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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反派怎么可能傻白甜 第181節(jié)

    蕭燕飛時(shí)不時(shí)地“嗯”一聲,話語間,三人閑庭信步地沿著林間的青石板小徑走到了竹林口,頭上的上空白鷹始終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傲慢地俯瞰著大地。

    “咦?”

    蕭燕飛突地收住了步伐,驚訝地望向了他們來的方向,就見二三十丈外的假山邊,著一身寶藍(lán)色常服的皇帝悠然走過,他只帶了大太監(jiān)梁錚、幾個(gè)侍衛(wèi)和內(nèi)侍,一行大概七八人。

    “唐老爺,這邊走。”留著花白山羊胡、相貌清癯的觀主親自在前頭給皇帝帶路,隔得遠(yuǎn),他的聲音并不真切。

    顧非池見她滿臉寫著“皇帝怎么會(huì)在這里”,含笑解釋道:“三易真人近日在慶云觀掛單?!?/br>
    “皇上這十幾年癡迷尋仙問道,三易真人頗有盛名,皇上聽聞了,哪怕是病著也要過來?!?/br>
    “說不定能夠求到仙丹,龍?bào)w一下子就康復(fù)了……就能夠重新掌住朝堂。”

    “能夠如從前一般,掌著生殺大權(quán)?!?/br>
    求丹啊。蕭燕飛默默點(diǎn)頭,在心里吐槽著:仙丹不會(huì)有,但丹毒肯定有。

    不知道為什么,這歷朝歷代的皇帝總是不太吸取教訓(xùn),哪怕是那些被譽(yù)為是“千古一帝”的明君也照樣癡迷丹藥,莫不是都以為自己不是人,是真龍,是紫微星下凡,可以得到長生,位列仙班來著?

    蕭燕飛亂七八糟地想著。

    顧非池低低一笑:“走,給你拿爵位去?!?/br>
    他的聲音并不大,語氣也很平靜,卻讓蕭燕飛感受到一股恣意的飛揚(yáng)。

    他用的是“拿”,而不是“討”。

    這讓蕭燕飛隱約覺得,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會(huì)來,才特意挑了今天來慶云觀。

    不過,她從來不會(huì)去糾結(jié)這些個(gè)細(xì)枝未節(jié),愉快地跟著他走了。

    顧非池拉著她的手不緊不慢地走出了竹林,轉(zhuǎn)過彎,便與皇帝一行人迎面而對(duì),相距不到二十丈遠(yuǎn)。

    一瞬間,皇帝原本含笑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唇畔的笑意消失不見,步伐倏然停駐。

    燦爛的陽光下,皇帝的憔悴虛弱無所遁形。

    他的眼眸蒼老而渾濁,臉頰瘦得凹陷,皮膚松弛暗黃,連嘴唇看起來都是黑紫色的,明明才四十出頭的人,皺紋已經(jīng)爬滿了臉,步履間,雙腿虛浮,仿佛每一步都不能落在實(shí)地。

    整個(gè)人仿佛皮包骨頭的骷髏架子。

    蕭燕飛暗暗咋舌。

    算算日子,她上一回見皇帝是顧非池從幽州回京的那日,在京外的五里亭,這才過了多久,皇帝就瘦了一大圈,像變了一個(gè)人似的。

    “唐老爺,”顧非池停在了距離皇帝四五步外的地方,對(duì)著皇帝拱了拱手,毫不走心地隨口道,“老爺看著氣色好多了,那我就放心了?!?/br>
    梁錚眼角抽了抽,垂下了眼皮。

    這顧世子還真是明晃晃地在睜眼說瞎話。

    皇帝自上次吐了血后,龍?bào)w就越加虛弱了,稍稍走上一段路就會(huì)喘息不止。

    連太醫(yī)們都說皇帝的龍?bào)w要好生養(yǎng)著,可是,皇帝生怕罷了朝,顧世子的手會(huì)伸得更長,只休朝了一日,后頭幾乎是咬著牙天天上朝,連折子都不敢積壓太久,這一來二去的,龍?bào)w簡直都快被掏空了。

    “……”皇帝的臉色rou眼可見地沉了下去,總覺得顧非池這是話里有話,是在咒自己早點(diǎn)死。

    他冷冷一笑,問道:“顧非池,你來這里做什么?”

    不似從前一般喚顧非池的表字,而是直呼其名。

    顧非池一派坦然地說道:“來給謝伯父和昭明長公主殿下上香。”

    他下巴微抬,舉手投足間,桀驁恣意,頗有些睥睨天下的傲慢不羈。

    “謝……”皇帝的瞳孔微微一縮,臉色一變,下意識(shí)地看向顧非池方才走來的那片竹林的方向。

    原來謝以默的牌位被供奉在這觀中?

    皇帝登時(shí)覺得脊背一涼,頸后的汗毛倒豎,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顧非池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輕輕撣了下肩頭的一片竹葉,淡淡道:“我來告訴他們,真相已經(jīng)大白,柳家就要滿門抄斬了?!?/br>
    “皇上您后悔不已,決心下詔罪己?!?/br>
    顧非池輕而緩地道來,淡漠如水的語氣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shì)。

    放肆!皇帝的臉色更陰沉了,渾身繃直。

    罪己詔,罪己詔!

    顧非池這豎子,朝上提,朝下提,一天三份折子里,通通都只寫了“罪己詔”。

    偏偏這些日來,顧非池威信漸重,滿朝文武中的附議聲也愈來愈多,讓皇帝覺得如芒在背。

    曾經(jīng),早朝上的皇帝自高高的寶座上俯瞰群臣,意氣風(fēng)發(fā),而如今,皇帝在金鑾殿上卻是如坐針氈,每天都恨不得來一句“無事退朝”。

    “呵?!鳖櫡浅剌p輕一笑,似笑又似嘆。

    顧盼間,有種慵懶的蔑視撲面而來,似一支利箭狠狠地扎在了皇帝的心上。

    青年那眼神、那表情似是在說——

    天子老矣。

    所以,他不懼自己了。

    豎子敢爾!

    皇帝的眼前一陣模糊,唯有顧非池那雙熟悉的狐貍眼似惡鬼般死死地盯著自己,恍然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顧明鏡。

    一身紅衣如火的顧明鏡!

    皇帝往后退了半步,差點(diǎn)跌倒,梁錚眼明手快地扶了皇帝的右臂一把,誠惶誠恐地勸道:“皇……老爺息怒?!?/br>
    皇帝一把狠狠推開了攙扶著他的梁錚,眼神陰晴不定,似是怒,也似是懼。

    他快步從顧非池的身邊走過,走也不回地走了。

    梁錚冷不防地被推,腳下踉蹌了幾下,后背撞在了后方的一棵大樹上,樹干一陣細(xì)微的搖晃,上方落下了幾片殘葉。

    “恭送……唐老爺?!鳖櫡浅剞D(zhuǎn)過身,對(duì)著皇帝離開的背影隨意地拱了拱手。

    皇帝一走,其他人也匆匆跟上,唯有梁錚落在了后方,他趕忙扶著樹站穩(wěn),正要走,卻聽一個(gè)平朗的男音鉆入耳中:“梁公公沒事吧?”

    梁錚被問了個(gè)猝不及防,下意識(shí)地尋聲看去,顧非池戴著半邊面具的臉龐映入眼簾。

    雖不明所以,但梁錚還是答道:“謝世子爺關(guān)心,小人無礙?!?/br>
    他略一整衣衫,拱手與顧非池告辭,就疾步匆匆地去追皇帝了。

    蕭燕飛若有所思地微抬下巴,斜睨著顧非池:“他?”

    原來顧非池今天來慶云觀守株待的對(duì)象不是皇帝,而是他啊。

    顧非池微微一笑:“從七月初十到七月十九,御書房里抬走了十七具尸體?!?/br>
    “你說,主子過于殘暴,下頭的人會(huì)如何?”

    “……”蕭燕飛想到了歷史上的遼國皇帝耶律璟,他嗜酒成性,殘暴妄殺,最后宮中奴仆暴亂,趁其歡飲方醉時(shí)一舉將其擊殺。

    她順著顧非池的目光望向了前方的梁錚。

    斑駁搖曳的樹蔭下,梁錚的步伐略有幾分踉蹌不穩(wěn),但還是勉強(qiáng)追上了皇帝,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皇帝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在借著疾步發(fā)泄著心頭的憤懣之情。

    他走得實(shí)在太急,很快就氣息不穩(wěn)了,喘息急促,似乎被逼上絕路的困獸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fā)黑,腳下虛軟。

    “唐老爺,”觀主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提議道,“不如去前面的靜心閣歇一下,三易真人正在無為殿布道講經(jīng),很快就過來。”

    皇帝沉著臉一手扶著旁邊的樹干,均勻著自己的呼吸,久久沒說話。

    梁錚瞥了眼臉色鐵青的皇帝,本來皇帝是有意去無為殿聽三易真人布道講經(jīng)的,而現(xiàn)在是沒這個(gè)心情了。

    梁錚察言觀色道:“勞請(qǐng)觀主帶路。”

    “唐老爺隨貧道往這邊來?!庇^主以拂塵給皇帝等人指了一個(gè)方向,領(lǐng)著他們?nèi)チ艘粋€(gè)名為“靜心閣”的茶室小歇。

    這間茶室一面臨著池塘,一面有一片蒼郁葳蕤的竹林,清幽雅致。

    觀主說去看看三易真人什么時(shí)候過來,就退了出去,而龔磊和幾個(gè)侍衛(wèi)就在茶室外守著。

    “皇上息怒?!绷哄P親自給皇帝沏了茶,直遞到他手邊,又小心殷勤地給他按了按太陽xue,“莫要?dú)鈮牧她報(bào)w。”

    皇帝的氣息到現(xiàn)在才稍稍平復(fù)了一些,但整個(gè)人一直繃得緊緊,似那被拉滿的弓弦,只要再略一使力,就會(huì)崩斷似的。

    “顧、非、池。”皇帝一字一頓地念道,聲音冷似冰,寒如霜,透著怨毒與仇恨的情緒,恨不得將顧非池千刀萬剮。

    “他這是要翻天了!”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幾上,直拍得茶杯震動(dòng)了兩下,茶水溢出,連衣袍都被茶水濺濕,可皇帝渾然不覺。

    “他是真以為朕不敢殺了他。”皇帝滿面猙獰之色,眸底閃過nongnong的殺伐之氣。

    皇帝敢嗎?梁錚半垂著頭,暗暗地長嘆了一口氣,心口似是壓著一塊巨石,默默地心道,這要是一年前,皇帝的確敢。

    一年前,皇帝最是意氣風(fēng)發(fā),龍?bào)w也尚可,朝堂上下雖偶有些唇槍舌劍的爭(zhēng)論,但朝政大局穩(wěn)穩(wěn)地掌控在皇帝手中。

    彼時(shí)謝家還在,守著北境,西北有顧家,西南有華陽大長公主,四海太平,大景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

    而顧世子那會(huì)兒在朝中、民間只有赫赫兇名,威望未顯。

    要是皇帝那個(gè)時(shí)候打算除了顧世子,十有八九能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像是謝家滿門枉死在了皇帝手上一樣。

    但是現(xiàn)在——

    皇帝不敢了。

    梁錚動(dòng)作利索地收拾了那杯溢出茶水的茶杯,重新給皇帝上了茶,飛快地瞥了眼皇帝如枯枝般的手背,那根根青色的血脈幾乎要從皮膚下暴出,手指顫抖不已。

    如今的皇帝早就虛弱不堪,精力不濟(jì),不僅握不牢一把劍,甚至連朝政都左右不過來了。

    臣強(qiáng)則君弱,君弱則臣強(qiáng)。

    顧世子這些日子來,步步逼近,先是拿捏著幽州不肯放手,再又明晃晃地插手六部事宜,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奪權(quán)。

    而皇帝明顯力不從心,壓制不住了。

    顧世子有幽州、北境和西北在手,三地連成一片,宛如一把刀子架在皇帝的脖頸上。

    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帝若是敢下旨?xì)㈩櫡浅?,顧非池……不,衛(wèi)國公府就敢反,還可以打著“昏君無道”或者“清君側(cè)”的大義,也算是師出有名了。