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薛寧當(dāng)晚做了一頓大餐。

    香氣飄滿整座后山, 饒是早就辟谷的秦白霄也有點(diǎn)懷念進(jìn)食的感覺了。

    他揮劍的動作變慢，停在半空中望向月光下忙里忙外的薛寧，她梳著雙髻, 發(fā)髻上還綁了銀色的緞帶, 身上是件水藍(lán)的交領(lǐng)法衣, 寬寬的衣袖用同色的綢帶在手腕處扎緊, 垂下蝴蝶結(jié)來，和以前真是一點(diǎn)都不一樣了。

    他握劍落地, 停在門外，對進(jìn)進(jìn)出出的薛寧遲疑道：“你居然還會這些?！?/br>
    這不是第一天想問這個問題了, 今夜終于問了出來。

    之前他看過溫顏下廚，沒有一個動作是不優(yōu)美動人的，做出來的飯菜也很精致，和薛寧完全不一樣。

    薛寧的飯菜賣相上沒有多么特別, 菜色也都是很普通的家常小菜，是那種以前外出歷練，在凡界人家中能看到的菜色。

    可聞起來味道出奇得好，比任何酒樓里的都要香。

    薛寧被秦白霄問得一頓, 很快從容回答：“我修為低, 雖然筑基了，有時候還是會感覺餓，孤月峰又沒人可以給我準(zhǔn)備膳食, 那就只能自己做了?！?/br>
    身為潮凝真君的未婚妻，又是薛長老的遺孤, 無爭仙府自然不會虧待她。

    如果她有需要, 上面也會給她安排人準(zhǔn)備膳食，比如從前薛琮活著, 就會請人專門做飯給原身吃。

    可原身倔強(qiáng)得很，看別人一個個都辟谷筑基，也絕食不肯吃，讓父親將人都趕走，后面再想找人，也開不了那個口了。

    秦白霄沉默下來，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

    薛寧沒工夫管他在想什么，她還剩下最后一道湯，今晚的重頭戲。

    “飯菜好啦！”

    她端著湯進(jìn)屋，放到秦江月手邊，捏著耳朵緩解指腹的熱意：“今晚給你做了甜湯，快嘗嘗合不合口味?！?/br>
    之前的湯都是咸口，他還沒試過甜的。

    薛寧踢了一腳身邊的椅子，想要偷吃的小龜立馬收手，眼觀鼻鼻觀心。

    她望著秦江月，秦江月被她期待的視線籠罩，哪怕內(nèi)傷加重，需要臥床靜養(yǎng)，還是逼自己拿起湯盅。

    勺子是玉白色的，來自孤月峰順，聽小龜說是什么西山玉制成的，有聚靈之效，拿來喝湯確實(shí)有點(diǎn)大材小用，但很襯秦江月的手。

    他的手今日格外正常，不像以前那么蒼白，有些自然的血色。

    薛寧看他喝了一口湯，期待地問：“怎么樣？”

    秦江月唇瓣被甜湯濕潤，也泛起嫣紅之色。

    他抿了一下唇，薛寧盯著他，看到了那一瞬而過的舌尖。

    她腦子轟得一聲，猛地背過身去。

    “湯很好喝。”秦江月這時問，“你怎么了？后面有什么？”

    后面什么也沒有。

    可她不能再看他喝湯了。

    你說喝湯就喝湯，有必要舔唇嗎??？

    知不知道這對一個血?dú)夥絼偟某赡昱耸嵌啻蟮恼T惑！

    薛寧匆忙道：“好喝你就多喝點(diǎn)，我今天做得多。”

    她還給自己盛了一碗，可現(xiàn)在沒勇氣坐下去喝。

    秦江月忽然說：“讓白霄進(jìn)來吧。”

    薛寧愣了愣，終于回過頭來：“為何讓他進(jìn)來？”

    “他已經(jīng)一刻鐘沒動，大約也想用些晚膳，這一桌我們也吃不完，讓他進(jìn)來一起用吧。”

    ……吃不完這件事薛寧倒是不否認(rèn)，但和男主一起吃，總感覺的有點(diǎn)倒胃口。

    不過今晚她是有心要賓主盡歡，好好招待秦江月的，既然她開口了，縱然她不是很情愿，也出門去喊秦白霄了。

    秦白霄早聽見兄長的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想吃，我只是……”

    他想解釋又無從解釋，最后只得黑著臉在薛寧嘲弄的表情下跟著進(jìn)屋了。

    他收劍回靈府，在秦江月的示意下坐到了他對面，而他手邊正是薛寧。

    當(dāng)然，薛寧緊挨著的旁邊就是兄長。

    狹窄的小屋里坐兩個人都顯得局促，莫說是三個人了。

    這三個人里，估計(jì)也只有秦江月看起來是從容自在的。

    ——看起來。

    “用膳吧。”

    他開了口，低頭繼續(xù)喝湯，秦白霄看看他又去看薛寧，薛寧瞪他一眼，干脆當(dāng)他不存在，自顧自地用膳喝湯。

    今天耗費(fèi)太多靈力，她早就餓了，急需補(bǔ)充能量。

    秦白霄無所適從了片刻，終于生疏地拿起碗筷，一邊偷瞄薛寧吃什么，自己也跟著吃什么。

    秦江月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如一個大家長，看著晚輩們在飯桌上的眉眼官司。

    那兩人看似針鋒相對，但那種相爭中，竟有些沒人能插在他們中間的感覺。

    秦江月斂了目光，繼續(xù)喝湯，他喝湯很優(yōu)雅，勺子絕不會碰到湯盅，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餐桌禮儀是top級的。

    秦白霄就不行了，太久不吃凡食，筷子都拿不好，時不時發(fā)出撞擊聲，還有菜掉在桌上。

    那一瞬間，秦白霄是窒息的。

    當(dāng)看到薛寧嫌棄嘲諷的視線，他更窒息了。

    “我不是故意?！?/br>
    他硬著頭皮說完，念訣將桌面收拾干凈。

    薛寧哼了一聲，給小龜和秦江月夾菜，就夾秦白霄吃得最多的那道菜，很快就將那道菜解決完了。

    秦白霄：“……”無奈地?fù)Q了筷子的方向。

    其實(shí)進(jìn)來之前，他只是想著看，隨便吃一點(diǎn)。

    畢竟辟谷多年，他對五谷雜糧沒什么欲望，只是有些好奇。

    真的下了筷子，之前無法明白師兄為何不吃師姐做的飯菜，卻愿意接受薛寧的手藝，現(xiàn)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這滿滿一桌飯菜里，吃出來的不是精心調(diào)配的味道，是一種感覺。

    飯菜肯定是好吃的，可那種和兄長久違地坐在一起，月下共食的感覺，是從未有過，以后也不會再有的了。

    “我吃飽了，你們繼續(xù)，桌子我一會回來收拾?！?/br>
    薛寧覺得飯桌上氣氛實(shí)在太尬了，迅速填飽肚子帶著小龜溜之大吉。

    小龜嘴里還在咀嚼，十分不想離開，支支吾吾的，被薛寧一巴掌制服。

    秦白霄看著打開又關(guān)上的房門，本以為她走了，他會更自在些，可忽然發(fā)現(xiàn)，屋子里還是擁擠一點(diǎn)好。

    “白霄?！?/br>
    忽然被喚名字，秦白霄回神望過去：“大哥?！?/br>
    “劍法你已經(jīng)掌握得差不多，這兩日我會親自指點(diǎn)你，之后你便可以走了。”

    秦白霄心一沉，半晌無言。

    “我死后，溫顏也會對我死心，你喜歡她，便好好對她，時間長了，或許能如意?！?/br>
    提到這個秦白霄臉色更難看，他試圖說什么，可秦江月還沒說完。

    “薛寧……她和溫顏不一樣?！?/br>
    秦白霄怔住。

    秦江月放下湯勺，整個人是安靜孤獨(dú)，氣質(zhì)沉淀的，與他的變幻莫測截然不同。

    “她以前也喜歡過你。”

    此話一出，秦白霄倏地站了起來。

    “大哥……”他想解釋什么，秦江月抬手制止了。

    “聽我說完?！?/br>
    秦江月身心俱疲，能說的話不多了，經(jīng)不起他一次又一次打斷。

    秦白霄看出他不對勁，人冷靜下來，握緊拳頭洗耳恭聽。

    “我與她從來不是你情我愿，兩情相悅。與她定下婚約那一日，我就知道有一日會解除。如今我是這副模樣，死期將近，也不會耽誤她太久。即便她不提，在合適的時機(jī)，我也會主動與她解除婚約?！?/br>
    秦江月頓了頓，平復(fù)了一下呼吸，克制著胸悶疼痛：“白霄，我要你答應(yīng)我，在我死后，助她從無爭仙府平安脫身?！?/br>
    秦白霄錯愕地看著兄長。

    “我會留下遺言，讓府主和其他人不要為難她。但我人已死，只怕會有人不愿遵從我的遺言。屆時她若有什么意外，你要護(hù)她?！?/br>
    秦江月喘息了一下，閉了閉眼，良久才繼續(xù)道：“她想去哪里，不要阻攔，讓她去，予她自由之身?！?/br>
    “……是。”秦白霄艱難應(yīng)下。

    “還有最后一件事。”秦江月猛地睜開眼，盯著自己的弟弟，“你既心儀溫顏，便答應(yīng)我，此后絕不會與薛寧有任何瓜葛?！?/br>
    秦白霄覺得有些荒謬。

    就算是兄長，提出這種要求也顯得很荒謬。

    “大哥，其他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但這件事我覺得很離譜，你根本沒必要讓我應(yīng)下。”秦白霄信誓旦旦道，“除了按你說的護(hù)她周全，給她自由之身，我肯定不會和她有其他瓜葛，我和她之間，怎么可能有什么瓜葛？”

    秦江月看了他一會，突然笑了一下，別開頭道：“你出去吧?！?/br>
    秦白霄不知兄長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遲疑了一瞬，走之前還記得用法術(shù)把桌案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