿郎的名聲。我這樣一說,她心中再無芥蒂有何不好?她還說下次再見阿郎要親自向阿郎道謝呢?!?/br> 賀礪微微蹙眉道:“多嘴!”轉(zhuǎn)身就向正院大門走去。 戚闊幸災樂禍學著賀礪也對鹿聞笙說了句:“多嘴!”跟著賀礪走到正門之前,賀礪忽然回身,看著他道:“幾匹馬都臟了,你去把馬刷了?!?/br> 戚闊傻眼:“?。俊?/br> 賀礪一言不發(fā)進門去了。 戚闊回身,只見鹿聞笙背著雙手神氣活現(xiàn)地走了過來,路過他面前時還不忘扭頭取笑他一句:“多嘴!” 賀礪用晚飯時,齊管事進來稟事。 “阿郎,按你的吩咐找人去長安萬年兩處縣衙借別的由頭翻看了積年卷宗,得知去年三月,有個叫王二狗的王家灣人去長安縣衙報過案,說他原本在保寧坊病坊養(yǎng)病的二叔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卷宗上并無結(jié)案陳詞,此案是個懸案。老奴派人連夜去了長安下頭的王家灣走訪此人,得知去年四月初,王家失火,一家八口盡數(shù)葬身火海,無一生還。因擔心打草驚蛇,病坊那邊還未派人去查探,下一步如何走,還請阿郎明示。” 賀礪夾了一筷子醋芹,眉眼低垂道:“不必再查下去了?!?/br> 齊管事應(yīng)是。 “祖父阿爺他們被行刑那日,張筠姬身在何處,查到了嗎?”賀礪問。 齊管事道:“查到了,那段時間,張家娘子因故住在綏安侯府。” 賀礪筷子一頓,問:“行刑第二日,她也未曾離開?” 齊管事道:“未曾離開,據(jù)探來的消息說,那一年張家娘子似乎在綏安侯府住到年底才回了汝昌侯府。” “知道了,去備一份厚禮,明日,我要去汝昌侯府拜訪?!辟R礪道。 齊管事領(lǐng)命退下。 孟府。 用過晚飯后,周氏將孟允棠叫到自己房中,拿出幾匹她今天剛?cè)|市買的料子在她身上比比劃劃。這幾匹料子霞光粼粼錦繡輝煌,一看就價值不菲。 “阿娘,我還有新裙子穿呢,你為何給我買這么好的料子?”孟允棠有些心疼錢,以薇還有幾個月要出嫁,阿潤也還未娶妻,家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周氏道:“雖說現(xiàn)在這世道,女子與夫婿和離并不鮮見,也不是什么羞恥之事,但有些刻薄之人,還是會因此就拿低人一等的目光看人。咱們彤兒要穿得比未和離時更好看,不能叫那些心眼狹小之人給低看了去?!?/br> “我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管別人說道做什么?旁人要想挑你的刺,哪怕你再好,也能雞蛋里給你挑出骨頭來。我尋常又不用出門交游,用不著這么多好料子做衣裙,要不……要不就留下這匹緋紅色的,其它的都退了好不好?”孟允棠道。 周氏道:“衣料行賣出去的料子,哪能給你退呢?就留著做衣裳吧。又不是月月都給你這般買,不缺你這點,啊。” “哦。”孟允棠抱住周氏的胳膊,小聲道:“謝謝娘親?!?/br> “夫人,門上突然來報,說聽見有人敲門,開門后門外又無人,只看門檻上發(fā)現(xiàn)了一盒胭脂?!毖诀哐┨m拿著一盒鹿角桃花粉進來稟道。 周氏接過胭脂翻來覆去看了看,就光溜溜的一盒胭脂,送胭脂的人什么信息都沒留下。 “沒看著是什么人放在那兒的?”她問雪蘭。 “沒看著。”雪蘭搖頭。 周氏略一思忖,明白了,吩咐雪蘭下去,轉(zhuǎn)身對孟允棠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閉坊了,能在外頭瞎逛還不怕被抓的,只有武侯。八成又是邵家二郎那個傻小子。”她晃了晃胭脂,抿著笑問孟允棠:“收不收?” “非親非故的,收人家胭脂做什么?明日派個人去還給他吧?!泵显侍牡馈?/br> “他若不承認是他送的如何是好?”周氏故意問道。 “那也給他,坊民撿到主人不明的物件,交給武侯鋪處理不是很正常嗎?”孟允棠繃著小臉道。 周氏嘆了口氣,道:“那后生我也曾見過幾面,相貌堂堂的人也殷勤,只是家底薄了些,武侯……也沒有什么大的出路。還給他便還給他吧。” “阿娘,你在說什么呀?”孟允棠漲紅了臉。 “好好好,不說他了,繼續(xù)說料子?!敝苁闲Φ馈?/br> 母女倆在房里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天色不早了,孟允棠從周氏房中出來,回自己房里去。 孟家這間院子不算大,孟允棠來到自己房前,轉(zhuǎn)身往院子深處望去,以薇的生母白姨娘房里已經(jīng)熄了燈了。 阿爺今晚宿在她那兒。 阿爺是個好阿爺,對母親來說,他也是個負責任的好丈夫。可是這也不妨礙他前后納了兩房妾室,書房里還有兩個通房丫頭。 孟允棠心情郁郁的。 做妻子的看著自己的夫婿去睡別的女人,心里真的不會難過嗎? 或許她不該讓阿娘把那盒胭脂還給邵家二郎?邵家二郎家底薄,沒前途,那她不就可以管住他不讓納妾了嗎? 可萬一他家底薄沒前途還要納妾,豈不是更氣人? 算了,不要七想八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4章 次日上午,賀礪帶著鹿聞笙和戚闊來到位于常樂坊的汝昌侯府,鹿聞笙上前遞上拜帖。 門人進去通報后不久,汝昌侯張伯興和他的嫡長子張秀峰就親自迎到了門外。 寒暄一番后三人來到張府的正堂坐下。 賀礪側(cè)過頭,向主座上的張伯興道:“自我回到長安,我阿姐便一再在我面前說起張侯對我賀家的恩德,叮囑我定要親自上門來道謝。我剛回長安,諸事冗雜,遷延至今才得空,還請張侯見諒?!?/br> 張伯興忙道:“哪里哪里,賀大將軍太客氣了。當年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圣人不但給我父子封了官,賞賜諸多,小女更是受封縣君,真是皇恩浩蕩,受之有愧?!?/br> 賀礪道:“張侯自謙了,此事放到現(xiàn)在或許是舉手之勞,而在當年,卻絕對沒有舉手之勞這般輕松。說到這里,其實我有一事不明。當年張賀兩家并無多少私交往來,不知張侯當時為何甘冒奇險,為我賀家人收殮尸骨?” 張伯興面色訕訕,對賀礪道:“不瞞賀大將軍,在此事上,我張家滿門都是沾了小女六娘的光。當年她小女兒心思,做事只憑一腔熱血上頭,并未考慮后果,也未告訴家里人。賀家平反后,為了能讓賀老國公和令尊令兄葬入賀家祖墳,她才不得不將此事說出來。只是她現(xiàn)如今已嫁做人婦,為免外人說嘴,對外才宣稱當年是我們父子給賀老國公他們收斂的尸骨?!?/br> 賀礪頷首。 張伯興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讓賀礪喝茶。 賀礪端起茶杯,突然問道:“不知張娘子當年為了安葬我家人花費多少?” 張伯興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張侯為何如此激動?莫不是張娘子未曾向你提及此事?” 張伯興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賀礪這邊,一抬眼便撞上一雙黑沉幽深,帶了點冰冷厲色的眼睛。 張伯興被他這一眼盯得心都跟著顫了一下,再細看時,卻見他神色如常,仿佛剛才那一眼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他勉強壓住紊亂的心跳,道:“不是,她定然是說過的,只是我不記得了。”他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張秀峰,問道:“你可還記得?” 張秀峰已經(jīng)打好腹稿,見張伯興問,便流利地道:“記得,六妹說,她是從保寧坊的病坊里找的乞兒與浮浪兒去辦的事,那些人窮困潦倒,只用了兩貫錢便打發(fā)了。賀大將軍無需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辟R礪看著并未生疑。 略坐了一坐,賀礪提出要走,張家父子又親自送他出門。 到了外院,張伯興熱情道:“賀大將軍,過兩日是家母七十大壽,還望賀大將軍能撥冗蒞臨?!?/br> “是家宴,還是……” “不是家宴,所有親朋好友都會邀請的?!睆埐d忙道。 賀礪點頭表示了解,卻沒說來還是不來。 送走了賀礪之后,張伯興用手帕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張秀峰在一旁驚魂未定道:“這賀礪年紀輕輕的,氣勢怎的這般懾人?方才在他面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br> 張伯興一邊回身往府內(nèi)走一邊道:“賀家出事時,他年才十四,流放塞北。那時候,多少人想對賀家斬盡殺絕,他能活下來,其心性能耐豈是常人能比?圣上復位后,他在河北道任折沖都尉,里里外外不知殺了多少人才能回朝敘功任檢校右威衛(wèi)大將軍。你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喘,是因為他身上帶著血腥煞氣,生人勿近。” 張秀峰跟在一旁道:“既如此,那祖母大壽,我們要請孟家老三一家嗎?” 張伯興道:“自然要請,孟家上下都請,偏不請孟老三一家,豈不更惹人懷疑?你姑祖母讓人捎口信過來,說事情已經(jīng)擺平了,沒人敢跟你六妹搶功,讓我們不必cao心?!?/br> 張秀峰心里大為舒暢,道:“那就好。” 出了常樂坊,鹿聞笙看賀礪策馬在路上慢慢溜達,似乎漫無目的地模樣,便跟上去問道:“阿郎,接下來去哪兒?” 賀礪回過神來,還未說話戚闊便搶著道:“現(xiàn)在東西市都未開市,不如去平康坊吧。” 鹿聞笙甚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戚闊理直氣壯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不信阿郎年紀輕輕的會沒有男人的需要,不過是還沒遇著喜歡的罷了。我昨天看了,平康坊里到處都是貌美的小娘子,阿郎可以慢慢挑選,總有一款適合阿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