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放出去，還沒尋到薛寧，就看見有另外一個人在仙閣結(jié)界外猶猶豫豫，一看就來了很久，一直不曾進來。

    是秦白霄。

    他臉色不好，有傷在身，手臂僵硬，秦江月頓了頓，將結(jié)界打開。

    秦白霄見結(jié)界波動，就知道是兄長發(fā)現(xiàn)自己了。

    他不再磨蹭，白著臉走進來，原以為要入了仙閣才能見到兄長，沒想到他就在門口。

    “兄長?！彼辛藗€禮，手中拿著本命劍。

    秦江月掃了掃他的手臂：“練劍傷了？”

    “是?！鼻匕紫鲆还淖鳉猓敖袢詹恢獮楹?，練劍時總覺不對法門，有幾處實在難解，所以才來兄長這里打擾?！?/br>
    換做以前，他直接就進來了，可不會在外面遲疑那么久。

    秦江月身份到底還是變了，秦白霄也通過幾次異常，明白他先是劍仙，后才是兄長。

    他可以隨時放棄秦江月這個身份，但永不可能不做劍仙。

    ……是這樣的吧？畢竟修道之人哪有不想成仙的？

    既然已經(jīng)是仙了，又怎么舍得放棄呢？

    “拿劍使一遍我來看?！?/br>
    秦江月淡淡一句，秦白霄不敢磨蹭，握劍而起，將困頓之處使了一遍。

    不被秦江月看著的時候還沒有這樣艱難，一旦被兄長注視，反而比前面幾次使得更力不從心。

    秦白霄落地，一身汗意，甚至都不敢抬頭看兄長的眼睛。

    秦江月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你不適合修劍了，白霄?！?/br>
    秦白霄身子僵住，猛地抬頭。

    “從前你七情淡，雖有心悅之人，但并無太多執(zhí)念與雜亂，定力也強，是適合修劍的性子?！鼻亟侣f，“但現(xiàn)在你的心亂了?！?/br>
    秦白霄久久未語，人有些怔忪。

    聽兄長這么一提醒，他最近確實想得太多，劍法滯澀處，皆是因為心亂，劍也亂。

    他茫然了片刻，有些不知該怎么辦。

    他當(dāng)了一輩子劍修，如今被劍仙說不適合修劍，那又該怎么辦？

    他這么可能不做劍修呢？

    “我該怎么辦？”他表情空白地看著秦江月。

    “這并不可怕。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作為劍修的必經(jīng)之路?！?/br>
    秦江月背過身去，修長背影如月下幻象，“或許每個劍修都要度過這個階段?！?/br>
    秦白霄有些迷亂，遲疑地問：“兄長也曾心亂嗎？”

    秦江月反問他：“你覺得呢？”

    秦白霄搖頭：“我不知道，看不出來?！?/br>
    秦江月這時轉(zhuǎn)過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淡淡道：“我回來之后，你見我用過劍嗎？”

    “……”

    秦白霄渾身一震，茫然意識到，劍仙歸來后，真的一次都沒有拿起過真正的劍。

    萬物都可以在劍仙手中化作劍的模樣，但那都不是真正的劍。

    即便是萬劍歸宗的時候，秦江月也沒有拿起任何一柄劍。

    降魔劍交給了他保管，可如今也未曾出鞘過一次。

    他時常拿一根花枝作為法器，再是化為劍的模樣那也不是真正的劍。

    “兄長?！鼻匕紫鲎齑蕉及琢?，“這不是好事?！?/br>
    秦江月比他平靜得多：“你既知道就盡快靜心修行，所有擾亂你心的人和事，都敬而遠之?！?/br>
    秦白霄抿抿唇，到底還是將擔(dān)心問出口：“那兄長呢？”

    秦江月的回答令他錯愕不已。

    “我不重要?！?/br>
    秦白霄呆了呆：“為何不重要？兄長何意？”

    秦江月沒再回答他，因為薛寧回來了。

    他揮揮衣袖將秦白霄趕走，待薛寧走近的時候，人在想方才弟弟的疑問。

    為何不重要？

    因為天道在他隕落那幾萬年里已經(jīng)選了新的救世者，正是秦白霄。

    他如今所做一切都只是輔助他成功罷了。

    他的好與不好，亂與不亂，就變得沒那么重要。

    今日未曾告訴薛寧的也正是秦白霄困惑的地方。

    用劍時因無法心無旁騖而產(chǎn)生滯澀其實并無大礙，劍仙修的劍道是至純至陽劍道，七情六欲本就不該存在于神仙身上，他染了塵欲，自然與修的劍道相抗，會有滯澀很正常，但時間長了也不一定克服不了。

    輔助新的救世之子也無需他擔(dān)全部責(zé)任，所以即便最后也沒辦法尋得從前的狀態(tài)，也沒有什么要緊。

    不告訴薛寧，是怕她因此改變那個還沒做下的決定。

    怕她會介意這些，會因“耽誤”他而避開。

    他也有種難言的慚愧——對自己的道，對不敢再握的手中劍的內(nèi)疚與自傷。

    這些情緒在他身上聚合，讓一向情緒內(nèi)斂的人，在看到薛寧站在他面前時，有些鮮少外露的寥落。

    “回來了？”他輕聲問。

    薛寧點頭，一臉吃驚：“你不會一直在這里等我吧？”

    秦江月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甚至不問她去了哪里，她平安回來就好。

    “進去吧?！彼鹗郑霠克厝?，其實也怕她拒絕。

    薛寧也真的沒把手給他。

    但她塞了一樣?xùn)|西到他掌心。

    她的手柔軟溫暖，叫他寂冷的心一點點重?zé)ㄉ鷻C。

    “你等得可真值！能第一時間拿到我送的禮物！”

    薛寧興奮極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快看看喜不喜歡！我拆了又編好幾次，被銀心jiejie笑話半天才完成的！完不完美？喜不喜歡、”

    寂靜深夜突然就熱鬧起來。

    秦江月瞳孔收縮了一下，垂眸看著掌心金紅色的劍穗，凌亂的心忽然就定了。

    “師妹?！?/br>
    好好地怎么突然又開始叫那個情趣稱呼了？

    “師妹快些結(jié)丹吧?！?/br>
    “……”

    你是什么魔鬼嗎？

    好好送你禮物，突然催別人結(jié)丹干什么？

    不對。

    師妹……

    結(jié)丹……

    【忍耐不是為我，是為你。】

    薛寧臉爆紅，指著他跳了一下，飛奔回仙閣。

    背靠在殿門上，臉燙得她手都不敢碰。

    小龜從袖子冒出來，還傻呆呆地問：“禮物送出去了，仙尊看著甚為喜愛，攥在手里都不松開呢，可阿寧你怎么好像不太高興？你怎么不開心？”

    連帶著原皮膚一起，四只小龜好奇地問她：“阿寧，你怎么不笑啊？”

    薛寧：“……我生性就不愛笑！”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薛寧編的劍穗真的很簡單。

    結(jié)是尋常的平安結(jié), 劍穗整體呈金色，平安結(jié)下是一顆紅色寶珠，寶珠后由紅線分下兩支金色流蘇, 流蘇很長, 秦江月手中拿著, 流蘇垂下來隨風(fēng)飄逸, 很有美感。

    可以想見他掛到劍上用起來時會有多風(fēng)雅悅目。

    秦江月已經(jīng)回了閣內(nèi)，和薛寧面對面坐著。

    薛寧有些懶散, 軟骨頭一般，秦江月則正襟危坐, 手里一直拿著劍穗在看，真正詮釋了什么叫愛不釋手。

    薛寧看得堵心，你說這么仙風(fēng)道骨的一個人，居然說了近乎求歡的話, 之前她還說人家不懂情趣呢，這學(xué)以致用的速度，不愧是他。

    “再看也看不出花來，喜歡何不掛起來？”

    薛寧陰暗爬行到他面前, 趴在他肩上看他：“你不會是裝作喜歡給我看, 其實不想掛吧？”

    話是這樣說，心里卻不真的這樣想，換了個姿勢躺在他腿上, 秦江月遷就她的懶散，把盤著的腿放開, 讓她枕得舒服些。

    “流蘇會不會太長了？會不會影響你用劍？”她眨著眼睛問。

    秦江月一手握住劍穗, 另一手摸了摸她的臉，動作溫存, 氣氛極好。

    “不會，我用劍時劍氣外泄，外物沾染不到劍身?！?/br>
    “劍與外界自成結(jié)界嗎？那就好，我還怕太長了會影響你用劍，但銀心jiejie也覺得長了揮劍時才好看?！毖幭胂罅艘幌?，“你掛上后降魔時，一定比從前更優(yōu)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